《與藝術沾邊》第42篇 · 為了紫裙做牛郎

宙斯變作公牛，與腓尼基美人歐羅巴玩了一把人牛戀，並將新婦劫回老家克里特島。然而宙斯絕不是心思簡單的「潘驢鄧小閑」，也不是閑極蛋疼的高富帥，令他甘願做「牛郎」的正是歐羅巴身上那條神秘的紫紅裙子……

早期龐貝壁畫上歐羅巴裙子的顏色已經有點漫漶不清，但只要仔細辨認，「紫色」還是依稀可見的：

龐貝古城裡的歐羅巴和公牛壁畫

古羅馬歐羅巴和公牛的馬賽克壁畫

[荷]倫勃朗《掠奪歐羅巴》 1632年

[法] 讓·巴蒂斯特·瑪麗·皮埃爾《掠奪歐羅巴》 1750年

歐羅巴穿紫裙決不是不同時期畫家們的藝術靈感撞車，畫家們在作畫時其實都嚴格地依據了古希臘的神話記載，記載中歐羅巴在被宙斯牛劫持時身上穿的恰恰就是紫裙。我們如果注意到歐羅巴的族源是來自西頓城的腓尼基人，而「腓尼基」（Phoenicia）在希臘語中的本義就是「絳紫色的國度」，那麼這條紫裙子在宙斯劫色事件中的意味可就不一般了。

希臘紅繪陶制花瓶上的「歐羅巴和宙斯牛」

腓尼基人原本是今天黎巴嫩人的祖先，和猶太人也是近親，幾千年來一直生活在地中海東岸的黎巴嫩和敘利亞境內。腓尼基人擅長航海與經商，公元前1200-800年曾稱霸地中海，商業觸角延伸到波斯、中亞、印度、紅海、索馬利亞、南非，甚至穿越地中海最西端的直布羅陀海峽，轉而向北抵達高盧海岸和不列顛群島，向南則與西非的黑人進行黃金象牙貿易。

在腓尼基人販運的東西南北的貨物中，有一種產自腓尼基附近海域的貝殼是他們的支柱性出口產品。它的學名叫做「紫色染料骨螺」（Bolinus brandaris），其腮下腺分泌一種黃色的液體，氧化後變成紫色，以之染布，顏色經久不褪。

紫色染料骨螺

骨螺的腮下腺分泌的液體本是黃色，氧化後即呈紫色

這種紫色被稱為「推羅紫」Tyrian purple（推羅，亦名蘇爾，是來自西頓的腓尼基人建立的海邊殖民城市）

身穿紫色鎧甲的秦兵俑

這種藍紫色被稱為「中國紫」

直到明代，一向重視穿紅掛紫的中國人在各種器物上對神秘且高貴的紫色依然情有獨鍾。例如在如下這件明代成化鬥彩三秋杯上，蝴蝶翅膀上的紫色分外妖嬈，這種紫叫做「奼紫」，為成化鬥彩瓷器上所特有。

明成化 鬥彩三秋杯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紫中帶紅的奼紫色或絳紫色更接近腓尼基人衣袍的顏色，而富裕的腓尼基人留給外邦人的第一視覺印象就是每人都可以身著華麗且昂貴的紫袍。這種紫紅衣袍深得周邊國家貴族和祭司的歡心，成為了埃及人、巴比倫人、赫梯人爭相求購的商品，也成了好戰的亞述人、波斯人、希臘人以及羅馬人覬覦的對象。

古羅馬貴族或富裕的市民階層在穿著上都以紫色為貴

龐貝濕壁畫《麵包房店主和他的妻子》 公元1世紀義大利那不勒斯國立考古博物館

古羅馬元老院里只有擁有票決權、擔任長官的貴族元老才可以穿著鑲紫紅邊飾的白袍（tunica clava）

2歐元硬幣上的《掠奪歐羅巴》

所以，歐羅巴身上的這條紫裙不只是一件華麗的奢侈品，更是其族人的拳頭產品，裡面隱藏著他們賴以安身立命的染色秘技。如此看來，宙斯化作公牛劫持歐羅巴決非一場艷情的劫色，而是令人細思恐極的國際技術竊密。從此，失去紫色染料秘密的腓尼基人國際商貿地位一落千丈，他們在地中海沿岸建立的諸多殖民據點漸漸喪失殆盡：公元前332年，最早由來自西頓的腓尼基人建立的推羅城被亞歷山大大帝摧毀；公元前146年，腓尼基最後一個殖民城市——北非的迦太基城——被羅馬人夷平。自此，腓尼基人的地中海霸權徹底易主於古希臘-羅馬文明。

下期預告：獸奸人羊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