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修憲公投了，埃爾多安想過這些後果嗎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鄒志強】

4月16日，土耳其擬定的總統制修憲公投正式來開帷幕，數百萬海外土耳其選民已經先行進行了投票。此次總統制修憲公投將把土耳其帶向何方，受到國際社會廣泛關注。

土耳其正發黨與總統埃爾多安希望推行總統制改革的願望由來已久，埃爾多安也從來沒有隱藏實行總統制的野心。2016年5月更換總理、特別是「7·15」未遂軍事政變之後，土耳其加快了推進總統制修憲改革的步伐。12月10日，正發黨正式向議會提交憲法修正案草案；今年1月21日，土耳其大國民議會投票通過憲法修正案，但由於支持票未達到修正案可以直接生效所需的2/3票數，還需舉行全民公投以決定是否生效實施。2月11日，土耳其最高選舉委員會宣布，定於4月16日舉行全民公投。

根據此次憲法修正案，此次公投通過之後，土耳其政體將從議會制改為總統制，從憲法上賦予總統實權，取消總理職位，總統可以直接任命副總統與各部部長，同時將有權發布行政命令並解散議會，且能更加容易地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接管一切權力機關。埃爾多安將名副其實地掌握土耳其的最高權力，如能成功連任可連續執政至2029年。

執政的正發黨與總統埃爾多安對於此次全民公投籌劃已久、勢在必得，目前來看，公投獲得通過似乎沒有懸念。進入4月之後，正發黨頻頻舉行大規模集會宣統總統制，其所投放的宣傳廣告與埃爾多安的巨幅海報遍布街頭，總統埃爾多安、總理耶爾德勒姆以及多名部長紛紛參與公投造勢。

4月3日，埃爾多安在安卡拉舉行的集會上說，總統制有利於創造穩定政治環境，促進土耳其經濟發展，呼籲民眾為總統制改革投出贊成票。4月8日，正發黨在伊斯坦布爾舉行上百萬人參加的大規模集會，埃爾多安表示，總統制將有助於打擊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和國內反政府組織庫爾德工人黨，土耳其在實行總統制後將以更加有效的方式打擊恐怖主義，再次呼籲選民投贊成票。4月10日，埃爾多安再次強調，此次修憲公投「絕不是為了一個政黨或一個人，而是關乎土耳其的未來」。

由於埃爾多安已經是土耳其事實上的實權總統，如果此次修憲公投通過只是在形式上賦予其總統實權，使之名正言順地掌握國家最高權力，對於目前的土耳其政局影響有限。如果公投失敗，也並不會直接影響到埃爾多安在現有架構內的權力地位，但將對正發黨與埃爾多安的政治威望造成很大打擊。相對於公投的結果，外界更關心的是此次公投對土耳其內外政策與未來發展方向的影響。

首先，公投通過將改變土耳其國內的政治架構，進一步加強埃爾多安的強人地位，也將加劇土耳其國內政治的分裂與極化現象。此次修憲公投如果通過，將徹底改變現代土耳其共和國長期以來實行的議會制政體，政治權力與資源進一步向執政黨與埃爾多安手中集中，而且總統來自於並控制議會多數黨派的現實，也使多黨競爭、權力分立的民主政治體制面臨重大危機，反對黨的生存空間進一步被擠壓，甚至大國民議會也可能成為「橡皮圖章」。因此，雖然執政的正發黨極力強調推行總統制的好處，但主要反對黨則持反對態度，稱修憲將使議會權力受到巨大限制，並將全部國家權力交於一人之手。

近年來「土耳其模式」的民主底色日益暗淡，土耳其已經逐步演變為一種威權型政治體制。2016年的未遂軍事政變後，埃爾多安對反對勢力的強勢打壓，以及快速推進總統制修憲改革，凸顯了國內的政治與民主化危機。埃爾多安早已成為現代土耳其歷史上權勢僅次於國父凱末爾的領導人，成為正發黨內的絕對領袖、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實權總統、國內危機中的焦點人物以及重大活動中的國家代表，威權化傾向日益明顯。國內圍繞埃爾多安與國家發展方向的分裂日益顯著，首要的分裂就是形成了崇拜和痛恨埃爾多安的兩大群體，支持與反對總統制的兩派在修憲公投前的對峙是最新的明證。此次總統制修憲改革與全民公投，更是將埃爾多安的威權化統治推向新的巔峰，加劇了國內的政治分裂與國際社會的擔憂。

其次，修憲公投也將對土耳其的國內經濟與安全形勢，以及中東地區問題產生一些複雜的影響。2016年以來，土耳其國內的政治紛爭與動蕩加劇，同時暴恐襲擊事件層出不窮，安全壓力也急劇增大，而近年來持續疲弱的土耳其經濟在內外不利因素的衝擊下更趨下行。總統制修憲公投帶來的負面影響也將進一步衝擊到土耳其安全與經濟形勢，使土耳其政府維持國內穩定的壓力空前增大。

近期，土耳其擊斃庫爾德工人黨武裝分子、逮捕「居倫組織」成員的報道不斷見諸報端，既藉此為吸引更多的選民在公投中投贊成票，也將不可避免地引起相關勢力的反彈，公投前後發生恐怖襲擊事件的概率也大幅上升。4月12日，埃爾多安在伊斯坦布爾表示，庫爾德工人黨、「伊斯蘭國」組織與「居倫恐怖組織」正在試圖毀滅土耳其。

另一方面，土耳其的外交政策依然呈現出任性而為、反覆無常的特徵，其打擊庫爾德人勢力、深度介入地區事務的目標和野心未變，隨著形勢的發展變化其機會主義路線將重新顯現。總統制修憲公投通過在增強埃爾多安的國內地位與威望的同時，將使土耳其的地區外交更多體現出其強硬與冒險主義的風格，在打擊庫爾德人武裝、敘利亞危機上出現政策反覆與激進動作的可能性增大。

近期，土耳其宣布結束在敘利亞北部開展半年多的「幼發拉底河之盾」軍事行動，但並沒有撤出軍隊，依然伺機而動；在美國打擊敘利亞機場設施之後，土耳其再次開始調整政策。另一方面，土耳其國內的公投及形勢變化可能為中東地區庫爾德人提供新的機會，帶來土耳其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如近期伊拉克庫爾德自治區宣布將舉行獨立公投，給土耳其造成了新的難題與挑戰，土耳其與敘、伊兩國政府及庫爾德勢力之間的關係更加複雜化。

最後，總統制修憲公投通過將進一步惡化土耳其與西方國家特別是歐盟的關係。近年來由於難民危機上的糾葛、土耳其未遂軍事政變後的政治壓制，以及藉助民主程序快速向威權化轉型，西方國家特別是歐盟對土耳其國內的威權化甚或獨裁傾向的擔憂與反感不斷加劇，土耳其的入盟進程也嚴重受挫。土耳其的總統制修憲公投驗證了歐盟先前的擔憂，使之對土耳其的民主發展期待走向破產。歐洲國家普遍認為土耳其的總統制修憲改革是「民主的倒退」，並將發展為埃爾多安個人的獨裁統治。

修憲公投之前，土耳其政府派出多位部長到德國、荷蘭等歐洲國家為修憲公投造勢卻遭到強勢阻攔，引發了土歐之間的外交風波，反映了歐盟對土耳其開「民主倒車」的嚴重不滿，雙方矛盾進一步公開化。入歐宣傳造勢受阻之後，土耳其國內政界與媒體上充滿了對歐洲國家偏見的抱怨與指責。在之後的多次集會上，埃爾多安指責歐盟對土耳其申請入盟態度消極，表示土耳其在修憲公投之後將就是否繼續進行入盟談判舉行全民公投；並將重新評估與歐盟的政治關係，包括土歐之間的難民安置協議。因此，公投之后土歐關係可能會進一步惡化，將嚴重影響到土耳其的外交政策與外部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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