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100」中那兩塊神奇的石頭還有會說話的泥巴

文史 04-17

大英博物館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

時間：2017年3月2日至5月31日

地點：中國國家博物館北10展廳

展覽

一盞盞小小的聚光燈下，一件件物品通體透明，人類的故事匯聚其上，起因與謎底如光暈般不斷擴散開去。四周一片沉寂，彷彿聽到時間在滴答作響，伴隨著現實與歷史的腳步聲，回蕩在熠熠生輝的物品之間。曾經無數次想像，白天的喧嘩過後，展廳大門關閉，這100件物品會如何相互傾訴曾經遠隔萬水千山的思念之情。

和你在一起

「大英100件文物中的世界史」展廳進口設置了一個玄關，這裡果真安放了一個懸棺。別怕，這是一具木乃伊的內棺，古代埃及人對於死亡的看法，全部圖繪於內棺的里里外外。展陳時特地將內棺上下一分為二，用兩根金屬支架懸空托起上蓋。這樣，觀眾也可觀看到棺底內部的精細圖案。由於木乃伊的名氣，這裡總被團團包圍，形成本次展覽的第一個擁堵點。如果肯從這裡及時脫身，轉過第一個展覽單元隔斷，觀眾會在一個安靜的角落裡，發現兩塊石頭，一高一低，平心靜氣地等待人們仔細探問它倆的身世。

第一塊較為圓形的石頭，手掌大小，按年齡算，是本次大展的最年長者，距今180萬至200萬年前的奧杜威砍砸器（001）。旁邊靜立的奧杜威手斧（002），同樣經歷了百萬年的埋沉，在同一個地點，卻在不同的岩層，一上一下。隨後的地質勘探證明了岩層的年齡，由此說明這兩塊磨製的石器，彼此相隔大約60萬年之遙。

「大英100」中那兩塊神奇的石頭還有會說話的泥巴

奧杜威砍砸器（001）

有幸發現它倆的是一位年輕考古學家路易斯·利基。1931年，在大英博物館的資助下，踏上了他的非洲探險之旅。

他把目標鎖定在了奧杜威峽谷，這是坦尚尼亞北部大草原上一道大裂縫的一段。這裡的岩層，有如歷史遺迹的儲藏器，埋藏著人類起源的重要信息。利基在一片裸露的岩層中發現了一塊人手塑形的石頭，它的周圍散落著很多骨頭。這是人類歷史上最早的一批手工製品。而一塊灰綠色的火山岩夾在更高的岩層中，其中的石頭，無疑歷經了同樣的歲月考驗。而把柄手斧，取材於更高的地質層。「兩人」雖然是上下鋪的關係，卻因時光的分隔，始終無法會面。應該感謝這位不辭辛勞、充滿想像力的年輕考古學家，讓它倆有機會在大英博物館會面，從此親密地站在一起，訴說著人類驚人的改造能力。

「大英100」中那兩塊神奇的石頭還有會說話的泥巴

奧杜威手斧（002）

從砍砸器到手斧，人類在幾十萬年的時光里努力前行，使自己的打磨技藝獲得了飛躍性的發展。仔細觀察奧杜威手斧表面，上面留下了反覆敲打與磨礪的痕迹。這是人類長期學習的產物。他們在野外的生存中，苦苦尋找適合自己的天然器物，發現只有經過自己雙手的改進，才能稱心使用。製作石斧不僅需要精湛的手工藝，同樣重要的還有驚人的想像力：從粗糙的石塊中設想出物品將來形狀的能力。能製造出這種工具的人，是衡量原始人思維能力的重要標準。製作石斧所需的專註與計劃性，表明我們的祖先看待世界的方式與大腦的運作機能都有了長足的進步。這要感謝「睡在下鋪」老大哥——奧杜威砍砸器，人類藉助於它，為自己的大腦提供了發育必不可少的養分——骨髓，「睡在上鋪」的小兄弟很可能藉助發育健全的大腦創造出了語言。

在《一千零一夜》中，阿里巴巴對著強盜藏寶的山洞喊一聲：「芝麻開門吧！」石門應聲敞開。如今，這兩件石制工具也隱藏著有關語言的秘密。很可能，就是在製作這類工具的過程中，人類學會了使用最初的言語。利用現代先進的醫療掃描設備觀察石匠工作時激活的大腦區域，明顯可以看出，在現代人的大腦中，製作石斧的部分與負責語言的部分高度重合。可以合理推想，兩個默默打磨石器的原始人，為了加工出符合要求的石塊，激發出了表意成句的大腦機制。人類走出無法估量的重要一步，通過交談，想像並不存在於眼前的東西。攜帶著石斧這樣的萬能工具，不用再固守在一個地方。人類從此開始了漫長的遷徙史。製造工具的同時，人類也為自己製造了通往世界其他地方的門票。

「堅強的」泥巴會說話

人類在製作石器工具時所挖掘出來語言交談的天賦，在一塊小小的泥巴身上得以傳承，接下來的精彩演繹由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各個城邦的管理者完成。在本次展覽第二單元的一個展櫃中，擺放著兩塊泥巴，分別來自今日伊拉克的北部與南部，時隔兩千多年。在人類冶煉出金屬製作之前，石頭似乎是人們所能擁有的最堅硬的東西。誰也想像不到，柔軟的泥巴經過特製窯爐的烘烤之後，能夠將改變人類生存與創造模式的抽象符號——書寫文字「堅強地」傳遞到今天。

014號展品「早期文字板」，記載了五千年前在世界上最肥沃的兩河流域新興的國家如何管理龐大的人口，如何有效地運作最早的城市。在泥板上書寫的「筆」取材於當地河灘上的蘆葦。審視這塊類似餅乾的泥板，蘆葦筆刻下了人類最初的管理意志。小小的黏土板上分為三行，每行四格。將上面相同的刻痕反覆比對，古文字學家們終於破譯了這些符號所代表的含義。這是一次物品及其所屬關係的記錄。將美索不達米亞盛產的主要飲料啤酒，作為勞動報酬，分配給工人飲用，體現了人類文明中最早的公共財政支出形式。文字，成為完完全全服務於行政系統，最終深刻地改變了國家管理與政府權力的本質。

「大英100」中那兩塊神奇的石頭還有會說話的泥巴

早期文字板

審視這塊記錄啤酒配給的寫字板，今天的我們，手中攥著幾乎同樣大小的一塊文字圖像板——手機，猛然之間，會不會愣在玻璃展櫃前？三千年前的泥巴與三千年後的高科技製品，是否找到了彼此的親緣關係？那麼似曾相識，那麼耐人尋味。一塊極為脆弱卻又堅強的小泥巴片讓我們重新回想起那個陽光照耀的下午，伸出手掌撫平一塊濕泥巴，隨後用削開的蘆葦稈，認真地戳划出深淺不一的線條。同樣是這雙手，三千年後在一塊小小的電子屏幕上，用拇指或食指將寫在上面的文字發送到全世界。早期的人類漸漸明白，除了刀劍，書寫無疑是更加有力的武器，控制思想比囚禁身體更具效果，可更為可怕。

如果說「早期文字板」誕生了最原始的法律條文，那麼它身旁的「大洪水記錄板」證實了人類創作文學作品的開端。語言，不僅僅是記錄獎懲的依據，還是人類勇於超越自身局限的翅膀。比014號展品「年輕兩千多歲」的015號展品記載了人類最早的史詩《吉爾伽美什》片段，那是一場《聖經》中一再宣揚上帝懲罰人類的大洪水。細細想來，儘管這段文字顛覆了基督教述說世界起源的權威性，但是字裡行間所傳達出的思維與記憶的共通之處顯然更具有啟迪性。由此深入探索，我們也許可以豁然開朗：文字，已從一種記錄事實的手段變成了一種探求思想的途徑。如何與周圍世界溝通，不僅需要探尋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也同樣呼喚我們聆聽別人內心的呼聲。

「大英100」中那兩塊神奇的石頭還有會說話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