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中的開闊人生

《陋室銘》畫意

人生際遇是無常的，並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孟子曰：「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伐其身行，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但是，勞苦常有，大任不常有，死於安樂者有之，更多的還是消失於憂難。

走出人生逆境，考驗的是人生智慧，唐人劉禹錫則是一個精彩的範本。

文徵明行書《陋室銘》

劉禹錫的先祖為漢景帝之子劉勝，七代祖劉亮曾隨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其父劉緒僅為江南小官，這一切非劉禹錫所能左右。

大唐貞元年間的士林中，劉禹錫頗有文名。貞元九年（793年），劉禹錫登博學鴻詞科，兩年後再登吏部取士科，不久丁憂居家。貞元二十一年（805年）後，唐順宗時代的劉禹錫與王叔文、王伾素、柳宗元成為革新集團的核心人物。但隨著改革集團的失敗，王叔文遭賜死，劉禹錫與王丕、柳宗元等先被貶。

《陋室銘》書作

從政的失敗同時意味著人生的失敗，長慶四年（824年）劉禹錫調任和州，當了一名通判。通判官小，但畢竟是官，待遇還是有的：住房應安排在縣衙內，標準是三間三廂。

問題是，劉禹錫的官是越當越小，和州知縣對官場太熟悉，沒什麼前景的人他也就不太客氣了。劉禹錫的住房，知縣認為沒必要安排在黃金地段，城南江邊正好有個空房，邊緣化的房子對邊緣化的人，正好合適，劉禹錫便被安排到了這裡。

《陋室銘》書作

劉禹錫一看，這裡雖然偏僻，好歹有「江景」。自得其樂，寫了副門聯：「面對大江觀白帆，身在和州思爭辯。」

知縣沒考慮到「江景」房的優勢，劉禹錫這一寫倒提醒了他。於是，劉禹錫的住房由城南換到城北，數量打五折：三間減到一間半。

劉禹錫真想得開，「江景」沒有了，河邊垂柳多呀！垂柳雖不是名貴樹種，詩意還是有的。於是，劉禹錫又寫了副門聯：「垂柳青青江水邊，人在歷陽心在京。」

知縣心想，當初怎麼沒發現這等景緻？那好，再換：劉禹錫的住房被調到城中，只能看人頭；大小再壓縮一下，可以放一張床、一把椅子。

這才半年，家搬了三次，全是一支筆惹的禍。劉禹錫想，那就再寫吧！看看還能換什麼新房，戶形如何「反人類」——

趙孟頫行書《陋室銘》局部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這就是劉禹錫的《陋室銘》。意思是說：山要太高幹什麼，有仙人入住誰都會知道；水要太深有什麼用，一條龍潛伏於此就有靈氣。房子破不破，跟我的美德沒什麼關係。台階上的苔蘚，竹簾外的草色，我照樣可以欣賞。跟博學之士聊天，不學無術之徒愛上哪上哪。彈彈琴，讀讀書。沒哪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挺好啊！南陽諸葛亮、西蜀揚子云，住的也是這個戶型。孔夫子說：「這有什麼簡陋呢？」

黃庭堅《劉禹錫竹枝詞卷》絹本草書

寫完《陋室銘》，劉禹錫又請柳公權書碑勒石，立於門前。和州新「景點」熱起來了，至於知縣是誰，從來就沒人關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