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重看《西遊記》

昨天晚上，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視頻網站上的《西遊記》，重新看了第一集——其實身邊的很多親友也是這樣。自從大學畢業，沒有寒暑假的概念之後，我幾乎就沒有看過《西遊記》了，現在重看甚至找不到好的版本，老式電視磁帶本來就不適合長久保存，轉換出來的數字影像又經過壓縮，畫面已經十分模糊，只是這對懷念而言倒是足夠了。

人類就是這麼一種動物，總體上來說，人類的記憶力是非常差的，現在您問我兩天之前做過什麼也未必記得，但我記得許多年前的某個夜晚，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的情景，連那時空氣里的味道好像還在眼前。這些「全息影像」都是可以「記一輩子」的，和你第一次看《還珠格格》、第一次玩《仙劍》（第一次玩《王者榮耀》也行）同屬一個系列。

當然和小時候看熱鬧相比，現在重新看《西遊記》，還是有很多其他的收穫。比如說除了孫猴子，其他演員的戲曲范兒和話劇腔還真是挺明顯的，這反過來也凸顯出六小齡童版美猴王有多麼生活化，接地氣，這叫我很難理解，為什麼有正常的人會喜歡張衛健那種面癱版孫悟空——當我看到擁有鹿晗、娜扎等一票面癱組合的《擇天記》收視那麼高，我就更難理解了。

《西遊記》劇組缺錢缺人，很多人都是一人分飾多角，配音演員來回來去也沒幾個。第一集裡邊，悟空初到人間，在飯館裡吃面出盡洋相，一群人站在店外笑話他，突然就聽到了里坡老師憨厚的聲音——沒想到豬八戒其實這麼早就已經出過場了。

也許今晚繼續看幾集，我還能找到更多意外驚喜，但還是算了，我想說的其實是，在這兩天鋪天蓋地的紀念文章里，關於《西遊記》的美好已經被放大了無數倍，從童年的記憶、選角的成功到配樂的超前意識，原本屬於這部電視劇的零散冷知識被拿出來炒熱了，這沒什麼不好，不過我們都知道，《西遊記》並不是完美的。

楊潔導演在一些回憶類訪談里，屢次提到《西遊記》是她心裡的痛，有一次她甚至說，只要電視里在播《西遊記》她都要換台，因為拍攝這部電視劇的當中遇到了特別多的艱辛，缺乏技術和資金，特效也遠遠達不到預想中的效果，「在我心裡它是個悲劇」。

十幾年後，1998年，楊潔導演帶著可以收集到的原班人馬拍了一部《西遊記續集》，在技術條件、資金和人員都有了保障的情況下，也許這應該是一部更完美的《西遊記》吧？但我們這知道其實並不是那麼回事，你能明顯感受到劇情的拖沓、表演的模式化，加上一個堪稱2B的動作指導，以及戰鬥進行曲一般的片頭音樂，這部劇說實話還真是挺難看的，即使帶著懷舊的心去看，仍然有很多不得不吐槽的地方。

很有意思的是，孫悟空的扮演者六小齡童近些年來發表了很多維護《西遊記》原著以及電視劇的言論，指責現在的藝術作品胡亂創作，讓孫悟空到處談戀愛（《大話西遊》先中了一槍），我個人是覺得，這有點原教旨主義了。

怎麼說呢，從人性的角度講，大聖在經過試煉立地成佛以前，談談戀愛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甄子丹版的《大鬧天宮》裡面，悟空也跟其他妖怪眉來眼去，最後還互相勾住尾巴，心心相映，那畫面拍得還挺美的。即使從藝術創作的角度上考慮，也應該有發展的眼光，《西遊記》《水滸傳》這些由說書人不斷演繹的作品，到它寫成定本時已經比原來的底本不知增添了多少故事，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反對後代人按照當世的價值觀去重新演繹呢。

在這兩天的紀念文章轟炸里，我注意到這樣一個細節：對於《西遊記》原著，佛教界人士本身是有所抵觸的，原因就是歷史上的玄奘法師歷經千難萬險取得真經，是勇氣和精神力的化身，而在《西遊記》中卻如此懦弱。因此，楊潔導演用一個改編者的眼光重新思考，添加了一些原著中沒有的情節用來刻畫唐僧的意志和膽量。如果太過拘泥原著，那麼電視劇的改編也免不了是邪惡的了。

當然即使有萬般的不完美，又有難以評價的續集，我仍舊深愛這部《西遊記》。想來想去，只能將它歸結為時代的造就，是那樣一群人，懷著那個時代才有的心態，在那樣的環境里，塑造了這樣一部無法複製的電視劇。

就像許多人懷念《仙劍》一樣（或者隨便什麼老遊戲），是那個時代的《仙劍》最完美，還是今天的續集們太爛？也很難說，可以確定的是，當年姚仙和玩家們所處的時空，那個時候空氣里的味道，不會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