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路：不晚歸戒

今年情人節過後，宋方金老師請吃飯，菜很好，酒也很好，吃到十點，大家正聊得高興，我說，你們先聊，我得回去了。方金老師半斤多酒下肚，歪著腦袋問我：沒有不愉快吧？我說，沒有沒有，非常愉快。吳軍老師也有點詫異，就問：你結婚了嗎？我說沒有。他說，既然沒結婚，為什麼回家那麼早呢？

我理解他的意思：並沒有人在家裡等著你，為什麼不多玩一會兒呢？

因為，我持不晚歸戒。

兩三年前，我還在上班。有天，同事離職，很自然地，大家一起聚聚餐。飯吃飽了，就有人說唱歌，又去KTV。當時，只有一位姑娘，其他都是男士。過了零點，姑娘說，你們先玩，我得回去了，我老公還在家等著。

她走之後，我突然很頹喪。頹喪並不是因為一起唱歌的女同事走了，而是因為，我想到，將來哪天，我結了婚，我的妻子要因為工作，在外面吃飯唱歌到深夜，我在家裡坐等，恐怕不是滋味。

有人對這樣的生活是習慣的。甚至可以早早呼呼大睡了。但我知道，我做不來。如果家人沒有回來，我是不安心的。

但又能怎麼辦呢？難道不允許家人出來應酬？自己都需要常常應酬，怎麼能不允許家人應酬呢？在這個時代，應酬成了家常便飯，為了和客戶、領導、同事關係融洽，必要的社交，不能不參與。別人喝酒你不喝，別人吃著聊著，你先走了，容易讓人覺得你不好相處。慢慢地，就被疏離了，事業的發展也容易受障礙。

有人天生擅長並喜歡社交，一到這種場合，就充滿激情，談笑風生。有人天生不擅長，卻因為擔心自己表現得不好，努力硬著頭皮參與，但最終還是成為被冷落在角落的一位。即便在酒筵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酒盡人散，未免冷清。

每每過了凌晨，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內心覺得孤寂。假如這個夜晚不是出來應酬，而是在小區門口的商場吃一碗簡單的面，回到家裡看看書，寫寫字，會溫馨而安全。酒筵過後的落寞，是少不了的，尤其是在深夜闃寂的街道上行走時。

我想，假如我不是一個人生活，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在這樣的夜裡，醉醺醺地往家裡挪，家人不知該有多擔心和挂念。很多家庭不就是這樣子的嗎？妻子在家等丈夫歸來，窗外大雨如注，想睡又睡不著，想打電話又怕他正開車。於是，不能不在焦慮憂心中熬過一秒秒。

如果為了工作，只有讓家人的心陷溺在焦慮中，自己又有什麼理由苛責家人讓自己的心陷溺在焦慮中呢？工作的目的，無非為了生活更安心，家人更放心，如果因為工作，讓家人更加憂心，那締結婚姻組建家庭又有何意義呢。

從那之後，我開始持不晚歸戒。只要夜裡回家，我必然要十點半之前到家。無論是不是一個人生活，這樣的習慣應當建立起來。如果這時候不能保證，說等將來有了家庭時在保證，未免是天方夜譚了。

慢慢地，周圍的朋友，熟悉了我的生活節奏，也就都理解了，不再把我看成掃大家興的人。實際上，如果一種交情要靠夜裡晚回家、影響到家庭生活才能建立起來，那它又有多麼值得珍惜呢。

能不晚歸也是一種福報。我慶幸沒有在機關單位上班，不然，領導沒走你先走，恐怕難以被諒解。也慶幸沒有在創業公司，別人都加班，你不加班也是不行的。

不過，說到底，一個人的生活，是可以自己選擇的。只要願意去過安心的生活，憑著現有的條件，一步一步去攢齊所有的緣分，總也不是太難。只怕哪一頭好處都不想落下，生活就複雜和麻煩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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