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這審美也是沒誰了，竟跟明朝某位大太監出奇一致

碧雲寺，質疑乾隆的審美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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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知道圓明園和頤和園，卻不知在西山上還有一座比它們更為悠久的園林，這就是香山的靜宜園。

靜宜園的建造遠可追溯到金朝大定年間的香山寺，近可聯繫到康熙年間的香山行宮，其造園極有特色，各景點依山勢而建，分布疏落有致，整座山便是園林，面積遠比頤和園廣闊。這座園林在十九世紀末期被毀，如今僅存不多的建築，但格局依然清晰可見。青山碧水，少了若干皇家富貴，多了一點自然出塵。

▲ 昭廟，靜宜園保留的最大建築

昭廟和見心齋，靜宜園保存最完整的建築群，推測是英法聯軍焚毀三山五園的時候路不熟，恰好放過了這裡，更難得的是它們維修時基本保持了歷史原貌，沒有被後來奇奇怪怪的古建修復隊伍糟踐。

▲ 書香靜宜園，攝製組成員在見心齋

和《書香北京》攝製組去香山拍攝，除了見心齋以外，碧雲寺是其中吸引人的一站。碧雲寺是其東路核心景點之一，拍靜宜園，必然少不了它。

▲ 碧雲寺的金剛寶座塔，是其主體建築

碧雲寺在中國近代史上的地位，並不在它是靜宜園遺址，而在於它和孫中山先生的緣分。孫中山1925年去世於北京，一度停靈於此，這裡至今設有孫中山先生的衣冠冢。這也是我們今天要去拍攝的地方。

不過，在老薩眼裡，碧雲寺更有趣的地方，在於這樣一座莊嚴的佛寺，也有荒唐的地方。

比如，它的佛塔建築就有些古怪。

金剛寶座塔是五座密檐塔式樣，依例應是五座，分別象徵大日如來（正中），東西南北四方佛（周圍四座塔）。遠遠看去，碧雲寺的塔，似乎也是如此。但如果您走近細看，便會發現有點兒異樣——在金剛寶座塔的前方塔基上，還左右各有一座覆缽塔。

▲ 碧雲寺覆缽塔局部，其中右側下方一座曾遭損毀

這樣的構造就像女生的蝙蝠衫上加兩個肩章一般不和諧，更重要的是和佛教說法似乎對不大上，難道碧雲寺的高僧對於佛法有著不同的理解？

答案之一是這兩座塔象徵金剛力士，有護持之意；另一個就比較有趣了，說這兩座塔是乾隆皇帝畫蛇添足的作品。乾隆是密宗大德，若這事兒真是他乾的，實在有些隨心所欲。

據說乾隆十三年修造碧雲寺金剛寶座塔，這位皇帝覺得如果和別人一樣修五座太過平常，於是加兩座以表示其地位更高。皇權大於天，和尚們自然不能反對（可以參見靈隱寺變雲林寺的故事），恐怕還要為皇上的絕妙構思說好，於是塔就這樣修了起來。

這事兒不見得是真的，但大家都信，因為這符合乾隆好大喜功、處處留痕的性格，這位好在名畫上蓋章的皇帝，或許小時候心靈受過某種傷害，所以特別喜歡刷存在感。

▲ 書香靜宜園，薩蘇和搭檔尼卡在香山碧雲寺

車子到達碧雲寺門前，沿著梯道向上走，本來準備直奔孫中山衣冠冢，中間攝像因為負重太大沒跟上來，便在石牌坊下小憩片刻。

尼卡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

於是，我便對她說，中國的故事到處都有，你正在看的這座牌坊也有。

是什麼故事呢？尼卡問。

剛要開口，忽然又覺得不大能說得清，畢竟，給一個外國姑娘講解什麼是太監是個很麻煩的事情。

只好一笑，說說這座牌坊如何精美作罷。

這座牌坊和太監有什麼關係嗎？還真有，聽老北京網的陸沅先生講的，最初很覺得驚訝，覺得老薩作為北京人頗為失格。這座牌坊我小時候到碧雲寺曾經見過，被稱作乾隆牌坊。

當時覺得很自然。一來碧雲寺的主體建築是乾隆年間修建；二來乾隆在各地修了很多類似式樣的牌坊，都被稱作「乾隆牌坊」，自然不足為奇。

▲ 四川隆昌的一座「乾隆牌坊」

乾隆牌坊雕琢細膩，花飾繁複，在諸多牌坊中獨樹一格。

然而陸先生卻認為，碧雲寺這座牌坊除了題字是乾隆的，建造和他沒什麼關係，是明朝的作品。走過「乾隆牌坊」，陸先生最初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讓他起疑心是注意到牌坊兩側八字形照壁上雕塑有八位賢人——狄仁傑、李密、文天祥、諸葛亮、陶淵明、趙璧、謝玄、藺相如……

▲賢人雕塑

這放在別的地方並不奇怪，但在碧雲寺出現就不大對勁兒了——按說，這種門前照壁上的雕塑，通常體現的是主人的某種願望或理想，或者主人的偶像。

現在問題來了，碧雲寺是乾隆的皇家寺院，難道乾隆會崇拜文天祥或狄仁傑？哪怕諸葛亮他也只是臣子而已，乾隆要是刻幾個偶像，也應該是唐太宗或者漢武帝之類的吧？

帶著這個疑問，陸先生又去查了關於牌坊的記文，覺得疑慮更大了。

▲ 銘文上的「文添祥」字樣

這麼漂亮一個牌坊，上面的銘文居然繆不成文，錯字連篇，比如文天祥竟會被寫作「文添祥」，陶淵明成了「陶遠明」——乾隆雖然詩作不大入得行家之眼，但文化水平還不至於此吧。這麼糊弄皇上可是要掉腦袋的。

合理的推測是這幾個名字都是牌坊主人下令雕刻這些賢人時自己寫的，屬下不敢更改。陸先生覺得，這牌坊恐怕另有主人，而且此人應符合以下三個特徵：

第一，位在宰輔一級或有相當責任，才會崇拜這些名臣；

第二，文化程度不高，欣賞水平有限；

第三，脾氣大概不太好，所以就算出錯，也沒人敢於指出。

好像形象很鮮明的人物啊，這個人是誰呢？老薩承認很被這個話題吸引。

陸先生說，經過網友們考證，這個人最後被鎖定了——明末大太監魏忠賢。

是的，就是那位「要聖旨嗎？來呀，給他寫一份」的奢遮公公，大明的九千歲。

考證結果，這座牌坊的年頭，比金剛寶座塔要早了一個朝代，是明末天啟年間的舊物，它的主人，正是魏忠賢。確切地說，當時的碧雲寺，是魏忠賢為自己修的生壙（kuàng）——也就是生前準備的墓地。

和幾乎所有太監一樣，魏忠賢也為無後的事情所困擾（那時沒有變性手術技術，九千歲無法通過這樣的手段具備生孩子的本領），雖然收了很多乾兒子干孫子，他畢竟不是傻子，明白這些人大多只是趨炎附勢而已，所以還是按照太監們的老規矩，給自己修了一座廟，作為將來終老後的歸宿——作為寺廟的大施主，死後自己的墓上，也不應該斷了香火吧。

這座廟，便是碧雲寺。

「乾隆牌坊」便是在這時修造的。推測當時魏忠賢寫下了一串偶像的名字，要求雕在照壁上。他文化水平不高，錯字連篇是正常的，但哪個不要命的敢說九千歲寫錯了？

自比諸葛亮和狄仁傑，估計也是魏忠賢在下屬馬屁忽悠中昏了頭。這位老兄雖然不見得如正史所載那麼罪大惡極，但也和孔明狄公不沾邊啊。

關於這座牌坊的建造時間，有些朋友依然認為是乾隆時代。不過，網友「住在北京」做過考證，證實這座牌坊在康熙年間已經存在，不可能是在乾隆年間修建，乾隆只是為它重新題寫了坊名而已。我個人也傾向它是魏忠賢所修，這是因為其上的石刻獅子樣子很古怪。

▲ 這種獅子叫做「太師」和「少師」，明朝太監修墓的時候喜歡放這種模樣的雕刻，罕見於其他地方

▲ 對比一下，這是在崇禎陵上拍到的「太師」「少師」，順治年間，一批原來的內官為崇禎修陵，五供和石雕都用的太監的規制

不過，魏忠賢沒有用上這塊墓地。崇禎登基後，魏忠賢遭到罷黜，在去鳳陽守墓路上被迫自殺，後被戮屍。魏忠賢黨羽中，有個叫葛九思的還挺有良心，不忘舊主，在崇禎後期將魏忠賢的衣帽等物偷葬於墓中，形成了魏忠賢的衣冠冢。

但清代有位剛正的官員聽說這裡是魏忠賢的廢壙，上書康熙，曰：「仰祈天威乾斷，敕地方有司，立仆其碑，劃平其墓。」康熙聞訊很興奮，乾脆地下令把碧雲寺都給拆掉了一半（照壁或許就是這時被拆掉的）……

老薩說了，打死老虎，你覺得很有意思嗎？

▲ 碧雲寺「乾隆牌坊」上繁複的雕刻

據說後世在碧雲寺舊址出土了魏忠賢的鎮墓獸，不過因為乾隆在執政期間重修碧雲寺，工程浩大，所以後人幾乎已經沒有人記得九千歲和這兒有什麼關係了。

只有這座牌坊留存下來，似乎在告訴大家歷史這個東西很聰明，它總會在時空的縫隙里，把相應的記憶留下來。

值得一提的是魏忠賢以繁複為美的思路在明朝被認為屬於土豪，真正的士大夫更喜歡簡約的美感。

這時我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魏忠賢沒文化，修這樣在當時人眼裡花里胡哨的牌坊情有可原，乾隆居然效仿起來，這位皇帝的審美觀，難道竟然和明朝的太監很一致？

得，攝影師到了，我們繼續前進，孫中山先生的衣冠冢，就在前面呢。

在魏忠賢那座牌坊的前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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