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石匠劉老漢

文學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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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光福，年過而立，卻胸無大志。臨近不惑，卻仍舊彷徨。曾參軍戍邊汗灑高原，十餘載軍旅已成往事。現供職於綿陽市某保密單位。喜歡讀書，但過目即忘。鍾愛粗茶美酒和泡菜。空閑之餘，塗鴉文字，純屬孤芳自賞。著有散文集《忠誠的堅守》，作品曾發表於《粵海散文》《洪荒之力》以及多家網路平台。

小說：石匠劉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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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村月亮灣，坐落在羌山深處，層巒疊嶂的山峰把小村莊團團圍住。村裡住著九十多戶農家，世代以耕種為生。靠山吃山的村民，辛勤耕種著幾畝薄田，過著上坡下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雖說生活清苦，卻也世代安穩。

劉老漢是月亮灣的一名老石匠，遠近聞名。大山裡凡有修繕老屋，新蓋吊腳樓，都離不開石匠。劉老漢靠著幾根鐵鏨，一把鐵鎚，長年奔走在山裡山外。自幼天資聰穎的劉老漢，提著一把鐵鎚跟隨父親敲打石頭，日積月累，他不僅學會了能夠在石頭上篆刻文字，而且還能夠在石頭上鏤空雕花。碩大而堅硬的石頭，只要到他的手上，如同切豆腐塊，很快就會變成村民們讚不絕口的藝術品。

羌山裡的雨天像發情的母狗，一旦開始，就要瘋狂好幾天。雨天不僅常常影響到村民們耕種的最佳時節，也影響到劉老漢的工期。村民們平日里都在農田裡忙活，只有在雨天顯得百無聊賴，特別悠閑。月亮灣的女人們只要在下雨天，都會自發地聚在一起，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七嘴八舌的閑聊著，不時一陣哈哈大笑，似乎早已忘記了平日里的疲憊與辛勞。左鄰右舍的男人們聚在一起，抽著廉價的香煙，聚精會神地打著川牌。那個年代，四川人家喻戶曉的賭博，恐怕也只有長牌了。

劉老漢已記不清什麼時候學會了打牌，大概學會了敲打石頭的時候，就學會了打牌。劉老漢多半輩子的光陰，不僅用在了敲打石頭上，也用在了打牌上。晴天專心致志地敲打著石頭，雨天屏氣凝神地打著川牌。劉老漢的石頭與牌都打得好，用他的話說：「打石頭與打牌，都得用腦。」無論晴天還是雨天，劉老漢一點不用擔心，反正都會有收入。晴天掙著替村民們敲打石頭的工錢，雨天卻在牌桌上贏錢，終究還是贏錢的次數多。劉老漢把所有的錢都積攢下來，培養出了太陽村的第一個大學生。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如鳳毛麟角，這足以讓劉老漢引以為榮。十里八疃遇有紅白喜事，本就累彎了腰的劉老漢，還故意挺直腰板，在村民們面前高談闊論。月亮灣賈中有的兒子結婚時，劉老漢飯後，頂著毛毛細雨，背著手，抽著煙，挺直了身板，在屋前的院坎上來迴轉悠，像站在主席台上檢閱的領袖。也不知道是濕漉漉的黃土將他滑倒，還是酒勁上來頭暈，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土坎上一個趔趄滑了下來，整個後背瞬間沾滿了黃泥，變成了土的顏色。頓時，所有目睹的村民笑得人仰馬翻。劉老漢慢慢地從黃土地上爬起來，雙手揉搓著後背和臀部，目光劍一樣地射向被摔的土坎。賈中有擔心劉老漢有個三長兩短，忙著跑上前去關切詢問。劉老漢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賈中有的鼻子大聲說：「你看你，弄的這是啥嘛？不知道用鋤頭挖平，辦不來事，一點不會辦事情。」賈中有隻有不停點頭。連聲說：「好，好，好……」從那以後，大家都勸他走路要低著頭，才不會摔跟頭，而劉老漢卻不聽勸說，仍舊昂首挺胸。

小說：石匠劉老漢

隨著羌山日新月異的變化，山裡修通了公路，蛇一樣千迴百轉地伸進了每個山村，交通工具變得無比便利。山裡木質結構的吊腳樓逐漸退出了歷史的舞台，取而代之的是新式洋樓。石匠這門工藝也走完了它的青春，慢慢淡出了村民們的視線。以前，受人尊崇的石匠，被人追捧的劉老漢，如今卻變成了瞎子的眼睛，聾子的耳朵。劉老漢從此走起路來，知道低頭看路了，說話也變得和風細雨了。

劉老漢的兒子大學畢業後，就在省城工作，很少有空回家。前些年，老伴去世後，劉老漢就獨自一人，守著三間吊腳樓。兒子多次接他去省城居住，他卻用不來城裡的馬桶，走不了幾天就回到了月亮灣。他說：「城裡雖好，不如月亮灣美，灰濛濛的天，看不到太陽和月亮，更看不到藍天。太陽村的空氣好，白天看太陽，晚上有月亮。」劉老漢沒有了老伴的陪伴，愈發地感到歲月孤獨。春節剛過，便從村外買回一頭小牛犢，總算有條生命不離不棄的陪著他，任他絮叨，總有聽眾。劉老漢視牛如寶，像照顧老伴一樣愛著小牛犢，牛繩不離手，整天將小牛犢牽上牽下，像現在城裡的富婆們養著心愛的寵物。

劉老漢曾經鋥亮鋥亮的鏨子，如今早已銹跡斑斑。儘管劉老漢不再敲打石頭了，可打牌的愛好有增無減。至從劉老漢買回了小牛犢，再也捨不得坐上牌桌，並不是不願打牌，而是他認為小牛犢比打牌更重要，不忍心自己打牌，讓小牛犢挨餓。

劉老漢一直尋思著，既要照顧好小牛犢，又不能耽誤打牌。他想到唯一的辦法，就是一個人打四方。他想到這個辦法後，還暗自竊喜了好幾天，差點為自己這個奇思妙想而鼓掌慶賀。在那以後，劉老漢每天上午牽著小牛犢，衣兜里裝著牌，準時向山坡走去。山坡上四季常青，鬱鬱蔥蔥，劉老漢解開牛繩，任由小牛犢自由覓食。他坐在一塊大石板上，掏出兜里的牌，先依次發好牌，再逐家出牌。

夏至節前後，羌山的氣溫已經有些炎熱，也正是農田裡莊稼瘋長的時候。劉老漢依舊來到山坡上放牛，一個人打著四方的牌，說著四家的話，時而罵罵咧咧，時而哈哈大笑，彷彿是一個人的對白，又宛如同神仙在過招。他已經不滿足娛樂，開始一個人的賭博，拿著幾元錢，誰輸了牌，就把錢開給贏家。這樣的賭博，劉老漢樂此不疲，一個人可以玩一天。直到太陽西下時，才滿山坡找小牛犢，然後牽起回家。

一天午後，劉老漢像往常一樣，在樹蔭下打著牌。突然，山坡下傳來喊聲：「劉老漢，劉老漢，你家的牛吃莊稼了！」劉老漢聞聲，踉踉蹌蹌向山坡下滑去。劉老漢牽著牛，又和被小牛犢偷吃莊稼地主人閑聊一陣後，天色已晚，可還惦記著未打完的牌局，於是又向山坡爬去。

當劉老漢氣喘吁吁地爬上山坡，他發現牌還是那副牌，可那五元錢已沒了蹤影。他猜想，一定是上山挖藥材的村民撿走了他的錢，雖不認識那些牌，可錢人人都認識。那以後，劉老漢逢人便講，一個人打牌還輸了五元錢，村民們聽了都哈哈大笑。

太陽村月亮灣有個劉老漢，打牌的名聲比他打石頭的名聲傳得更遠。漸漸地，人們只知道愛打牌的劉老漢，卻沒有多少人知道，他還是一名出色的石匠。其實，他的石頭比牌打得更好，只是早已被村民們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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