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地下鐵道》為何得到奧巴馬和奧普拉的讚歎?
科爾森·懷特黑德
「作為一名黑奴,這意味著你將永遠無法擁有一份奢望:你將能夠與家人一起穩定地生活、安享天年;這意味著可能某天你從田間摘棉花回來,就會發現自己的孩子被帶走了,你的丈夫不見了,你的母親也消失了;這意味著你自身只是一份『財產』,你將隨時有可能會被賣給出價最高的人,而自身最大的價值也不過是繼續支持種植園經濟的發展。」
4月11日,第 101 屆普利策小說獎被頒發給美國作家科爾森·懷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所著的《地下鐵道》(The Underground Railroad)。
小說講述在南北戰爭時期,一名南部的年輕女奴通過傳說中的地下鐵道逃離喬治亞州莊園的故事。她沿路看到社會的邪惡,法律的不公,暴力無處不在,善良的光脆弱。身高兩米、冷酷無情的獵奴者仍緊追不捨。
授獎詞稱其「巧妙地融合了現實主義和寓言性,將奴隸制的殘暴和逃亡的戲劇化結合為一段指向當代美國的傳奇。」《地下鐵道》於2016年8月出版後,入選奧普拉讀書俱樂部推薦書目,被奧巴馬列入夏季書單,11月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今年3月,亞馬遜宣布將本書翻拍成迷你劇,獲得今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月光男孩》主創團隊將參與制作。
黑奴題材的文學作品並不罕見。普利策小說獎歷史上,美國作家艾麗絲·沃克的《紫色》(1982年)和托妮·莫里森的《寵兒》(1987年)都以一位女性黑奴的視角展現了奴隸制的殘忍與人類天性中對自由的嚮往。當奧普拉在推介《寵兒》(Beloved)這部電影時,一位非裔的美國記者問她,「我們為何還需要再多一部關於黑奴制度的故事呢?」奧普拉答,「那麼你到底看過多少這樣的故事呢?」
在作者懷特黑德看來,直到現在人們還是不能確切地知道那種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它是怎樣深刻的一種悲劇,以及它對目前的人影響到底有多大。「作為一名黑奴,這意味著你將永遠無法擁有一份奢望:你將能夠與家人一起穩定地生活、安享天年;這意味著可能某天你從田間摘棉花回來,就會發現自己的孩子被帶走了,你的丈夫不見了,你的母親也消失了;這意味著你自身只是一份『財產』,你將隨時有可能會被賣給出價最高的人,而自身最大的價值也不過是繼續支持種植園經濟的發展。」懷特黑德說。
科爾森·懷特黑德
懷特黑德1969年生於美國紐約,畢業於哈佛大學,但奴隸制上的很多邪惡他並不了解。上學時的歷史課本中也會省略不少內容,比如南方重建和種族隔離。他認為美國人也有一種集體潛意識,不願面對歷史中的複雜面。當他成為丈夫,成為11歲和3歲孩子的父親後,他才意識到黑奴制度的殘酷之處——對於家庭的摧殘。
「一個好的導演、作家或者從事藝術的人要祛蔽,重新提醒遮蔽在大型話語背後的東西。在這個意義上,懷特黑德是通過這本書找到自己的歷史。」作家梁鴻認為,中國作家也面臨這個問題,即如何通過書寫去找到自己,包含身份,也包含人在這個身份里的歷史存在和同類的狀態。
懷特黑德花了16年的時間才找到自己的歷史。儘管在寫其他作品時,寫黑奴制度的題材的念頭一直出現,但他覺得自己沒有做好準備,他不想搞砸這個巨大的話題。而且他清楚,若想要作品現實感強,就得讓科拉和筆下其他的人物去經歷摧殘。他想要探索的問題是,一個只知道種植園裡的種種悲苦的人物,該如何去邁出第一步。而一旦你邁出了這一步,你又該怎樣去繼續沿著這條可能會花費數年的道路一直走下去——這還是如果你不被抓獲或殺掉的前提下。當你面對著只能靠著滿月來指引夜裡的方向,並且只能相信完全陌生的人們不會背叛你,類似的處境,你要怎樣堅持下去。
將地下鐵道的比喻具化為一條實在的地下鐵路系統是小說的靈感開端,也是其迷人之處。在美國歷史上,「地下鐵道」本來是指美國內戰前民權活動家們為幫助南方種植園中的非裔奴隸逃往北方自由州和加拿大而設立的秘密路線網路和避難所,延伸至美國的14個州以及加拿大。
在接受NPR的訪談時,懷特黑德說,「當你還在上學的時候,你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應該是很自然的你會以為那是一條真實的埋在地下的軌道,上面有火車車廂在跑。之後,當然,你會發現其實並不是這麼一回事,而後你就會感覺蠻失望的。所以,其實我就是坐在沙發上,自己在想,如果地下鐵道是真正的鐵路,那會是怎樣的呢?如果我們的主人公沿著地下鐵道一路北上,穿過每一個州,而每個州都代表著美國歷史發展的一種不同的可能性。這樣的話,南卡羅來納州就會是一個家長制的白人中心的州,北卡羅來納州則會是一個分裂主義的州,如此這般。而每次我們的主人公在一個新的地方下車出站,美國的歷史就會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重啟。」
北京電影學院副教授杜慶春將這種處理方式視為一種反歷史的寫作,「將地下鐵道這個機構代入為地下構造這種景觀,以及景觀對應到它的類型化的需求的時候,會消解不斷回溯或者體驗到的地面上的殘酷性。這可能帶來兩個向度的討論,一方面是不能消費痛苦,不能只是消費歷史的痛苦,另外一方面是為什麼把痛苦在這個瞬間呈現之後,迅速地用大量奇幻化的東西或者歷史疊加的東西變得那麼冰冷。」
梁鴻則認為這種虛構變成一種真實的時候,真實沒有被撇開,反而被更深的嵌入到敘事里。小說寫的是一種邏輯的真實。而且文中有「巨大的象徵性」,「地下通道攜帶著歷史的因子,攜帶著一種血腥、一種暴力,當然裡面包含了解放。地下通道像血管一樣通向美國大地的四面八方,尋找新生。地上生活看似是光明的其實是黑暗的,科拉看到外面廣場的狂歡,是大屠殺的場景,是喪失人性的場景。地下通道雖然是昏暗的、冰冷的,甚至是非常破爛的,幾乎是剛剛成形的,但裡面卻溫暖。地上和地下剛好形成一個反差,地上殘酷,地下溫暖。」
在旅程後段,科拉發現即便是在看似自由的北方,她也需要避開奴隸警官的追問,他們的權力「大到可以以社會安全的名義隨意出入他人家門並審問指控。」在北卡,奴隸警官面對有色人種可以隨意叫住審問。《紐約時報》著名書評人角谷美智子認為,這些段落能在當下的美國社會引發共鳴:警察誤殺手無寸鐵的黑人男子,警察可對著少數族裔喊站住不要動否則開槍,政客的反移民暴言激化了偏見與恐懼。小說能為當下黑人以及少數族裔所遭受的困境提供歷史依據,但僅僅能從福克納筆下的那種「歷史依據」來理解:「過去永遠不會死,它甚至還沒有過去。」(文/華明)
《地下鐵道》[美]科爾森·懷特黑德著,康慨譯 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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