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危城中的師奶引起兩位英雄的興趣

公元198年，曹操和劉備在那個時候還是親密的戰友、同志加兄弟的關係，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呂布。曹劉聯軍正在圍困呂布最後的據點—下邳城。

攻克下邳，拿住呂布，大家分贓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然而，歷史忍不住安排了一場節外生枝的戲。這個節外生枝還是來自一個女人，一個下邳城裡的女人。大家不要誤會，這個女人不是我們熟悉的貂蟬美眉，她姓杜，老公叫秦宜祿，秦宜祿被呂布派到袁術那裡去了，一直沒回，杜師奶算是沒主了。

一座將破的危城，一個帶著孩子的師奶，卻牽動了兩位英雄的心。早在攻堅戰打得正酣的時候，聯軍中的主將關羽找到聯軍總司令曹操，遞交了一份個人報告，請求組織解決個人問題。報告內容大致這樣：報告曹總司令，敵方成員秦宜祿目前失蹤，其妻杜女士已算是無主財產，本人如今無子（可能當時的老婆沒有生育），懇請組織在進城之後，將秦宜祿家屬交給本人處置，此致敬禮，關雲長。

曹總司令沒怎麼在意，在那個勝者可分配敵人財產的時代，這種申請是可以理解的，於是曹總司令爽快地答應了。

但是，關將軍似乎有點過於關心此事。就在部隊要進城的當天，他跑到前線指揮所，再次向司令部提出這個要求。向組織申請一次就夠了，次數多了，組織會對你的申請格外關注的，組織太關注，有時候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曹操是個人精，關二哥提多了，他倒是惦記起來。沒多久，帶著部隊進城後，他便格外地關注杜師奶，一看，美得讓他Hold不住了，於是當即下令收編了杜師奶。至於關羽那邊，大概批示一句什麼要端正態度，理性對待司令部的決定之類的話打發了。

而這起事件，在曹關二人之間投下了巨大的陰影。當時的檔案記錄說：「羽心不自安」。你最惦記的東西讓領導拿走了，你對領導還會信任嗎？以後兩人的關係，不妨也可以按照這種心理去剖析。

再相逢：關羽用業績和人格來證明自己

平心而論，按照那個時代的戰後俘虜處置原則，關雲長這樣的請求不算過分，想要得到自己喜歡的美女，就按照正規程序，光明正大地向組織打報告，這算不得是關二哥的過失。好漢做事就是要爽快，不爽快的倒是老曹，利用自己的權位，透支組織的信譽，嚴重破壞了團隊的向心力。當時的關二哥，估計恨不得將老曹滅了。

大家都知道許昌圍獵的事情，老曹在那次狩獵活動中，表現得很囂張，堂而皇之地宣稱自己是漢中央政府實質上的一把手，關二哥當時就決定要滅他，被老大劉備制止。然而，《華陽國志》中對關二哥動機的解釋，則直接和那個杜師奶聯繫起來，說是關二哥咽不下這口氣，要趁著狩獵滅老曹，大哥劉備覺得當時的國家還離不開老曹的領導，因此沒有批准刺殺行動，「先主為天下惜，不聽」。

關羽當時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理，現在沒法還原了。說他完全不夾帶私人恩怨，那是太美化了；說他純粹為了女人，那是太醜化了。對一個政治人物的評判，固然要從大節出發，然而，私德也未嘗不是一個出發點。如今的世界，在聲討一個政治人物時，私德問題往往比路線問題還要命，何況老曹在女人方面出過大問題，當年好不容易結成的政治盟友張綉，就是因為老曹在私德方面不謹慎，泡張繡的嬸娘，犯下戰略大錯，把親人和戰友都斷送了。

關羽要殺曹操，主要是從政治立場出發，然而，私德方面的因素，則是這種政治動機中的感性因素，感性因素更能讓政治熱情噴發。

還好，曹劉後來分家了，關二哥不用每天在辦公室看著一個讓自己很不舒服的領導—撕破了臉皮反而更輕鬆。可是，歷史總是充滿了戲劇性，下邳事件兩年後，曹關兩人又見面了。那是公元200年，關二哥因為和組織失去了聯繫，暫時從皇叔隊轉會許昌隊，成了許昌隊主力。

再次見面，兩人各自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態，歷史是這樣記載的：曹操見關帥哥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又不好意思直接去問，因為兩人之間有著包含杜師奶在內的陰影，於是派張遼去問，關二哥回復：「我不會留下來，但我會做出好成績給老曹看後再走人。」

兩個人一直在做心理交鋒。老曹帶著些許內疚，用政治上的寬容、物質上的優待來彌補。關這邊呢，故意作出清高的姿態：我關某要做得漂漂亮亮地再走人。有時候對待與你有芥蒂的領導，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業務做得漂漂亮亮的，這樣你走的時候，才會給他留下一個最瀟洒的背影。

就在這一年，關二哥為曹操做了一單最了不起的業務：斬顏良。然後，關二哥拍拍手，連身上的汗漬都未曾去洗，就放棄許昌俱樂部豐厚的年薪，高傲地離去了。

結局：女主人公似乎很幸福

講完了兩個大男人的恩怨，那些小男人小女人也還是需要有個結局的。小男人—杜師奶的老公秦宜祿，出差到袁術那裡搬救兵，救兵沒搬到，自己還被扣押，被迫娶了漢朝的公主。歷史幾經波折，小男人秦宜祿隨著風波身不由己地來到了曹操的單位，老曹看著自己女人的前夫，覺得不好意思，於是給了他一個縣長當。

秦宜祿其實曾經也是一個好漢，當年在長安將董卓刺下馬的三劍客中，他就是其中一個，然而他畢竟不是關二哥那樣的大英雄，不能也殺個顏良之類的猛將給老曹看，讓老曹害臊，於是只好在老曹手下乖乖地拿薪水過日子。

男人最大的悲劇就是，女人變成了別人的，而且這個人正好是給自己發工資的老闆。後來，劉備和曹操翻臉，劉備走人，經過秦宜祿管理的地盤，張飛就笑話他：「姓秦的，你老婆都被別人搶了，你還好意思給別人打工，你真是個慫人。」秦宜祿的血性被激發，於是立馬發誓要跟著劉備張飛走，哪知走了沒幾里路，三分鐘的血性又降下來了，居然還是想回到曹操那邊去，張飛可不答應，當場把秦宜祿給咔嚓了。哎，這男人有沒有血性，差別可太大了。

秦宜祿沒了，杜女士還得活下去。她帶著秦宜祿的骨肉—秦朗，繼續在曹操的家裡生活。

這位小秦朗，生活得很幸福，老曹倒是個對繼子沒偏見的人，他愛杜女士，也愛杜女士和別人生的骨肉。每次舉行大型宴會，老曹總要當著嘉賓們的面曬父愛：「你們說說，世上哪有像我這樣疼愛繼子的呢！」

秦朗在曹家生存的秘訣就是乖。因為乖，大哥曹丕從來不找他的麻煩。他在曹家的侄子—魏明帝曹睿，可喜歡這位姓秦的叔叔了，無論出席什麼活動，都要帶著他，當然，曹睿不叫他叔叔，而是叫秦朗的小名—阿酥。一個大男人，被自己的侄子輩「阿酥阿酥」地叫著，那滋味想必怪極了。

特殊的身份，慘痛的家庭史，又處在一個顯要的權貴家族裡，不乖不行。曹家很喜歡他的乖，於是給他建大別墅，發高工資，文武百官因為他和皇帝走得近，紛紛賄賂他，巴結他。因此，阿酥過得很幸福，這也算是對他不幸父親的一種補償吧。

春風十里，不如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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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劉黎平

文章來源｜《百家講壇》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