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當我們還是留守兒童的時候

夕陽已西下，紅霞退去，只剩下淡淡的昏黃，似乎淡妝不願脫去，陪襯著那一片狹長而孤獨的雲，它還喚來細眉月作陪。暗色漸漸濃了，從田野壓向前方的樹林，令人頓生絲絲寒涼之意。

走進一片樹林，原以為會見到從前的一個小湖子，但只有想像而已，記憶中的碧波被乾裂的旱土和冒出來的野草野花取代。望著那一道道裂痕，我記不起上一次下雨是什麼時候了，也不知道這本應該蕩漾著波光的湖是在某年某月某日乾枯了。這樣的變化，我並非第一次見，就像我長久在外回家後看見門前的沙子路換成了水泥路，鄰居家的平房小屋換成了精緻的小別墅，後院一方翠綠的小菜園被改造成規規矩矩的廚房。我以為我已經習慣了，然而我還是吃了一驚，還是會感慨這變化實在太快了，我似乎才恍惚一下，十幾年就過去了；我才剛走一步，路就已經到了盡頭。

我想起了一個大眼睛濃眉的小男孩，那個成天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被風吹得瘦弱的八九歲小男孩。他喜歡游泳，最愛在夏天裡到湖裡泡上一兩個小時，和小夥伴們戲水，捉魚蝦。可惜我不是男孩子，母親不讓我光著身子下水玩，我就只能遠遠的站在一邊，要麼挖個樹坑，要麼扔扔小石頭。他並不喜歡和我玩，倒是其他小夥伴愛拿我開玩笑，時而向我潑水，時而喚我小名，時而哄騙我回家吃飯。我好像總是被耍，可是學不會聰明，看到被騙的我摸不著頭腦的樣子，他也會和他們一起開懷大笑，臉紅的總是我。難道是因為老師曾說過女孩子就像一朵紅花么？

然而有一天，我和我的小夥伴們站在一個地方，遠遠地看見四個中年男子扛著一個大袋——一個足以裝得下小孩的麻袋，匆匆走進那一片陰森森的樹林，在黑暗中消失。他們說，他死了，溺死了。可是我不相信，確卻地說我是不理解死亡是什麼意思。那天是一個晴朗的日子，是孩子們到處玩耍的星期天。我以為過了這一天，我們這群野孩子就要乖乖地回學校上課，他也會像往常一樣坐在我前前面的位置上課。可是過了一天，兩天，三天，他都沒有來，我就在這樣的等待中明白了——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們是一群野孩子，一群沒人管的留守兒童。在我們當中，多數是半個留守兒童，只有媽媽管，還有的是爺爺或者奶奶在照顧，又或者是照顧爺爺奶奶的大孩子。可我們是一群野孩子，每個人都在別人的童年裡扮演一個精彩的角色，誰也不會覺得孤單。但缺了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心裡空空的，少了點什麼。當我不能再呼喚一個人的名字的時候，當我不能再捉弄一個人的時候，當我不能再看見一個人清晰的臉的時候，莫名的失落與空虛像刺骨的寒風刮來，剝奪我身上僅有的溫暖。又彷彿是我還未來得及找到一處安身之地，一場暴風雨淋得我瑟瑟發抖。

（圖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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