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競技入亞的真正意義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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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競技一直在努力向傳統體育靠攏，其實二者的盈利方式幾乎相同。但區別在於，一個成功的傳統體育聯賽比如英超、NFL和NBA，只要俱樂部所有者不亂撒幣，是可以盈利的。

英超著名撒錢土豪，阿布拉莫維奇

但無論多成功的電子競技聯賽，現在都只是燒錢遊戲，賠本賣吆喝。尤其是中國的電子競技聯賽，開路電視轉播被禁使遊戲轉播只能走網路渠道，這更加扼殺了電子競技的健康發展。而就在今年1月份，Riot簽訂了一份史上最大的電子競技電視轉播合同,將LCS賽區的轉播權高價賣出。

讓我們從傳統體育聯賽的核心「轉播費」說起吧。

電子競技比賽已經可以坐滿體育場

傳統體育聯賽與轉播費

在傳統體育聯賽中，轉播費往往要佔到總收入的一半。轉播權往往是打包賣給一家，再有購買者分銷給其他媒體。我們拿較為成熟的NBA舉例，NBA將電視轉播權打包賣給ESPN，ESPN再分銷出去，央視轉播的NBA比賽就是從ESPN處購得。

ESPN的推流不播啦啦隊故央視也沒有

而一支NBA球隊的盈利方式如下：

1.轉播費和廣告費，聯盟扣除運營成本後均分給所有球隊。

2.門票收入，按常規賽6%、季後賽45%的比例上繳聯盟，聯盟用這筆費用舉辦季後賽，季後賽球隊的獎金也從這裡出。

3.區域轉播費，即本地電視台的轉播費，第一項里的轉播權是聯盟賣給跨區域電視台，全國播放。區域轉播費是球隊賣給本地的電視台。

4.球場的廣告收入和周邊開發。

5.賽事獎金

在這四項中，賽事獎金只有象徵性意義，區域轉播費、門票和周邊的收入因球隊不同而不同。電視轉播費才是聯賽盈利的核心，電視轉播費平攤給所有球隊，保證即使小球隊也能活下去。

2016年，英超轉播費總收入為27億英鎊，NFL轉播費收入超過50億美元，中超也有16億人民幣。可以說，沒有轉播費就沒有今天繁榮昌盛的各大體育聯賽。

傳統體育聯賽的繁榮離不開轉播費

轉播收益對門票和周邊產品還有促進作用，受眾足夠多廣告才賣的上價。電視轉播費和網路轉播費通常是分開賣的，雖然網路時代已經來臨，但電視的受眾還是比網路廣，電視轉播費也比網路貴很多。

還是拿NBA舉例子，根據NBA2016年電視轉播費收入約為27億美元。而騰訊購買未來五年大陸地區NBA獨家轉播權花了多少錢呢？每年1億美元。中國市場大概能佔到NBA總市場的1/4左右，而且1億美元還是騰訊抬價獨佔的結果。電視轉播費要比網路轉播費貴，這是毋庸置疑的。

簽下超級轉播合同的NBA總裁蕭華

電子競技與轉播費

電競聯賽最早出售轉播權的案例，是韓國職業電子競技協會（KeSPA）出售星際1邊比賽的轉播權。在2007年至2010年間，韓國MBC電視台共向KeSPA支付了7.6億韓元的轉播費——按當時的匯率摺合人民幣620萬——購買星際1比賽的轉播權。暴雪還與KeSPA就轉播權對簿公堂，最終雙方庭外和解。

KeSPA在韓國電競體系中非常強勢

電子競技進入電視媒體還要比這更早，在2003年，CCTV5的《電子競技世界》欄目就有了一大批忠實觀眾。2016年美國TNT電視台製作的一檔電競節目《ELEAGUE》獲體育艾美獎傑出工作室和藝術指導單元提名，而且正在籌備第二季。ITV和天空電視台也在英國地區投資了一個小型24小時電競頻道Ginx TV。

電子競技世界主持人已經變成大叔了

2016年末，英雄聯盟的開發商Riot將LCS聯賽的轉播權賣給了BAMtech，合同規定BAMtech將預付3億美元購買LCS聯賽的獨家轉播權，BAMtech如果收益超過3億美元，將會給Riot分潤。

這件事情的帶來的震動很大，3億美元的轉播費對電子競技而言可謂前所未有。目前電競聯賽其實是主辦方賠本賺吆喝，廠商出錢維持。沒有廠商的大力支持就沒有今天的電競市場。3億美元的轉播費意味著電子競技真正開始有了造血的能力。

而LPL的轉播費的價格呢？2016年LPL聯賽轉播權以1000萬價格分銷給了各家直播平台。2017年LPL聯賽的轉播權被騰訊掰成了幾瓣賣，採用暗標爭奪的方式，標底1500萬人民幣，粗略共計約8千萬人民幣。

騰訊把轉播權掰成幾瓣賣

而且LPL只能賣網路轉播權，為什麼LPL不賣電視轉播權嗎？是沒人買嗎？這要從2004年的一紙禁令說起。

全國電子競技運動會與網路遊戲禁令

2003年11月28日，電子競技運動被國家體育總局列為第99個正式體育運動項目。立項之後，全國電子競技運動會（CEG）在2004第一季度揭幕。CEG由中華全國體育總會主辦，華奧星空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和華奧星空信息技術有限公司聯合承辦，是首次舉辦的全國最高級別的電子競技大賽。

CEG的背後是體育總局的支持

是不是很熟悉？「阿里體育與亞奧理事會達成戰略夥伴關係，2022年電子競技成為亞運會正式比賽項目，阿里體育的WESG比賽作為成功經驗被介紹給組委會」。這種資本與官方力量的結合其實早在2003年就已經有人做過了。

華奧星空由國家體育總局支持，中國奧委會、中華全國體育總會與香港中信泰富有限公司於2003年11月合作成立，中信泰富那個時候的主席是榮智健，榮智健的父親是著名紅色資本家榮毅仁。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請讀者朋友自己體會。

而資本與官方強強聯手的CEG聯賽，是有史以來中國電競行政級別最高的聯賽，真正的國字型大小聯賽，選手拿國家運動員證，儼然已經被劃為了真正的競技體育範疇。

04年CEG長沙賽區的現場

但CEG聯賽最後還是死了，原因有很多，傳統體育的思維在電子競技的水土不服，僵化的計劃經濟式管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CEG的收入來源被切斷了。一個又一個案例告訴我們，體育聯賽的核心不是「更高、更快、更強」，而是「錢！錢！錢！」。陽春白雪沒有意義，沒有錢什麼都辦不成。

著名諧星F91也曾是CEG的註冊選手

2004年4月10日CEG聯賽開賽，4月12日，廣電總局下發了《關於禁止播出電腦網路遊戲類節目的通知》，「通知」標誌著開路電視節目對「網路遊戲」的徹底封殺，注意這裡的網路遊戲被定義為「能夠利用互聯網進行的遊戲」，後來甚至被擴大到了「任何帶網路連接功能的遊戲」。

封殺令的原因我們不得而知，有人說是因為婦女界政協委員聯名提出的「關於努力營造有利於兒童健康成長文化環境」的提案；有人說是因為「藍極速縱火案」等惡性事件的原因；也可能是一次政治鬥爭的結果。

藍急速網吧縱火案震驚全國

封殺令的結果就是《電子競技世界》、《遊戲東西》、《游點瘋狂》和《遊戲玩家》等一大批遊戲節目停播，《動漫情報》因為有主機遊戲類的介紹要求整改。5月18日的另一次會議上又一次強調「廣播電視播出機構一律不得開設電腦網路遊戲類欄目，不得播出電腦網路遊戲節目」。

要注意，雖然廣電總局禁止開路電視頻道播出遊戲節目，但是沒有限制付費電視頻道，所以遊戲風雲活了下來。但中國人習慣了免費電視節目，付費電視頻道發展不起來，自然也沒有能力去購買電競比賽轉播權。

遊戲風雲算是作為收費電視頻道沒有受影響

但無論廣電總局的想法是什麼，CEG賣電視轉播權的收入渠道被切斷了，那個年代沒有網路轉播，也沒有廠商投放廣告贊助的年代，即使CEG背景雄厚，也註定死路一條。

電子競技的怪現象

以中國電競風頭最盛的兩個項目DOTA2和LOL來說，如果以傳統體育項目比喻，LOL類似於籃球，DOTA2類似於網球。

DOTA2目前以杯賽為主，雖然有DOTA2職業聯賽DPL，但是俱樂部還是以參加第三方賽事、Major和TI掙獎金為主。選手的收入來源以掙獎金+直播合同為主，俱樂部的資金來源還是燒錢。

所以有資金支持的俱樂部就會正規很多，選手要簽合同。國外有不少戰隊沒有資金支持，選手自己管理自己，自負盈虧。比如NP、Faceless等，說白了就是五個好哥們想一起打比賽。

EE的NP戰隊就是自己管自己

在DOTA2的產業鏈上，選手和廠商是能掙到錢的，但是中間環節俱樂部、第三方賽事舉辦方都是虧錢的。大部分第三方比賽是砸錢聽響，遠沒達到收支平衡的正向循環。而選手的收入來源相比傳統體育的轉播費佔大頭，DOTA2轉播費的收益可以忽略不計。

完美砸錢辦亞洲邀請賽主要是為了宣傳

LOL的賽事架構更接近傳統體育賽事，幾乎就是照著NBA聯賽來的。常規賽，季後賽，全球總決賽。官方賽事就夠填滿一年的賽程惡，第三方賽事地位尷尬。無論是資金還是組織能力都不強。

而LPL選手的收入比例則更加奇怪。DOTA2選手的收入獎金佔大頭，但對LPL的選手而言，獎金只能算錦上添花，工資的佔比略高於獎金，直播合同才是主要收入，如果退役開淘寶店則掙得更多。技術上來講選手的比賽成績不能直接影響選手的收入，那選手為什麼還要打死打生呢？

其次，俱樂部的收入來源，據估算維持一支保級水平的LPL戰隊每年至少需要七百萬人民幣左右，這還不包括購買選手和購買LPL名額的錢。而收入來源只有廣告贊助、周邊開發和戰隊淘寶店。大部分戰隊都是賠本買賣，唯一的盈利方式是賣俱樂部，維持俱樂部運轉的方式依舊是融資，甚至有俱樂部要收取「出場費」賺錢。

LPL據說只有兩家戰隊能做到收支平衡

相較於傳統體育聯賽俱樂部能通過均分轉播費獲得基本收入。LOL比賽的轉播費和贊助費的收入都為主辦方所有，俱樂部並不能從中獲得獲益，就更不要說門票了。

為什麼會出現「籃球比賽賣轉播權收門票的主辦方居然是發明籃球的人，打比賽的人不掙錢」的怪現象？那是因為主辦LPL比賽也是一門賠錢生意。即使賣轉播費、賣門票，騰訊每年仍要拿出資金才能維持LPL運作。

LPL之前外包給了王校長的香蕉計劃承辦

這其實是非常奇怪的現象，組織聯賽的主辦方並不代表俱樂部的利益，但是卻掏錢維持聯賽的運作。這是因為這個聯賽本身沒有造血能力，不能進行正向循環。廠商掏錢維持聯賽運作實質上是變相補貼俱樂部，但它也有自己的訴求。

所以電子競技產業目前仍然是建立在大量熱錢基礎上的空中樓閣。再來一次2008年式的經濟危機，今天看似火熱的電子競技必將轟然倒塌。想要把電子競技產業真正建立在堅實的地基上，需要尋找更多的盈利方式，要讓這個產業的每一環都能賺到錢，只有這樣才能讓這個產業真正進入良性循環，賣電視轉播權無疑是個思路。

所以電視直播的解禁對中國電競而言才很重要，因為它意味著中國電子競技是否能夠真正正規化。即使網路如此普及的今天，光靠賣網路直播權也支撐不起電子競技的運作；所以Riot6年3億美元的合同才很重要，因為它意味著電子競技真正開始具備了造血能力。

「入亞」是否會成為電視直播解禁的機會？

近年來我們已經能越來越多的看到輿論對電子競技的正面報道，但是「電視禁令」依舊沒有取消，不過越來越多「封印」鬆動的跡象已經開始出現。

隨著「網路遊戲節目」一同被禁的，還有遊戲廣告。雖然《通知》中並未提及禁止播放遊戲廣告，在廣電總局的節目審查中也沒有關於叫停遊戲廣告的要求。但是在實踐中，遊戲廣告就是不允許出現在電視上的。

但現在風向已經開始改變了，有些廠商開始嘗試在開路電視投放遊戲廣告。比如湖南衛視播出了《永恆之塔》的廣告，《綠色征途》上了一些地方電視台，《天子》上了浙江衛視，這些廣告都被默許了。

在電視上投放網遊廣告的效果似乎不好

而「入亞」有可能成為解禁電視直播的機會，2022年亞運會的電視轉播權為央視+地方台競價的模式，即會被央視全程直播。如果電子競技作為正式項目，能夠被實況轉播，就意味著廣電總局的「網路遊戲禁令」就會水到渠成地「技術性解禁」。至於「入亞」的宣傳作用反而沒那麼重要。

須知此類「行政通知」是不能讓收回的，直到今天被稱為「主機禁令」的《關於開展電子遊戲經營場所專項治理的意見》也依舊是有效文件，但是可以「技術性解禁」。到那時《電子競技世界》等遊戲欄目也將有希望回歸熒幕。

中國人喜歡乒乓外交式的婉轉解決問題

究竟是阿里體育的一盤大旗，還是筆者想太多，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