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地主家的後人都混得很牛逼？

昨晚我第一次夢見了過世十多年我家隔壁的老太太，她是我認識的唯一一位「小腳老人」，她曾是我們庄的一戶地主人家，她去世時那年92歲。

在中國大地上，「小腳老人」自然是越來越少了，將會退出歷史了，如今在世的小腳老人也都是百歲老人了。

隨著老人們的陸續逝去，「尖形小腳」也將最終消失。她們結束的，將不止是一個時代，還有存在千年的習慣，以及在中國歷史上綿延千年的纏足話題。

在我的印象里，隔壁老太太瘦骨伶仃，她瘦小的身材，寬大的褲腳在她身上都能灌風，一頭銀髮梳著高高的發鬟盤在頭頂，她那雙小腳真的只有三寸，每天走路拄個拐杖，顛著個小腳尖，走起路來更加是顫巍巍的。

她常常坐在門口的稻床上，有時在忙著扎柴把，一把一把整齊堆起來，有時會摘棉花，在沒有活干時，她就喜歡把門口一些廢袋子撿起來洗洗晒晒，當寶貝似的整理得好好。

抑或是坐在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因為年紀大，又德高望重，天天都會有人停下來給她遞煙問好，「您老人身體還好么？」她就會說，「這客氣呀，身體還好呢，恭喜發財發財啊！。」「托您老的福……」

特別有意思的是，一到上下學，一群孩子，老遠就開始齊刷刷的喊，「老太太，老太太」，一本正經又很特別有儀式感，她似乎也很享受這優待和存在感。

據我奶奶說，老太太在年輕時是我們整個大村莊最厲害的人之一，相當於是地主成分，但奶奶說，那個地主不是剝削弟弟，是勞動地主是光榮的。

孩童時，曾經在書上學習周扒皮呀，學習一些白毛女啊！都覺得一直覺得地主是一個很壞很壞的大魔頭。後來，奶奶給我糾正了。再我長大一點，看到一些書上也寫到過，除了太平年代的地主剝削人，到後期的地主並不是像書上寫的那樣剝削窮人。

特別經典的有個段落是這樣寫的，每個階層都有好人壞人，如果否定了地主階層，就是否定了整個華夏文明，地主階級它在中國存在了幾千年，自然有它的優秀屬性。

奶奶說老太太年輕是特別厲害精幹的人，跺一跺腳，大地都能震三顫的。當年提起她人們都會豎起大拇指，整個村子哪個不曉得「齊小娘」，她雖然不識一個字，但是一大家子的長工短工的帳，她一樣記得清清楚楚，好無差錯。

曾問過我奶奶，為啥隔壁老太太年輕時那麼有本事，能有那多田地？奶奶說：老太太是挺有號召力和領導力的一個人，她帶領她的一些叔弟、侄子，團結一起艱苦地奮鬥，一有點錢就會去買田，買牛，那個年代有牛的有田也就有了家庭的第一桶金，才能如滾雪球不斷積攢起家業，就能日子越過越好，成為村莊大戶，估計想當於現在的中資產階級。

隔壁老太太她只有一個兒子，我喊大爹爹非常孝順她，大爹爹每天把熱飯熱菜，水，全部打好，放在老太太桌上。老太太晚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操任何心，是我奶奶無比羨慕的對象。奶奶總是說孝順的兒子只要一個，不孝順的兒子十個也沒用，說老太太一生好命。

我家奶奶比隔壁老太太小六歲，加上奶奶是是由她自己老太太帶著的，沒有人為她前途操心要裹小腳將來磨個好人家，她說年輕時別人都喊她大腳，她比老太太少了裹腳帶來的摧殘和不便，這估計是她比老太太唯一幸運的地方。

據說最早是從唐朝實施對婦女裹足這一制度，文獻記載當年還會常常舉辦一些小腳展示會，被評為最美的小腳必具備「尖、月、牙、彎、香」。

直到清朝末期，官方開始倡導放足，但收效甚微，民國初年也下過禁令，之後屢下禁令，而且是有派專員督查，因為已經延續了幾千年的審美習慣，哪能輕易革除，有些信息閉塞偏遠地區直到解放初年才徹底禁絕了。

小時候我也常聽老太太聊天說起，她是從六歲開始裹腳的，每晚她的媽媽用拼接的幾米長的布條，一層一層把腳裹得緊緊的，再用塊木板狠狠的壓著，以防腿變形，開始的幾個月，她說每天疼痛難忍，恨不得拿頭去撞牆，整夜睡不好覺，一個小孩子竟要承受如此大的折磨，想想都讓人心驚。

在少不更事的年紀里，對一切未知事物都充滿著好奇，我們一群小孩坐她旁邊，常纏著她把鞋脫下給我們看小腳到底是啥樣的。

小腳老人穿的鞋是不分左右的，她的腳大約就三四寸長，只見她的腳趾全部扁平的貼在腳心，整個的都變形了，讓人不忍再細看。

我最喜歡聽老太太講一些古老久遠的事，她們這一代人是見證中國歷史的一代，從抗日、內戰、新中國成立、政治運動層出不窮，合作社，人民公社化，大躍進，文革，應接不暇，土地分了又收，收了又分，一會兒敲鑼打鼓吃食堂，一會兒全民上下齊挨餓……

老太太說那些年說變天就變天，四清運動時，一點稻穀藏在地底下、枕頭裡，甚至是馬桶里都能被抄走，不管什麼地方都是藏不住。

她多次同我說過當年劉鄧大軍過江到桐城時，她還積極捐贈了108個電燈立了大功。

還說過當年有當兵的在門口塘牽著馬喝水。

那人問老太太「老鄉，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啊？」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反正我知道你都是為人民的」老太太當年答道。

那位當兵的非常滿意她的回答，這是她生平很引以為傲的事，我都聽她絮叨了無數次。

她能積極捐贈電燈給國家，識時務又很會說話，證明老太太是個高情商，很識時務很有遠見的人，這為她家在後來新中國成立後打倒地主時，從輕處置有了很好的鋪墊。這過人的思想也會潛移默化她的後代們。

老太太說她曾有個大女兒，若在世的話我應該喊大姑奶奶，12歲那年為追一頭牛活活跑累死了，因為她負責每天放牛，某天牛突然失僵撒腿跑了，大姑奶大驚失色，慌忙追著牛的方向飛奔跑，牛是逢山過山，逢水過水，她也在後面不要命的跑，邊哭邊喊，「好人啦！幫我追追前面的牛」一個小女孩怎能跑得過一頭牛啊！就算大人也不行啊！

而那個年代的一頭牛不亞於今年的一套房子，自從大姑奶把牛弄丟後，回來就大病了一場沒能再起來，沒幾天就過世了，老太太說是奔跑追牛傷了體內元氣，又加上驚嚇累死了！

那年代真可怕，死個孩子就像死個小貓小狗一樣容易。

時至今日，我想起老太太她不管談起任何悲傷的事，都是那副看淡世事的平靜神態，從沒見她流過一滴淚，這一點她和我奶奶是迥然不同的。

她還驕傲的說她從前是怎麼記賬的，就畫圓圈畫葫蘆，反正她自己能看得明白。

她對於我能認真聽她講話似乎特別感動。

記得那年正月，我第一次出外省去打工，臨走前一天，老太太牌給我一張黃色五元的錢，那時候我特別驚訝，因為老太太在我心目中是沒有一分錢的，因為他們家在一起過，吃飯一起，沒什麼人給他零花錢，也怕她弄丟了，難道是她撿洗的寶貝袋子真有收破爛的要了？（遺憾後來不曾問過這問題）

她可能覺得我第一次去幾千里路那麼遠，很不容易，她說她一生沒出過方圓十來里，也許是她看我媽媽平常待她不薄，也想回報一下，那年臘月我從福建打工回來，記得給她帶了一些火腿腸麵包。

不知道大家留意沒有，通常地主家的後輩絕大多數都很成功，依然會是當地混得比較出色的人。

1948年，國家快解放了，一些省份開始土改。學過歷史的都知道，土改就是消滅地主階級，把地主的土地分給農民，結束封建土地制度。

了解歷史更多一點或者讀過一些以土改為背景的文學作品的或者祖輩有過親身經歷的還知道，土改其實並不像課本里寫的那麼雲淡風輕，那個過程是充滿血腥的，你看那「消滅」兩字就知道。

好在老太太很有政治覺悟，主動上繳地契房契，加之前又做過貢獻，相比其他頑固地主會處死，她的處境算好的了，儘管也受「成份」牽連了很多年。

直到1979年，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摘掉了地主富農的帽子，沒了身份的桎梏，地主階級頭腦靈活的一面立馬顯現出來。

那年代的手藝人吃香，大爹爹無師自通學會了瓦匠，會給別人砌院牆、豬圈、雞屋、廚房。八幾年那時南下打工的熱潮還沒興起，大爹爹家的三個兒子，他們十幾歲就開始做小生意，後都去北京發展了。

1992年時隔壁小叔在北京香格里拉飯店工作就有1200一個月了，那年小叔過年回家帶了一台14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那可真是稀罕物，村莊炸開了鍋，全莊家家老少出動全去老太太家去看熱鬧，屋子裡院子里擠得滿滿的。他們家又成了村裡的富戶。

老太太坐在堂屋口樂呵呵地說：黨的口號還真靈啊！電燈電話、樓上樓下、機器講話，這都是真的啊！

看到出，她心理是驕傲的。

在十年前，老太太的三個孫子就是我們庄的百萬富翁，當別人才開始擁有自行車時，她家下人個個都騎摩托車，當我們擁有摩托車時，她家逢年過節門口停滿了小轎車，總是比我們走得快幾拍。如今她的曾孫子們出國的出國，辦企業的辦企業，都是閃閃發光的人物……

地主家族的基因就是強大啊！你們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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