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建斌 讀史（dushi818）專欄作家

當你看到佔中國版圖達六分之一的新疆之所以現在還在我們國家的版圖之內，新疆的礦產、新疆的石油天然氣、新疆的寶藏，都在為國家建設發揮著重要作用的時候，當我們到新疆的天山南北旅遊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一個人，一百多年前，這個人為了保住這一片大好河山，抬著棺材、拼了命，才收回了這片國土。他，就是清朝名臣——左宗棠。

我們看到新疆發展越來越好，看到人民安居樂業，廣袤的田野春風拂面，大路兩旁楊柳依依。當地人告訴我們，那柳樹，叫做「左公柳」，是左宗棠種下的。有詩讚曰：

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渡玉門。

這是一個每個中國人都無法忘記的人，這是一段每個中國人都不能忘記的歷史。

左宗棠，晚清政治家,軍事家,民族英雄，曾國藩之後的湘軍第一領袖，歷史上著名的湖南人之一。

他曾是一位名落孫山的舉人，也是清廷中唯一敢當面不給慈禧台階下的人，他的人生跌宕起伏，他的意志堅強如鋼，鐵骨錚錚，浩然之氣，與天地如月同輝。他與曾國藩、李鴻章、張之洞，並稱「晚清中興四大名臣」。

左宗棠是時代造就的英雄。在那魚龍混雜、泥沙俱下的時代，清政府已經沒有了指點江山的豪情，沒有了秋風掃落葉的霸氣，只像一個垂暮的老人，在維持生命的延續。左宗棠在民族危亡的時刻，拍案而起，挺身而出。他是愛國者，是真正的英雄。

左宗棠，字季高，一字朴存，年輕時他把自己比作當世的諸葛亮，所以自稱「今亮」。

左宗棠少年聰穎，有大志。五歲時隨父到長沙讀書。道光七年應長沙府試，中第二名。他不僅攻讀儒家經典，更多地是攻讀經世致用之學，對那些涉及中國歷史、地理、軍事、經濟、水利等內容的名著，視為至寶。但此後的六年中，左宗棠三次赴京參加會試，均不及第。科場失意，使左宗棠不能沿著「正途」進入社會上層，進而實現他的理想。但是志存高遠的左宗棠沒有氣餒，決定另闢蹊徑，也要實現報國之志。於是他轉而留意農事，自號湘上農人，遍讀群書，鑽研兵法。這些都為他後來的功業打下了基礎。

左宗棠在城南書院讀書時，遇到一位好老師，這就是賀熙齡。賀熙齡對自己的這位弟子非常喜愛，稱其「卓然能自立，叩其學則確然有所得」。 賀熙齡的哥哥，就是當時著名的務實派官員、經世致用的學者賀長齡。道光十年，年僅十八歲的左宗棠拜訪賀長齡，賀長齡對他「以國士見待」。

左宗棠二十三歲結婚時，左宗棠就在新房自寫對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氣壯山河的宣言，是對自己的勉勵，也是他一生的寫照。三十年後的同治五年三月，左宗棠在福州寓所為兒女寫家訓時，也是寫的這副聯語。

時清朝政治腐敗，經濟凋敝。左宗棠在醴陵淥江書院主講17年。

道光十七年春天，一代名臣、赫赫有名的封疆大吏陶澍回鄉省親。途經醴陵，縣公館的一副對聯讓他怦然心動：「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這副對聯，表達了故鄉人對陶澍的敬仰和歡迎之情，又寫出了陶澍一生最為得意的人生經歷。走進公館，迎面是一幅山水畫，上有兩句小詩：「一縣好山為公立，兩度綠水俟君清。」意思是醴陵縣那傲然屹立的山峰，皆是仰載陶公一腔凜然正氣而生。陶澍驚嘆，小小醴陵，居然有我的知己！這位60多歲的封疆大吏，當即提出要見見這詩文作者。陶澍與左宗棠見面，徹夜長談，將左宗棠視為奇才。左宗棠正是在這裡開始接觸軍國大事，開始了解夷人的船堅炮利與世界大勢。他將自己的命運與朝廷的命運連在一起了。

左宗棠開始初試鋒芒。1849年，民族英雄林則徐途經長沙，指名要見隱逸在老家讀書的左宗棠。37歲的左宗棠心情激動，一腳踏空，落入水中。林則徐笑曰：「這就是你的見面禮？」 對治理國家的根本大計，特別是關於西北軍政的見解，左宗棠與林則徐不謀而合。林則徐認定，「將來西定新疆，舍左君莫屬。」林則徐將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資料和繪製的地圖全部交給左宗棠，並說：「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終無成就之日。數年來留心人才，欲將此重任託付！」他說，將來東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西定新疆，舍君莫屬。以吾數年心血，獻給足下，或許將來治疆用得著。

年逾年甲的林則徐是用心說這段話的，就像一場臨終託孤。林則徐稱讚左宗棠是「非凡之才」、「絕世奇才」，臨終前還命次子代寫遺書，一再推薦左宗棠「人才難得」。左宗棠聲名鵲起。後來左宗棠征戰新疆，帶的就是林則徐繪製的地圖。

1852年，太平天國大軍圍攻長沙，左宗棠在郭嵩燾等人的勸勉下，應湖南巡撫張亮基之聘出山，投入到了保衛大清江山的陣營。在那炮火連天的日子裡，左宗棠「晝夜調軍食，治文書」、「區畫守具」，使太平軍圍攻長沙三個月不下，撤圍北去。左宗棠一生的功名也就從此開始。

1854年三月，左宗棠應湖南巡撫駱秉章之邀，第二次入佐湖南巡撫幕府。這時候，太平軍馳騁湘北，長沙周圍城池多被佔領，而湘東、湘南、湘西廣大貧苦農民，連連舉事，此伏彼起，清王朝在湖南的統治已岌岌可危。左宗棠輔佐駱秉章「內清四境」、「外援五省」，殫精竭慮，日夜策劃，支撐大局。駱秉章對他言聽計從，「所行文書畫諾，概不檢校。」

左宗棠是個很有性格的人，確實自恃很高。當時僅有舉人功名的左宗棠，在駱秉章處為幕僚，總兵樊燮來訪，樊認為左宗棠只是幕友，拒絕叩拜行禮，而左宗棠自認為是駱秉章的代表人，對輕慢於他的樊燮非常不悅，舉腳便踢，大罵：「王八蛋，滾出去！」樊燮氣極而向咸豐帝彈劾，卻因潘祖蔭等人支持左宗棠，樊燮反而被朝廷罷黜，才使一場軒然大波得以平息。樊燮返鄉後，在先人牌位旁邊，寫下「王八蛋滾出去」的六字 「洗辱牌」，聘請名師教導兩子，要求兩子超越只有舉人功名的左宗棠，為父報仇。後樊次子樊增祥高中光緒三年中進士，焚燒洗辱牌，以告慰當時已作古的樊燮，這是後話。

左宗棠在湖南已經初露崢嶸，引起朝野關注。「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之語流傳天下。

1856年，左宗棠因接濟曾國藩軍餉、奪取被太平軍所佔武昌有功，被任命為兵部郎中用。1860年，太平軍攻破江南大營，左宗棠隨同欽差大臣、兩江總督曾國藩襄辦軍務。在湖南招募5000人，組成「楚軍」，赴江西、安徽與太平軍作戰。1861年，在曾國藩的推薦下，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撫，督辦軍務。

鎮壓太平天國後，左宗棠倡議減兵並餉，奏請設局監造輪船，獲准試行，設立福州船政局，擇址辦船廠，派員出國購買機器、船槽，並創辦船政學堂，培養造船技術和海軍人才。福州船政局成為中國第一個新式造船廠。

1864年，太平天國運動波及新疆，新疆各地豪強趁機而起，出現割據紛爭、各自為王的混亂局面。伊斯蘭教白山派首領馬木提艾來木佔據了喀什噶爾，自稱王。柯爾克孜族部落頭目司迪克，奪取了喀什噶爾，驅逐馬木提艾來木。阿古柏於1867年建立「洪福汗國」，盤踞新疆。

1872年七月，清廷爭論討伐阿古柏之事，左宗棠因湘、淮派系之爭，以及對陸防海防政策的意見不統一，與長久相識的李鴻章勢同水火。在是否收復新疆的問題上，兩人意見就完全相反。左宗棠對李鴻章意見很大，稱「對中國而言，十個法國將軍，也比不上一個李鴻章壞事」；「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李鴻章十分惱怒，拿左宗棠的下屬開刀，指使親信潘鼎新、劉銘傳等陷害攻擊王德榜、誣告台灣道劉璈，使他們失去兵權並喪命。

光緒元年（1875年），李鴻章等人主張放棄塞防，將「停撤之餉，即勻作海防之餉」。左宗棠力表異議，指出西北「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寇進尺」，尤其招致英、俄滲透。李鴻章等認為，不可以竭盡天下財力去贍養大軍西征，不如依從英國人提出的條件，允許阿古柏政權獨立，只要他答應稱臣入貢就是了。

左宗棠力駁李鴻章，他認為：如果丟失新疆，則這塊土地不是被西方的英國勢力，就是被北方的沙俄鯨吞，中國隨即失去西北邊防的關卡要塞和重鎮，使西北邊防無以屏障，到時中國邊防的兵力不但不能削減，反而會大大增加。從全局來看，不戰而丟新疆的後果，對內必將嚴重有損國威，喪失民心；對外也必將助長列強的侵略氣焰，不利於海防。

左宗棠其實也是一個孤獨的人，左宗棠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他看得太遠，在大眾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他走得太快，常常環顧四周卻發現空無一人；他想得太深，冥思苦想之至旁人難以企及，他希望能夠阻止國破家亡的悲劇發生，他要抗爭。

光緒皇帝和西太后下詔授左宗棠為欽差大臣。

左宗棠是在一天夜裡出京的，他要去蘭州作出征的準備。 沒有風，沒有月，沒有人送行，這個剛毅、堅韌、壯心不已的湖南人，面對內憂外患，信心百倍。帶著當年林則徐繪製的新疆地圖，左宗棠率師進駐蘭州，準備收復新疆。他背負著千萬中國人的重託，心胸燃燒著正義的烈火，他將要進行的是正義的戰爭。

左宗棠是真正的軍事家，他是在絕望中誕生的強者，他從司令部的參謀做起，在萬鋒箭矢間逐步成為叱吒風雲的統帥。

收復新疆的戰爭沒有退路。祁連山長風獵獵，白雪皚皚。這不是一般意義的決勝負，這是一場維護民族尊嚴的戰爭。征戰的將士情緒高昂。這是為國家的統一和完整而戰，於是冷血變得沸騰，怯懦者變成了怒獅。左宗棠引以為自豪，在血雨腥風中衝鋒陷陣，在捍衛國土，也是在重塑民族精神。

他決定採用「緩進速決」的戰略，展開積極而迅速的戰鬥。左宗棠用一年半的時間籌措軍餉，積草屯糧，整頓軍隊，減少冗員，增強軍隊戰鬥力。同時在蘭州建立「蘭州製造局」，為西征軍修造槍炮。為了對付阿古柏軍的洋槍洋炮，由廣州、浙江調來專家和熟練工人，在蘭州造出大量武器，還仿造了德國的螺絲炮和後膛七響槍，改造了中國的劈山炮和廣東無殼抬槍。

「欲收伊犁，必先克烏魯木齊」。如果烏魯木齊城克服，左宗棠收復新疆的戰略是先安定新疆回部，再大興屯田以保證長期後勤供應，安撫新疆各部族耕牧如常。烏城形勢既固，明示以伊犁我之疆索，尺寸不可讓人。 左宗棠事先命西征軍前鋒部隊統帥張曜，駐軍哈密興修水利、屯田積穀。1876年一年就收穫糧食五千一百六十餘石，基本上可以解決該部半年軍糧所需。

左宗棠首先攻下烏魯木齊。阿古柏部隊二號首領白彥虎逃到托克遜。又攻克瑪納斯城，從而北路蕩平。接著集結兵力轉攻南路。第二年又先後收復達板城和托克遜城。阿古柏逃往焉耆，留下他的小兒子駐守庫爾勒。不久，左宗棠軍又收復吐魯番，阿古柏一看通往南路的門戶打開，自知大勢已去，服毒自殺。阿古柏的長子胡里為爭權奪位殺死其弟，率領殘部逃往喀什。白彥虎率領餘眾逃竄到開都河一帶。

左宗棠坐鎮哈密親領後路聲援，號稱王師四萬，對當時中俄談判的中方代表是一個巨大的支持力量。這時的左宗棠已是年近70，而且因軍務的繁忙，常咳血於營帳。他為自己的後事做了充分的準備，抬著棺材，指揮大軍兵分三路，抱著戰死疆場的決心，誓死要收復伊犁。這是何等雄壯的氣勢！

僅一年多時間，左宗棠就指揮西征軍，攻克了被外寇侵佔的南疆八城，收復了除伊犁以外的新疆領土。新疆各地也於大小村鎮建立左公祠，燒香禮拜。

新疆收復後，左宗棠同時又建「甘肅織呢總局」，這是中國第一個機器紡織廠。

史學家認為左宗棠是晚清的偉大人物，為民族存亡和中國的近代化作出了巨大貢獻，是一個有重大歷史影響力的偉大人物。梁啟超評論左宗棠是「五百年以來的第一偉人」。

左宗棠兩次率部西征，一路進軍，一路修橋築路，沿途種植榆楊柳樹。不出幾年工夫，從蘭州到肅州，從河西到哈密，從吐魯番到烏魯木齊，凡湘軍所到之處所植道柳，除戈壁外，皆連綿不斷，枝拂雲霄，這就是被後人所稱的「左公柳」。清代詩人肖雄有一首名詩，專為詠頊「左公柳」而作：

十尺齊松萬里山，連雲攢簇亂峰間。

應同笛里迎亭柳，齊唱春風度玉關。

新疆的全境收復，是晚清歷史最揚眉吐氣的一件大事，是晚清夕照圖中最光彩奪目的一筆。 左宗棠進入了中國歷史上偉大民族英雄的序列。

收復新疆後，左宗棠專門到福建林則徐祠拜謁。他在林公像前默默悼念，他沒有忘記完成這一使命是林公當年的囑咐和期待，他甚至以陶澍、林則徐的繼承者自居，在陶林二公祠寫對聯：三吳頌遺愛，鯨浪初平，治水行鹽，如公皆不朽；卅載接音塵，鴻泥偶踏，湘間邗上，今我復重來。

左宗棠曾自作輓聯：

上聯：慨此日騎鯨西去，七尺軀委殘芳草，滿腔血灑向空林。問誰來歌蒿歌薤，鼓琵琶冢畔，掛寶劍枝頭，憑弔松楸魂魄，奮激千秋。縱教黃土埋予，應呼雄鬼；

下聯：倘他年化鶴東歸，一瓣香祝成本性，十分月現出金身。願從此為樵為漁，訪鹿友山中，訂鷗盟水上，消磨錦繡心腸，逍遙半世。惟恐蒼天負我，再作勞人。

正是這位注重於經世致用而不是嫻熟八股的人，擔當起了匡複社稷主權的重任。左宗棠的歷史存在，深邃地透視出我們的民族之魂。 我們深情地呼喚左宗棠，呼喚忠烈品格，我們的國家，我們的民族，我們的人民，都需要這種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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