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感冒發燒得到的一點啟迪

□ 張其鳳

過去，量體溫幾乎與我沒有關係。即使偶爾聽到朋友、同事發燒多少度等等，也因為如同隔霧觀花，在我的感覺里，是一個極為遙遠模糊的事情。

然而從來沒有發生的事，這次發生了！

我突患感冒，感冒的主要癥狀就是發高燒，三十八度七。燒得食欲不振，燒得各個關節酸痛，燒得渾身怕冷牙齒得得的叩個不停，哪怕有一絲涼氣掠過，馬上會刷透似乎薄成紙片的身體，感到冷得無處躲藏。第二天便燒得迷迷糊糊，與人說著說著話，便不知不覺地耷下眼皮，昏睡過去，一會醒來，困惑萬分地不知當下什麼時間。剛清醒一會，就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這一狀態持續了四天。我平時睡眠不足，這一次白天晚上都處在昏睡狀態，覺似乎是補足了，但大腦卻絲毫也沒有清澈清涼的感覺。

妻子怕把我燒壞了。就將降下體溫，作為頭等大事。我一旦醒來，就會面對她買來的一大堆葯。三九感冒靈、小柴胡、雙黃連、布洛芬、速效傷風膠囊、瓜子金、百合固金、拜復樂、希克勞、阿莫西林，我幾乎成了這些中成藥或西藥的實驗品。吃藥真吃夠了，嗓子眼裡一見到葯，就伴有嘔吐的生理反應。但為了降下體溫，只得硬著頭皮下咽。而每吃一組葯，就像對高燒打出的一套組合拳，每服下一定時間，開始是妻子，後來連自己都會急不可耐地等待十分鐘後的結果。望著從班上回來的妻子，一身疲憊，因溫度計變換的刻度而眉宇間或舒或蹙，胸腔間不自覺發出的嘆息，我就忍不住感嘆。量體溫，由極度邊緣化，竟一躍成為我這一個階段生活的最為中心的事件。而我和妻子的心情幾乎被它完全操控了。溫度升，則憂；溫度降，則喜。這平時被我從不關心的體溫，似乎就像最會爭寵的孩子，糾纏得你對它不敢稍有半點鬆懈。體溫，它似乎要將這些年被冷落的哀怨要跟我一筆算清似的，在不斷地折騰著。我在似醒非醒的狀態里，終於認識到了人的虛妄，人的脆弱。人啊人，表面上看起來，似乎無所不能，其實，人的一切作為，都是在許多條件都滿足了的情況下，才會有那麼一點點展示的機會，但平時，我們都忽略了這些必不可少的條件，無限誇大了人自身的能力。其實，這些條件，只要其中任何一個，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個，譬如體溫，略微改變一下，無所不能的人，就會變得虛弱至極。成年人，三十六度至三十七度是正常體溫，只要這體溫，上升不起眼的三度，變成三十九度或四十度，壯士馬上便會變成病夫，精神昂揚馬上便會變得萎靡疲頓。只要上升五度，不用說什麼鴻鵠大志，什麼改天換地了，這五度的溫度，你只要改變不了，只要降不下來，人一切的一切，便會變得虛妄不堪，甚至小命難保。而這五度的上升，其在人身上體現得病痛癥狀——足以使最有自尊心的強人，耐受性最厲害的強人，也不得不低下他高貴的頭顱，出盡一切洋相。在大病面前，什麼體面，什麼排場，一切都會變得不切實際，甚至好笑。由此可知，人，不要自以為了不起，其實，你很脆弱。

不只是個體的人，其實人類也很脆弱，不只人類很脆弱，其實其它生物也很脆弱。從遠古時期，人就與天斗，人似乎一直在受到成功的鼓勵，雨果的《海上勞工》甚至嘲笑強大的大自然，儘管耍盡陰謀最後還是敗給了渺小的人。人，在一種虛妄勝利感的支配下，變得日益可笑而不自知。恐龍，當時比人強大，但不是滅絕了嗎？大氣溫度只要上升很少的度數，南極、北極的冰就會融化很多，許多陸地就會變成海洋，許多漂亮的建築就會為海水吞沒，許多生物就會滅絕。而大氣溫度的上升，導致的極端天氣，可以使海水變成無窮的害水，可以使風暴變成人類毀滅的溫床。

人的命運如此，文化的命運同樣如此，只要條件稍一改變，就會產生巨大的變異。譬如面對一幅書法作品，深得其旨的觀者，可能會對作者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會產生為這作者當牛做馬都備極榮幸的心情。如心高如雲的白石老人，就甘願做青藤門下走狗，就是再好不過的例證。但在老嫗眼前，書聖王羲之為其書扇，反而受到她的抱怨。這期間的巨大反差，僅僅就是一個條件的改變——懂與不懂的區別。面對我們的東方藝術，如果真正全盤西化了，我們老祖宗留下的這一切，就會變得無足輕重了。這裡面，只要支點，略有小小的挪移，事情馬上便會面目全非了。

因此，人啊，在你獲得一點點成功的時候，千萬不要驕狂，不要認為自己戰無不勝，我們應該做的是感謝上蒼給我們創造的完美條件。你成功了，只是意味著你比其他人更好地利用了這些條件而已。人，也許認識到了自己的脆弱、無能，才能順應大自然，達到天人合一，才能成為天地間永遠的成功者。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