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了30年華府明爭暗鬥，他最難忘的還是1987年伊朗監獄裡的5天

熱門 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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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月的最後一天，當他眼前蒙著的黑布被扯下時，強光直刺過來，一陣眩暈。他好一陣才恢復了視線，發現自己身處一座監獄。

「你是間諜！」

審訊室里，一名軍官操著口音濃重的英語，憤怒又篤定。他們指控他用假護照從以色列混入伊朗，刺探軍事機密。

他試圖為自己辯解。但幾個小時下來，所有努力都化作雞同鴨講。此刻他距離家鄉12萬公里。

當晚，他被推入一間牢房。眼前5平米大小的空間，勉強塞了張床，房間悶熱如烤箱，電燈嗞嗞作響的聲音更是令人心煩意亂。他側卧在床上，回憶著這一天發生的事：

當天傍晚，他回到自己在德黑蘭下榻的酒店門口，準備出發去機場。突然，旁邊一輛車裡下來四個身著迷彩服的配槍男子。

他們不由分說，就把他雙手背綁，雙眼蒙布，扔進車后座。

汽車一路顛簸，沿途他聽到沒有休止的責難聲，夾雜著當地口音的英語和大概是波斯語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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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Gerald Seib，30歲。十天前，他作為伊朗政府特邀媒體團的一員來到德黑蘭，報道正在進行的兩伊戰爭。

他是美國公民，《華爾街日報》中東記者。他的美國護照上有伊朗政府簽發的5日簽證。

這幾年裡，美國與伊朗的外交關係破裂。但這次來伊朗是受伊朗政府邀請，何況這個媒體團57個人里，還有12名美國同行呢，他們都平安無事。

這十天里，Seib確實去過戰爭前線，還在彈藥庫里住過一夜。但這都有伊朗官員全程陪同，所有媒體團記者也行動一致。

還有這以色列是怎麼回事？誠然，是有人說過Seib長著猶太人的面孔，姓氏的確容易被人認為是猶太姓。但是他是土生土長的美國堪薩斯人，信奉天主教，祖上是伏爾加德意志人，怎麼會和以色列扯上關係？

不過，這幾天里確實有過讓他奇怪的事。

5日簽證到期前， Seib和不少記者一起去續簽，但只有他的護照被扣留。

那天晚上，他還接到電話，被告知說的他護照有些小問題，因為他的名字與政府正在搜尋的以色列人類似。不過這會很快解決並退還護照。

幾天後，他又去取護照，但官員告訴他護照已找不到了。

他只好回到酒店等著，結果回到酒店門口，就被拘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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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人在伊朗被限制自由，Gerald Seib並不是第一人。

1979年初，伊朗爆發革命，推翻了美國扶持的巴列維國王政權；這一年11月4日，伊朗數百名學生衝進美國駐德黑蘭大使館，綁架了60名美國外交人員。之後，除了少數逃離成功外，其他人作為人質被扣押了444天。美伊就此斷交。

1980年，伊拉克和伊朗交火，開始了長達八年的兩伊戰爭。期間，美國給伊拉克出售武器，這讓伊朗人更生敵意。

當時，伊朗人稱美國為「大撒旦」。「小撒旦」則是以色列。

但伊朗也非鐵板一塊。伊朗時任議長，後來兩度當選伊朗總統的拉夫桑賈尼等人，曾與里根總統的安全顧問秘密接觸。當時並沒人知道。

在那之後，美國在給伊拉克出售武器的同時，也開始暗地裡給伊朗提供武器。這種做法，突然有一天被黎巴嫩一家雜誌捅破了天機，後來吵得沸沸揚揚，成為了里根政府的一大危機，史稱「伊朗門」事件。

那是1986年11月的事，距伊朗邀請記者團來採訪不到3個月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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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ib被關押在德黑蘭伊文監獄。那是一處臭名昭著的政治犯關押地。這裡每天都在上演的事，就是審訊。

這也是這幾天里Seib反覆遭遇的事：

他每天被帶到審訊室，被幾個伊朗官員輪流質問，問題無外乎「你到底是不是以色列間諜」「你在前線盜取了什麼機密」。

Seib的回答也不外乎：不是，沒有，不知道。

他們拍桌子，摔東西，指著鼻子罵，但還好，並沒有動粗。

2月5日，牢房門打開，Seib準備重複前幾天的經歷。

但這次，軍人告訴他：你可以走了。

和最開始被抓進來時一樣，Seib一頭霧水。

自己到底為什麼進來，這時又為什麼被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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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之外，這事已經見諸大小報端，被視作國際外交事件。

伊朗沒有掩蓋他們逮捕了「以色列間諜」的事實。

而在美國，從里根總統，到《華爾街日報》，再到Seib的家鄉堪薩斯，都曾為此事聯絡、發聲。但美國能做的很少。

和伊朗斷交後，美國只能通過瑞士駐德黑蘭外交機構同伊朗溝通。而伊朗也拒絕了就此事與美國進行任何溝通。

美國掌握的信息也有限：伊朗為何這樣做？他們想交換什麼？這名記者是不是真的可能是間諜？

甚至連最後伊朗最後釋放Seib的原因，美國也不知道。

直到今天，外界也沒有確切的說法。但事後推測，存在三種可能。

第一，伊朗借這次事件，跟美國談條件，可能是關於武器買賣，關於兩伊戰爭的立場，或者外交關係正常化。

第二，這是伊朗內鬥的一部分。據與Seib同行過的美國記者及瑞士外交官分析，這是伊朗國內強硬派對溫和派的一場政治示威。此次記者團訪伊，讓伊朗強硬派感到反感，這個過程中，溫和派拉夫桑賈尼又是外國記者的焦點，進一步激怒了強硬派。根據這種分析，是強硬派官員把持的情報部控制了Seib，他們藉此給溫和派施壓，並給美伊關係改善出難題。最後他們達到了目的，放了人。

第三，這就是一場誤會。根據這種分析，伊朗人確實是誤將Seib當做他們想抓的以色列人了。根據事後伊朗無條件迅速放人的做法，也可以支撐這種推論。另外，至今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美國曾對伊朗施壓，或達成任何妥協。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個本具有「外交博弈」「智斗獄警」「英雄營救」潛力的故事，沒有那麼多驚險刺激，而反倒更接近一種歷史大背景下的一場黑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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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於當事人Seib來說，這並不幽默。

他在監獄中沒有機會求助，並不知道會不會活著走出去。他離開時，也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過什麼。

那天之後，Seib乘機離開伊朗，在瑞士蘇黎世中轉時，與妻子擁抱。「這是我最好生日禮物。」在機場向媒體發表聲明的Seib表示。這天是2月6日，是他31歲的生日。

之後，Seib回到美國，在《華爾街日報》華盛頓分社先後擔任記者、編輯和專欄作者，如今是華盛頓分社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