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逃離朝鮮，卻以殘酷的方式認識了資本主義

脫北者Ken Eom。本文所有圖片由Clément Bürge提供

作者 Jonathan Cheng / Min Sun Lee /

Clément Bürge

在逃離了所謂社會主義國家的朝鮮，來到奉行資本主義的韓國的第四年，金女士受脫北同伴鼓動，參與了一項投資計劃，回報豐厚得讓人難以相信。

事實證明，這的確是場騙局。

2010年剛到韓國的金女士對銀行、信貸和自動取款機都不大了解，聽說只要投資每月就能有1%的回報，她立刻把一家人四年積攢下來的134,000美元全部投了進來，期待著唾手可得的財富。

最初六個月，收益如期而至。之後，這個金字塔騙局就崩盤了，她的積蓄被席捲一空。如今，金女士與88歲的老母依靠韓國政府每月發放的350美元津貼勉強度日。

「我的錢，我媽媽的錢，還有我女兒的錢，現在全沒了。」金女士接受了《華爾街日報》的採訪，但要求不刊登她的全名。本報無法證實其故事細節是否真實。

參與脫北者培訓項目的韓國政府專家說，即使是精明老成的投資者，也免不了上當。而脫北者更容易受騙，因為他們剛到韓國時對現代金融體系幾乎一無所知。

因此，韓國政府決定對新來的脫北者加強金融培訓。如今在韓國的脫北者已超過3萬人。為幫助脫北者早日適應韓國的生活，政府在哈納文(Hanawon)安置中心安排了為期三個月的培訓項目，這片在地圖上找不到的營地位於鄉村地區，四周有鐵絲網圍繞。

為了解決脫北者遭詐騙的問題，兩年來，韓國政府在金融培訓上多花了近一倍的時間，在406小時的總培訓時間裡，金融培訓就佔了22小時。

韓國政府還為脫北者制定了配套的儲蓄計劃，鼓勵他們把一部分工資存起來。

哈納文安置中心的Kwon Dong-hyuk創作漫畫教科書，給脫北者傳授金融和銀行知識。

韓國政府與國內銀行以及專業理財顧問合作，幫助脫北者開設銀行賬戶，制定財務目標。政府甚至在首爾開設了一家配有ATM機的模擬銀行，方便脫北者辦理業務。

2004年，韓國政府取消了向脫北者一次性提供約25,000美元的政策。取而代之的是，從2013年起，政府為哈納文安置中心的畢業者先提供一筆約6,000美元的資金，他們實現了階段性目標以後（找到工作，獲取教育證書等），才能拿到更多津貼。

哈納文安置中心主管教育的Kwon Dong-hyuk表示：「整個項目開始側重現實生活，而非僅僅灌輸資本主義制度理論。」

在朝鮮，人民一般由國家照料。脫北者表示，雖然有銀行，但幾乎沒人去，因為大家都認為存款輕易取不出來。此外也有政治原因。

「錢都存在銀行里，政府就能對公民的財務狀況了如指掌。」首爾國立大學統一和平研究院(Institute for Peace and Unification Studies)高級研究員張永碩(Jang Yong-seok)說。

脫北者說，哈納文安置中心的金融培訓很有幫助。不過，在首爾一所教堂工作的脫北者Joe Yee-un則表示，有人覺得新信息太多——了解民主制度的基本常識，掌握互聯網的使用方法等，學得人頭昏腦漲。

「我們只學了一點點銀行知識，而且我們也無法全部記住。」Joe女士說。

當然，並不是每個脫北者都過得如此艱辛。90後的年輕一代是與朝鮮已經司空見慣的非正規市場共同成長起來的，來韓國之前，他們對資本主義已經有了基本了解。

首爾一座教堂內，一群脫北者參加彌撒。

2004年逃離朝鮮的Joseph Park向韓國政府申請貸款，開了一間咖啡館。現在，他正在開辦一所農村合作社，幫助在農村長大的脫北者。

但是，金融詐騙一直屢禁不止，不但使許多脫北者家財盡散，也為平壤政府的宣傳提供了素材。 2012年，一名脫北者回到朝鮮後在國家電視台上大肆抨擊韓國，聲稱韓國的詐騙案「就跟河裡的水一樣多」。

首爾智庫朝鮮發展研究所(North Korean Development Institute)負責人、也同為脫北者的金秉昱(Kim Byeong-uk)稱，上述回國的脫北者名叫Park In-sook，她的朋友說她之所以回國，部分原因在於她在韓國遭遇了這類詐騙。

金秉昱詳細調查了金女士遭遇的金字塔騙局，發現這起案件的受騙脫北者大約有230人，涉案總金額約為1,400萬美元。詐騙犯也是一名脫北者，他對潛在目標謊稱要投資一家貿易公司，現已被審判定罪。

金秉昱與前面提到的金女士並無親屬關係。他說，這可能是20世紀90年代中後期朝鮮大饑荒導致國民出逃以來最大一起詐騙案：包括金女士在內的165名脫北者失去了全部財產，三人自殺。

「我們這些從朝鮮過來的人，原本生活在封閉的社會裡，別人叫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金女士說，「然而到了這裡以後，什麼都得從頭學起，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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