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島秘史

credit: Ik T /Flickr

復活節島(Easter Island)又稱為拉帕努伊島(Rapa Nui),是南太平洋上著名的島嶼。復活節島以其巨大的摩埃石像(Moai)而著名，島上有約600座以上的石像，他們沿海岸分布，凝視著太平洋遠方，似乎在歡迎遠方的來客。這些摩艾石像高度大多在3～6公尺左右，但立在石台上的最大石像約10公尺高，由重約74,500公斤(82噸)的一塊石頭雕刻而成，其頂上的「普高」約有11噸重。自從18世紀歐洲的航海家們來到這裡，摩埃石像的起源和歷史就一直是歷史學家爭論的焦點。根據最近的碳同位素數據，考古學家發現900多個摩埃石像在公元1200到1500年期間雕刻完成，但目前還不清楚是石像如何被運輸到這裡，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18世紀的石像會被遺棄在海岸。

人們對復活節島的歷史一直爭論不休，但大體上分為兩派。一派主張島上曾經歷了人口銳減、文明衰敗的過程。這一猜想的擁護者Diamond在他的暢銷書Collapse(2005)中指出復活節島的原住民曾對自然資源開採過度，導致島上土地貧瘠，寸草不生。而另一種由Carl Lip和Terry Hunt提出的觀點認為復活節島其實一直處於可持續發展的狀態，Diamond提出的「資源衰竭」僅僅基於民間傳言，沒有確鑿證據。

關於資源衰竭論，復活節島在波利尼西亞文明期間曾是鬱鬱蔥蔥，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但隨著人口擴大以及伐木造田等一系列的人為活動加劇，島上的生態環境遭受了不可挽回的破壞。部落之間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矛盾不斷激化，最終導致了部落戰爭。饑荒、持續不斷的戰火以及食人族的出現使島上人口急劇減少。繁榮時期的拉帕努伊島約有15000人，然而在18世紀歐洲人第一次登陸時，島上僅剩下不足3000原住民。

摩艾石像也是這個故事的一部分。不斷減少的森林資源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些被砍伐的樹木原本是建造石像運輸工具的材料，由於當時戰火肆虐，樹木匱乏，代表歷代酋長身份地位的摩艾石像不得不被遺棄在海邊。它們似乎也是戰爭的受害者。

這個故事，研究復活節島歷史的學者人人皆知，當然也有人提出質疑。一部分學者主張是波利尼西亞老鼠(約三百萬隻)造成了森林退化，而不是人為因素。該理論認為島上居民從未超過3000人，摩艾石像的建造也並不會佔用大量的資源。這種假設第一次出現在Carl Lipo和Terry Hunt的 The Statues That Walked (2011)這本書中，其中指出運輸摩艾石像並不會耗費大量木材，人們可以用繩子綁住石像，一點一點地拉著他們向前挪動。

去年，Carl Lipo和Terry Hunt發表了一篇新的paper。他們分析了拉帕努伊島上的黑曜石飾品(又被稱為Mata』a)，聲稱mata』a可以支持他們的觀點。Mata』a在島上隨處可見，在以前的研究中，它們被認為是長矛的矛頭，考古學家也以此推斷島上曾發生過戰爭。但是，新的研究結果為這種解釋打上了問號。Carl Lipo的研究展示了大量的mata』a，他們的形狀各不相同，大多數的mata』a並不能做矛頭，不適合「刺穿」。反而，mata』a更像是一種農業活動或是日常生活中的工具。

權利的遊戲中出現的龍晶匕首，即黑曜石。龍晶武器是異鬼為數不多的剋星之一。被黑曜石刀刃割傷的異鬼會當場死亡。

文中對黑曜石形狀的研究分析

Carl Lipo和Terry Hunt的研究備受關注，也對復活節島的歷史有著珍貴的啟示意義。但是，文章發表之後，研究內容的展現成為了媒體及大學公關部門的大問題。伴隨新的研究成果而來的是一些出現在媒體上的標題黨文章：「震驚！復活節島文明不是被戰爭摧毀！」(New Evidence: Easter Island Civilisation Was Not Destroyed by War)「意外！並非戰火導致拉帕努伊島的消亡！」(Easter Island: Prehistoric Warfare Did Not Bring About Collapse of Rapa Nui Population)。多數媒體概括研究成果時，都寫到Carl Lipo和Terry Hunt的成果完全否決了Diamond的理論，甚至引用原文中的句子來佐證。然而，Carl Lipo和Terry Hunt只說mata』a不能作為戰爭發生的依據，並非否定「戰爭摧毀文明」的說法。

當然，媒體的行為似乎也是可以理解的：同行中，Diamond一直是個富有爭議的人物，他曾多次被指責歪曲歷史事實，一篇2013年的paper標題就是「F**k Jared Diamond」，可見此人在學術界有多麼招恨(看到paper標題，Hulk也是無F**k說....)。無論如何，Carl Lipo和Terry Hunt主張拉帕努伊島文明在歐洲人登陸之前並沒有遭受過毀滅性的打擊，該觀點也更符合現代人的情感認知。相反的，Diamond的觀點更像是學術精英對原住民的野蠻、肆意破壞的斥責，並以此滿足西方讀者的道德優越感。

大學公關部門和媒體如此發文當然是為了滿足大眾口味、吸引讀者注意，但是奪人眼球的敘述手法通常會對真理有所曲解。這並不意味著否定Carl Lipo和Terry Hunt的「復活節島可持續性發展」假說，而是應當避免過度解讀帶來的危害(就像語文老師對魯迅「晚安！」二字所做的一樣)。

某一篇paper是很難讓學術界達成共識的，復活節島的歷史研究也是一樣。確實，Lipo在寫paper的結論時已明確指出：「研究並不能證明復活節島原住民沒有經歷戰亂，只是說mata』a不能作為戰爭的證據。」 Carl Lipo和Terry Hunt的現有成果不會終結對島上歷史的研究，反而使得相關研究更加炙手可熱。爭論仍在繼續，而且一篇文章、一項研究或是對單一樣品的分析都不能完全平息這場爭議。作者，讀者，學者以及科學家們必須意識到大多數的科學問題都有多元的答案，即使我們對其中某個解釋抱有好感，深以為然，也要明白，真相永遠不只有一個。

[Hulk via aeon.co]

#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牛油果進化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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