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起耳的湯顯祖逝世四百周年祭

四百年前的公元1616年，中國明代傑出的戲曲家、文學家湯顯祖，走完了他67歲的人生旅程，溘然長逝。

湯顯祖逝世四百周年祭

文/李元輝

無獨有偶，歐洲文藝復興時期英國傑出的戲劇家莎士比亞與湯顯祖同年去世。2016年，正是湯顯祖、莎士比亞逝世400周年，海內外將相繼舉行一系列兩位戲劇大師的紀念活動。

湯顯祖(1550-1616)，江西臨川人。出身書香門第，12歲能詩，14歲補縣諸生，21歲中舉。但才高八斗的湯顯祖生就一副潔身自好、正直倔強的品性，「少有伉壯不阿之氣。」當時，當朝首輔「張居正欲其子及第，羅海內名士以張之。聞顯祖……名，命諸子延致。」面對這種腐敗的風氣的誘惑與招攬，湯顯祖先後兩次拒絕，明史記載「顯祖謝弗往」，理由是「吾不敢從處女子失身也。」張居正之後，張四維、申時行相繼為相，他們早慕湯顯祖之才，便以翰林之職為許諾，請湯顯祖做幕僚，湯顯祖都一一拒絕。因不附權貴，湯顯祖屢試落第，直到34歲時，才以自己的努力中了進士，但他那種蔑視權貴的性格，註定了他的仕途一路坎坷，布滿荊棘。

湯顯祖在留都南京先後任太常寺博士、詹事府主簿和禮部祠祭司主事。當時，王世貞在文學、政治上地位無比顯赫，許多文人學士趨之若鶩，奔走門下。但湯顯祖卻一如既往，不願結交權貴，他寫信給朋友說：「無與北地諸君接逐之意，北地諸君亦何足接逐也。」

（圖）湯顯祖（1550—1616），中國明代戲曲家、文學家。

身在官場，湯顯祖耳聞目睹了有關官員貪贓枉法的罪行，剛直倔強的他終於忍無可忍，他曾說過：「我平生只為認真，做官做家，都不起耳。」1591年（萬曆十九年），湯顯祖向明神宗上了一篇《論輔臣科臣疏》，嚴詞彈劾首輔和科臣，並對朝廷政治作了抨擊。《明史》全文記載了這篇疏，其中有幾句言辭空前激烈：「夫陛下方責言官欺蔽，而輔臣欺蔽自如。失今不治，臣謂陛下可惜者四：朝廷以爵祿植善類，今直為私門蔓桃李，是爵祿可惜也。群臣風靡，罔識廉恥，是人才可惜也。輔臣不越例予人富貴，不見為恩，是成憲可惜也。陛下御天下二十年，前十年之政，張居正剛而多欲，以群私人，囂然壞之；後十年之政，時行柔而多欲，以群私人，靡然壞之。此聖政可惜也。乞立斥文舉、汝寧，誡諭輔臣，省愆悔過。」

明神宗看完上疏，盛怒之下，以「南都為散局，不遂己志，敢假借國事攻擊元輔」的罪名，把湯顯祖貶為徐聞縣（位於雷州半島）典史。

湯顯祖到徐聞縣後，依然以自己的「清政」取信於民、教化於民。他說：「清吏之法亦清，濁吏之法亦濁。清吏之法法身，濁吏之法法人也。」、「天地孰為貴，乾坤只此生。海波終日鼓，誰悉貴生情。」

（圖）湯顯祖墓，位於臨川古鎮

一年後，由於朝廷政局變幻，湯顯祖又被量移至浙江遂昌任縣令。

在遂昌任職期間，他「去鉗剭（殺戮），罷桁楊（刑具），減科條，省期會」，並建射堂，修書院，勸農桑，為實施自己的治縣理想不畏權貴、大膽革新，一任五年，政績斐然。但與民減負的背後，便是壓制當地豪強，觸犯地主階級利益。為此每每得罪權貴，終於招致上司的非議和地方勢力的反對。

萬曆二十六年(1598)，朝廷將派稅監來遂昌擾民，湯顯祖聽說後自感「世路之難，吏途殊迫」，於是憤而辭職，一如東晉時的陶淵明和唐朝的張志和。明史記載：「二十六年，上計京師，投劾歸。」 湯顯祖給吏部遞了辭呈後，便立即回到家鄉，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時年49歲。因其個性使然，所以湯顯祖也被時人稱為「狂奴」。

湯顯祖離任後，遂昌百姓為他立生祠，加以懷念。為此，湯顯祖發出「平昌祀我，我以何祀平昌」的感嘆。清代蔣士銓在《玉茗先生傳》也說：「顯祖志意激昂，風節遒勁，平生以天下為己任；因執政所抑，遂窮老而歿，天下惜之」。

儘管湯顯祖在仕途上因意氣慷慨、蔑視權貴而屢屢失意，但跌宕起伏的經歷，卻給文學戲劇創作注入了豐富的養料和動力，讓他的創作走向成熟，達到高峰。湯顯祖「自平昌赤手歸，橐不名一錢」，從此潛心於戲劇及詩詞創作。

晚年自稱「偏州浪士，盛世遺民」，「家居二十年，杜門清嘯，日以文墨自娛」，希望「朝廷有威風之臣，郡邑無餓虎之吏，吟詠昇平，每年添一卷詩足矣。」湯顯祖好友漕運總督李三才不忍見其英才被埋沒於鄉間，特致書禮聘湯顯祖復出為幕，湯顯祖無心復出而堅拒道：「獨愧身與公等比肩事主，老而為客亦非予所能也。」

當年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歸園田居，留下了「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閑情，張志和看破宦海歸隱山林後，抒發了「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的逸致。而在政治舞台上失意的湯顯祖，卻在戲曲舞台上大放光彩，為後世留下了著名的「臨川四夢」，即《牡丹亭》、《紫釵記》、《南柯記》和《邯鄲記》。

（圖）湯顯祖詩 孫曉雲_字

「臨川四夢」又稱「玉茗堂四夢」，在中國戲劇史上達到了傳奇體裁創作的最高峰，其中《牡丹亭》不但為中國人民所喜愛，而且已傳播到英、日、德、俄等很多國家，廣為流傳，名揚海內外，被視為世界戲劇藝術的珍品，不愧是中國戲曲史上的一面偉大旗幟，因而湯顯祖也被稱為「東方的莎士比亞」。

明人沈德符讚歎道：「湯義仍《牡丹亭》夢一出，家傳戶誦，幾令《西廂》減價。」在著名劇作家田漢的心目中，湯顯祖堪與莎士比亞旗鼓相當，他曾寫詩道：「杜麗如何朱麗葉，情深真已到梅根。何當麗句鎖池館，不讓莎翁在故村。」

謹以此文紀念偉大的戲曲家湯顯祖逝世四百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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