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活著這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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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長春，黑龍江省佳木斯作協會員，佳木斯廣播電視報特稿記者，發表各類體裁文章近百篇，著作中篇小說《謝文東的血泊生涯》。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桑哥已經四天沒來上班了，一股不祥之兆籠罩我的心頭。

桑哥是我的工友、兄長，今年57歲。我患嚴重的神經衰弱，為了讓我多睡一會兒，每次值夜班，應該零晨一點接班的他，總是早早起來叫我睡覺。我給他留的水果、糕點早上醒來時，他一口未動，依舊吃他的水煮挂面。用他的話說，「小時候能吃上麵條已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桑哥原籍吉林榆樹縣農村，十八歲參軍來到佳木斯。複員那年結識了一女友，倆人一見鍾情，次年喜結良緣。婚後不久，桑哥分配到了鐵路上班，夫婦育有一子，倆人省吃儉用，供兒子讀書、當兵、安置工作，又貸款買房給兒子成了家，這些都是桑哥閑嘮嗑時跟我說的。

桑哥嗜煙如命，一天要吸兩包煙，值班時十幾平方的屋子就像霧霾天一樣。前年過完春節，我發現桑哥常常咳嗽，尤其是晚上更甚。

「咳嗽得這麼厲害，明天下班去醫院看看吧！」我說。

「少抽點煙就好了，上醫院這檢查那檢查的得錢了。」桑哥面如土灰地說。

我說:「不看怎麼行，不能硬挺著。」

「咳嗽死不了人。」桑哥說。

春去夏來，單位組織職工體檢。桑哥的體檢報告拿回來了，上面寫道，肺部有斑狀物，建議進一步確診。桑哥把片子給小區診所大夫看了，大夫說可能是肺炎，打幾天消炎針再查一下。打了半月點滴，桑哥又拍個CT，大夫說炎症消點了。還別說，桑哥咳嗽真的輕了。

然而好景不長，過了不到一個月，桑哥又開始劇烈咳嗽，有一天接火車時，咳嗽得雙肩抖動，像被狂風吹打的晾衣架，我感覺他五臟六腑都錯位了。不知誰告訴他的偏方，甘草片泡可樂止咳。桑哥喝了，也許甘草片兌可樂起到了很好的祛痰鎮咳作用，那幾天夜裡，桑哥沒咳嗽。

僅僅過了一周，桑哥再次咳嗽了，這回他看見自己咯出的血了，他那表情麻木得像蠟像人。我小時候聽奶奶說，人咯血離死不遠了，但我未敢吱聲。那天下班，我騎摩托車送他回家，沒想到這是最後一次送他。

桑哥住院了，我看他時，他側卧在病床上，瘦瘦的身子像被幾根木棍瘮人地支撐著，雙側臉上有深陷的窩兒。見我來了，桑哥笑著張張嘴，剛說了一句:「長……」便被一陣劇烈的咳嗽憋回去了。從桑哥暗紫色的嘴唇里，我平生第一次感覺說出話來，哪怕是最髒的話，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桑哥轉過身，讓我看看後背畫的四個紅圓點，給我直觀感覺像被標註了死亡密碼。桑哥告訴我昨天做了穿刺，老痛了，就像刀子扎透了心臟。看到這兒，我鼻子一酸，輕聲問:

「桑哥，夜裡沒咳嗽吧！」桑哥眨眨眼睛，搖一搖頭，輕聲說:

「冷不丁不上班還睡不踏實哩！」說完又是一陣咳嗽。緩了一會兒，桑哥又說:

「單位更衣箱里東西都扔了吧，我知道自己得的啥病，趁我現在能走，過兩天回吉林老家走走，給父母上上墳……」

「檢查結果還沒出來，沒準是良性的呢？」我安慰道。「另外，咱們工會給你報救助了。」

「拉倒吧！我這輩子沒求過人，別給公家找麻煩，讓人瞧不起。」桑哥說。

「人活多大壽，都是命里註定啊！」說這句時，桑哥一臉淡然。

「如果上次體檢回來，你到大醫院……」話兒說半截，我又咽回去了，如今說這個還有什麼意義呢！

桑哥的病理報告出來了，醫生說:「他已經是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只能藥物維持治療。」

儘管和我預感的一樣，但我還是覺得一下子掉進一口黑咕隆咚的井裡。

出了醫院，外面的陽光燦爛。我百無聊賴地看著行人、車輛、大樹。聽著汽車的喇叭聲，小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我真想陪桑哥去故鄉看看，是怎樣的水土，出了這樣好的他。我無法預知病痛中的桑哥還能掙扎、呼吸多久，想到這兒，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

寫完這篇稿子，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記起一段話來，活著本身就是一個過程，無所謂幸福、名利、或不幸，所有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旅行。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 、鄒開歧

策劃：於小蘭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楊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