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樂夜話：鎮魂與狂想

這周末我的主要娛樂是《異域鎮魂曲》，這是我第一次把《異域鎮魂曲》玩下去。在很多年前，我記不得到底是哪一年了，我肯定在某家賣盤的店裡看到過這款遊戲，應該是第三波引進的正版，很可能還跟著店老闆試著上手過，沒玩下去。

但我很清楚地記得另一款名字非常類似的遊戲，《異域狂想曲》。

這遊戲我是在《大眾軟體》上看到的推薦，一個同學買了正版，於是我們輪流借著玩。這遊戲我記得當年大軟的介紹詞大概也是：「看到這個題目你可能第一時間會想到《異域鎮魂曲》……」

《異域狂想曲》是2003年出的，發行方是當時處於鼎盛期的宇峻奧汀。在我的記憶里，這款遊戲是當時所有的國產RPG中，極少數做出高自由度的，很明顯參照對象就是《異域鎮魂曲》和黑島、BioWare的其他RPG產品。

遊戲的自由度體現在兩方面：第一是沒有非常明確的主線提示，你要在各種支線中尋找往下推進的方法。我記得當時剛玩的時候，我跟小夥伴們完全找不到撞開堵路石頭的方法，在大地圖右上角的初始區域困了兩天，最後終於由聰明的我發現了藏在支線之中的破關方法。

十幾年後我玩《異域鎮魂曲》，在印記城下城區和書記區又體會到這種感覺，方才明白當年《異域狂想曲》那蛋疼的開篇是怎麼來的。

其次是《異域狂想曲》可以開自由殺戮，一切關鍵NPC之外的人物都可以幹掉。在我記憶里，當時還沒有其他的國產RPG這麼干，連自由度最高的「群俠傳」系列沒做出來。但《異域狂想曲》有一個問題，就是自由殺人之時，關鍵NPC的血量會鎖死在1，導致沒法退出戰鬥模式。

當然除了這兩點之外，《異域狂想曲》最棒的是那種冷爛欠的風格。遊戲所處的世界叫作「愚者板塊」，充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團體，比如熱血戰士和強拍大頭貼的假面俱樂部，把自己腦子換著玩的白痴科學家，人生全部意義在於鍛煉肌肉的健身俱樂部——這裡面當然有《異域鎮魂曲》印記城十五派系的影子。

然而和探討哲學、畫風嚴肅的印記城不同，《異域狂想曲》的這些怪誕事物充滿了解構的意味，所有堅持某種崇高理想的團體最終都像是傻子，瘋瘋傻傻的腦殘反而像是哲學家。並且遊戲內部包含著大量的吐槽，「吐槽」甚至本身都是愚者板塊上一種重要的戰鬥技能：主角是一個毫無榮譽感的職業詐欺師，戰鬥中惡意吐槽可以降低對方防禦力，和同伴聯合吐槽可以發動效果華麗的大招……

故事的劇情也是充滿了瘋癲的味道，詐欺師搞到了奇怪的日記本要拿去銷贓，送快遞的格鬥美少女、改造失敗的科學家、嗑藥磕到身體變成軟體的流氓、女人國度的SM女王紛紛懷著各種不同的目的加入隊伍，最後發現原來愚者板塊就是用這本日記造出來的，創造者覺得這個傻逼世界太失敗了要重搞，大夥覺得「我傻逼但我很愉快」於是要去幹掉創造者……

這種怪誕的風格，加上高自由度的系統，我在後來的國產遊戲里再也沒看到過。後來玩《無主之地》的時候我才有點找到當年玩《異域狂想曲》的感覺。狂野，怪誕，異常，一切都在無意義的漩渦里劇烈攪動，一切的尺度都被打碎重構。我太喜歡這種風格的架空世界了。

現在我玩了《異域鎮魂曲》，覺得《異域鎮魂曲》真是好，太棒了，該誇的地方這二十年里當然已經被人誇完了。只是我回憶起《異域狂想曲》，忽然發覺出這款國產遊戲的可貴：它當然在精神上受到了《異域鎮魂曲》的影響，但它在效仿之於做出了屬於自己的風格。

《異域鎮魂曲》的哲學自然出眾，故事和人物也棒，但那畢竟是屬於克里斯阿瓦隆、黑島和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的。而一幫生活在二十一世紀之初的台灣遊戲製作者，他們看到的世界已經是被解構的了，是無厘頭、失去意義的，那麼遊戲自然要反映出這樣的世界。「像我者死，學我者生」，就是這個道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精神氣質，能學的是方法和思路，不是單純的皮相。

2003年過去已經十幾年了，國產單機市場也是死了一遍，現在逐漸復活；《異域鎮魂曲》也詐了屍，借著Steam再賣一遍重製版。新的時代又到來了，一定會有國內的遊戲製作者對《異域鎮魂曲》心嚮往之，知乎上也有人在問「中國為什麼不能做一款像XXX那樣的作品」。

我倒是覺得，真要做這樣的產品，與其硬學《異域鎮魂曲》，不如認真看看《異域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