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堂的私心：和風文化吹進奇幻的塞爾達大陸

《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一經問世就好評如潮。然而在這款奇幻背景的遊戲里，你卻能找到從前並不多見的和風元素。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種文化是怎麼自然結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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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從氧氣液中醒來，聽到來自這個世界的第一個聲音就是讓你去拯救世界，你的心裡會有什麼樣的感受？《塞爾達傳說》永恆的主角林克似乎每每要面對這個嚴肅的問題。對這個精於戰鬥的小個子英雄來說，接受重大的委託去探索這個世界、拯救一個王國，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日常工作了。

新作《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的推出無疑是任天堂費盡心思打的一場反擊戰，用良心製作拉攏了一大批中立的遊戲玩家。任誰都會感嘆這一作的世界互動性絕佳：任何牆面都可攀爬、任何物品都能夠互動、只要是想做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嘗試。這哪裡是一款有主線任務的遊戲，分明就是畫質更好的《我的世界》嘛。奇幻的元素反倒不是最引人入勝的了。

真的哪裡都能爬哦

日式奇幻作品到底不是原汁原味的歐美奇幻，無論是設定還是表現力上都帶有濃重的日本風格。比如在人設上，日式奇幻就經常把日本漫畫人物的頭髮換成黃毛、銀毛，然後起一個特別中二的片假名名字，就算是歐美人了。如果再深入一步，則會把日式文化悄悄作為彩蛋隱藏在遊戲當中，任憑玩家自己去聯想。《荒野之息》就不乏這樣的元素。

其實《塞爾達》系列隱藏日本元素並不是什麼秘密了。作為神秘種族存在的席卡族人在若隱若現的出場中基本上都是以類忍者的形象出現的。看著這些身著緊身衣、會使用各式武術的怪人，人們總是很容易聯想到日本。再加上席卡族人是遊戲設定中一直用來拯救世界的民族，就更給人留下了一種日本遊戲製作者想要在遊戲世界裡大顯神威的暗示。遊戲一直進化到了這一代，席卡族人終於來了一次大爆發，把日本元素推向了極致。

遊戲里最高科技種族席卡族還在使用日式薙刀

走進席卡族的基地Kakariko村，一股強烈的和風就撲面而來。倒不是身邊的布景產生了什麼變化，而是背景音樂已經先吹響了日本文化滲透的號角。笛子和日本箏這兩個在西方流行文化里經常用來表現日本的傳統樂器，在這裡首先發威。兩種樂器獨特的音色加上日本音樂中在音調和旋律上自帶的特色，讓村裡村外的感覺猶如天差地別，彷彿遊戲角色一下子從緊張陰暗的西方奇幻世界進入了舒緩寧靜的遠東文明。這當然要歸功於音樂製作岩井淑，但日本音樂在娛樂業的受歡迎卻不僅僅體現在《荒野之息》上。

日本音樂特點非常鮮明，即使是西方社會製作的遊戲和電影，模擬起日本音樂來也是惟妙惟肖。從《最後的武士》到《幕府將軍：全面戰爭》，背景音樂里濃烈得化不開的日本情愫都讓用戶痴迷。同屬東亞文化，中國和韓國音樂就沒有這麼走運了。中國風的樂曲僅僅是一些愛好漢學的外國人的小眾口味，韓國古樂更是在中國都無人問津，所謂風靡一時的K-POP更大意義上也只是亦步亦趨地在學習西方流行歌曲。音樂的輸出效果可是軟實力的體現指標之一，中國在這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如果是《塞爾達》系列的老玩家，一定還會記得在無數前作里Kakariko村的設定就是一個中世紀小村落。石磚堆砌的小屋形狀規整，漫步其間正如行走在一些歐洲的古鎮一般。最鮮明的特色大概就是小屋的紅屋頂與村口的風車。這些都是典型的中歐風情，若說是在德國想來誰也不會反對這點。但玩家們早就在抱怨，讓服裝和行事風格都無限靠近日本人的席卡族人居住在這樣的石頭小村子裡，未免違和感太重。

早期的Kakariko村

於是到了這一作，Kakariko村的建築風格一下子來了個大變樣。村子本身雖然設定在一片充滿正邪交鋒的蠻荒大陸上，整體的氣氛倒是相當寧靜。帶有鮮明和式居所特點的小屋參差錯落地布置在村裡，恍如世外桃源。其實在遊戲設計原圖剛剛推出的時候，就有死忠粉玩家發現了原畫設定中的問題。飛檐畫棟的村中小屋帶有鮮明的遠東風格，誇張的屋頂更是似乎在致敬藝妓頭上華麗的頭飾，難免讓玩家看著有些心猿意馬。

村子裡驚艷的新房屋

在遊戲中應用日本的建築元素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像網易《陰陽師》這樣設定本身就在日本的遊戲不提，即使是發生在外國乃至外星的故事，和式建築也時常出來搶鏡。尤其露臉的，可能就是日本的神道教鳥居。在歪果仁心目中，日本文化的具象化體現就是鳥居。筆者曾經在德國的東方畫展和喬治亞的一座私人園圃里兩次見到鳥居的出現。雖然做得未必按照日本鳥居的規格來，但這種紅色的神之結界顯然正是西方人心中日本的「埃菲爾鐵塔」。

Kakariko村的房間門也和其他地方不同，是拉門。熟悉和式房間的人一定會在這種細節上會心一笑。走入這些房間，內部的布置也充滿了東方風情。Impa婆婆的斗笠是典型的東方裝扮，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村民也是用著日本人特有的姿勢。全木結構的內飾讓人想起了中國的名人故居。右側的書桌上，日本元素就更加鮮明了。貼在牆上的小張書法，雖然是用的是原創的席卡文字，從上往下、從右往左的書寫規範卻在暗示這是一種遠東文字。桌上插的一小朵梅花是中國士大夫和日本武士共享的精神寄託。可能唯獨有一些違和感的是桌子邊上堆的一摞書。既非竹簡也非線裝書的書頁總算是在提醒玩家這裡畢竟是以歐洲為設計原型的奇幻遊戲。

Impa婆婆的日式書房

對於遊戲開發商來說，在奇幻遊戲里夾帶一些和風文化元素，不僅能讓本土的玩家趨之若鶩，也能讓海外市場的玩家在灰暗的歐洲風情外找到些許調劑。老任幾十年的玩家心理研究在這一作中得到了出神入化的應用。

村子街邊，有著不少神像。這些雕塑有的做成蛤蟆的樣子，有的則是類似大地之母形態的寧靜雕像。這種雕塑在日本的原型，自然就是那些遍地都是的地藏王雕像。

地藏王菩薩是佛教中一位重要的人物，他拒絕成佛，發下願心要讓地獄裡沒有一個孤魂野鬼才算罷休。比起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這位地藏王對惡人的感化作用顯然更強。大概是唐朝中期，日本佛教從中國引入了地藏王菩薩的形象，很快就把這個針對惡人的菩薩變成了旅行者和小孩子的守護神——大致上相當於天主教聖徒系統里聖克里斯托弗的地位。

既然是為旅行者設計的神佛，建設在路邊的地藏王雕像當然是少不了的。即使是在今天的日本，在一些小村鎮的郊外你仍然能看見不少數百年前的小佛像蹲在路邊。向他祈禱就能保佑你行路時不受惡人邪鬼的侵擾，還是相當實用的。不過我相信，日本遊戲里最著名的地藏王菩薩應該還是下圖裡的這位。

滴滴，學生卡！

走進Kakariko村的防具店，有著鮮明日本特色的服裝正在等著你的選購。這一作里的忍者服被國外玩家發現以後是奔走相告，儼然成了這款遊戲里的大新聞。我們的主角林克並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少年，但面對這套能提供潛行加成的忍者服，也還是很難忍住心中的消費衝動。

帥氣的忍者潛行套裝，花費不菲

蒙面、緊身衣、鐵片護手，無論是在遊戲還是影視作品裡，日本忍者的形象似乎已經被固定下來了，甚至還有不少中二少年想回到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再做忍者。不過實際上，忍者只是現代流行文化力捧出來的文化明星，歷史上忍者的形象並不明朗。至少在忍者和武士共存的中古日本，忍者被認為是一種下賤的職業，完全不能和仁義禮智的武士相提並論。他們執行任務的身影也遠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鬼鬼祟祟。忍者這個職業對應到現代，其實就是間諜。有時候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也是忍者的工作領域之一，他們並不總是像人們想像的那樣使用潛行技能的。

即使走出席卡族人的村落回到遊戲主體，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最終老BOSS加儂的設計原型很有可能就是一條東方龍？當然他更正式的身份應該是夢魘。這個渾身散發著黑紫色光暈、帶有典型的西方奇幻中夢魘特徵的大反派，在天空中飛舞盤旋的樣子很難讓人不想到東方龍的形態。同樣的反派人物，西方奇幻會將其處理成帶有邪惡尖角和蝙蝠翅膀的惡龍，在老任的手裡卻成了這個樣子。這也許是日本人所擁有的某種特殊的禪意吧。

飛龍在天一般的卡儂

《塞爾達傳說：荒野之息》說到頭來還是一款以西方設定為基礎的奇幻遊戲，如果一路都只是傳統奇幻的樣子玩家也不會有什麼抱怨。但是在越來越強調跨界混搭的今天，在奇幻遊戲里加入一些日本元素也算得是情理之中的出奇制勝了。讓玩家永遠感到新奇、永遠不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麼樣的驚喜，不正是遊戲製作人需要潛心鑽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