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斬（民間故事）

終於完了。

杜飛用一把熔鑄了愛恨情仇的劍斬斷了身邊的緣怨。今天，他要做最後一件事。今日再過，一切就都有了結局。

初秋，黃昏，古道，杜飛。

秋風冷冷的吹，真是一年一度秋風勁。可是它卻吹不走杜飛的恨，吹不散杜飛的愁，吹不開杜飛的心結。

古道兩旁的紅葉樹把他置於紅的世界，在他心中這便是紅塵，而他身著黑衣正是異於紅塵，風行於古道，便是要脫開紅塵。他的心中只有仇，只有恨，沒有紅塵。

杜飛今天只去一個地方，只做一件事。

他看破了紅塵，今天他要去了結紅塵。

慧空禪院。行僧、行痴，現在該有個了結了。

劍。一把憤怒的劍。浸透了鮮血融入人情的劍。此刻卻橫在了這位高僧面前。驚了！行僧驚了，可他也早該料到:自己種下的惡果，必須自己嘗。杜飛也驚了，這位曾經讓他衷心仰慕的大師，今天卻要用劍說話。

「父死妻叛，家破人亡，我杜飛從一個名揚江湖的天威鏢局的少鏢頭淪落到喪家之犬，這都是拜你所賜了。」杜飛細聲說著他所積下的憤恨。「十年了。十年前的今天，我還高興鏢局接了一樁大生意，十萬黃金保一鏢啊。哦，對了，行僧大師，這是你的大作。你給我保的鏢可真是分量不輕——烏龍三寶。這烏龍令被稱為「江湖玉璽」可以號令天下；烏龍賦更是絕世武學；烏龍劍，這是一把神兵，更重要的是它裡面藏著曠世財富的秘密。」

「那你應該感謝我啊，我可是把這三件寶物交付於你。」行僧淡然答道。

「可寶物呢！你沒給。」吼，杜飛吼道。

「我都說在哪裡了，這只是你沒去取。」行僧狡辯的話語里透出幾分詭異。

「你說的烏龍窟根本沒人敢去。但是你卻告訴江湖中人我杜家知道寶物的下落並將它據為己有。這樣我便災禍接踵，飛天而來。我今天就是來算這筆帳的。」杜飛怒了。

「聞說杜飛殺人只用劍，今天怎麼用嘴了。」行僧有些不安。

「是的，我殺人只用劍。但今天我必須要說，把你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陰謀揭露於昭昭天日之下。我要你死的傷心，死的恨悔。不然我怎麼對得起天威鏢局被殺的五百三十多條人命，怎麼能對得起我那已被燒為焦炭的父親，怎麼對得起我那剛滿月就死於你魔爪的女兒，滿門被滅啊……」

「不是還有兩個活著嗎，你和你的妻子。」行僧的嘴角又泛起一絲微笑。

「行僧，我知道你又在揭我的心傷。那位對我百般疼愛的妻子也是你的一把利劍。她的任務就是讓我活著。因為只有我活著，才能受盡你的折磨，才能讓你的陰謀繼續。你真是一位高僧，確實是高，計毒心狠。」這時杜飛的手不停的顫，似乎把怒和憤澆灌到一起，他真想上去把行僧碎屍萬段，以泄心頭之恨。但他知道自己要冷靜。

「杜少俠過獎了，老衲的計策不還是讓你破了。」行僧倒是多了幾分鎮靜。

「可我還是輸了，輸的很慘。我愛上了她。可又是你，當我愛的不能自拔，你又用盡千方百計讓我知道她是你的人。我所愛的女人是我的敵人！我的心有多痛啊」杜飛的心仿似又被萬箭所刺，感覺只有那一個字——痛！

「現在不都好了，你早把她殺了。」行僧的話竟有幾分高興，那張臉雖枯如樹皮但仍遮掩不了內心的興奮。

「行僧啊行僧，你真不該是個和尚。你看透了紅塵，看懂了人心。你知道這世間最厲害的功夫是詭計，最毒的葯是情。情才是最毒的葯！當我一劍刺入她的胸膛的時候，我比凌遲還難受。那時我才真正想到了死。」平靜的外表，平靜的語氣更透出杜飛內心的怒和哀。

「可是你不還是活了下來，並且站在了我的面前。」

「當然，我當然不能死。這筆帳我還要算呢。」杜飛有些激動了。

「哦。你被追殺了十年，現在外面還有不少人找杜飛；鏢局五百多人盡數被誅；你的女兒剛滿月就讓那群江湖人在油鍋里烹了;父親也被燒為炭灰；你的妻子也慘死於你我之手。這都將成為你永世的傷痛。那……你準備怎麼報你妻子和其他人慘死的仇呢？哦，對了。你手中還有劍呢，看來老衲今天只有一死方能謝罪。」大師就是大師，行僧依然安之若素。

「死，死是一種解脫。我怎能讓你就這樣輕鬆的解脫了。別人怎麼對我杜飛，我必以百倍還之。」狠，杜飛說話的語氣是那麼的狠。

不安，疑惑，恐懼。行僧知道杜飛的性格和為人，此人的狠毒比自己更勝幾籌。當年滅他滿門的人都死的很慘，並且都是滿門被屠，老人小孩都沒放過，甚至連他們的鄰人都受災禍。凌遲，油煎，屍拋荒野……手段之殘忍，無不令人膽寒。他不知道杜飛會怎樣來對付他這個頭號大仇人。

「但是我還想知道一件事，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和你是無冤無仇。」杜飛想要解開他心中最後的疑惑。

「是的，你我無仇，我為什麼要害你。這也只因為你是杜天英的兒子，我要找的是杜天英。可惜他死得太快。他死了，他的債只有讓你來還了。」行僧也有些怒了。

「他哪裡得罪你了，讓你如此之恨，」杜飛誓要追出究竟。

「他欺師滅祖。他被燒為焦炭是他罪有應得。他的師父師母也正是這樣死在他的手裡的。」吼。是氣，是怒，是狂。行僧終於怒了，先前的鎮定平和都已銷匿，現在只剩下滿腔怒火，「二十三年前，也是今天，杜天英那個惡畜因師父的當眾責罰，覺得臉面無光，也是寄予師父的武林絕學《天威策》而起殺心。趁夜放火燒死了所有的人。」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這應該是一個秘密。」杜飛問道。

「這件事是我和他一起做的。但事成之後，姓杜的畜牲竟想把它據為己有。」說著，行僧脫下了袈裟，裸露了他的身體，身體上竟布滿刀痕，「看到了嗎?這都是拜你父親所賜。還有呢，我這雙燒焦的腿，也是他弄的。幸虧我命大，沒讓他整死。不然，他豈不是要一輩子逍遙。現在他終於遭報應了。哈哈哈哈，天啊！啊！！！」

看著朝天大吼的行僧，杜飛不由的傷心，他能明白他的心，都是一樣的人。但是杜飛並不打算罷手，他的仇一定要報。

「行僧，你的背上是不是雕有一條青龍。」杜飛打斷了他的狂吼。

「你怎麼知道？」行僧不解。

「那就對了。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讓你痛不欲生的事。」杜飛說著，放下了手中的劍，脫了衣服拿出半塊玉佩，「看到了嗎，我背上的荷花還有手中的玉佩。青龍、荷花，便是青荷，便是我娘的名字。這半塊玉佩就是你留給她的信物。我爹不是杜天英，是你！」

驚了！行僧真的驚了。這正是當年他們所約的信物，就是它，就是他。他早知道杜飛不是杜天英的孩子，是他抱別家的孩子。但他沒料到，杜飛竟是自己的兒子！

淚，欲哭無淚。話，欲訴無語。此刻行僧的心好似酸甜苦辣、愛恨情仇的乳液交融在一起，交織出千萬種情感。是痛，是悲，是喜，是憂，是愁，怎能用一句話來描述。他苦心經營的年的計謀害的卻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兒子此刻卻站在他的面前向他逼債索命。

「哈哈哈哈。」杜飛笑了，「我該問你叫聲爹，是嗎？」

「孩子，你還肯叫一聲爹嗎？你能問我叫聲爹嗎？」行僧乞問道。

杜飛穿上了衣服，拎起了劍：「你做夢吧。」

「孩子……」行僧突然倒地，背上多了一根銀針。

杜飛驚了：「是誰？出來！」

院後走出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和尚——行痴。

「果然是你。自從我來你就在後面，現在你終於肯出來了。」

「正是老衲。杜少俠，久違了。」

「你為什麼要殺他？」杜飛問道。

「你不是也要殺他嗎？我只不過幫你把事做了罷了。」行痴答道。

「誰說我要殺他，那樣實在太便宜他了。我要讓他好好的活著，讓他受盡折磨。」杜飛的語氣狠到了極點。

「那老衲就算是幫他開脫了吧。阿彌陀佛！」行痴長嘆了氣。

「行痴，現在你殺了我的父親，你說怎麼辦啊？」杜飛的話充滿了挑釁。

「你說行僧，他好像不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是杜天英才對。」行痴說道。

「我剛才不說了嘛，他才是我爹。你不一直都聽著的嗎？」杜飛說道。

「騙了行僧，還想騙我嗎？你確實不是杜天英的正妻所生。你是他的私生子。老納說的不錯吧。」行痴笑答。

「對了。我不是他的兒子，他怎麼陪做我爹。我只不過是想讓他的心受盡煎熬罷了。」

「善哉！善哉！施主太狠了些吧。」行痴嘆道。

「你不是也一樣嗎？我杜家淪落至此，不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嗎？」杜飛叫道。

「這……從何說起？」行痴疑惑。

「你還在裝！以為我不知道嗎，杜天英和行僧所殺的師父就是你爹。行僧報復的原因我能不知道嗎。我只是為了逼你出來。」

行痴愕然。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當年天威門被毀，一百四十人，收屍卻只收了一百三十七具。其中兩個是他們，那一個便是你。你喬裝打扮、隱姓埋名到這裡也是為了復仇。什麼烏龍三寶、烏龍窟都是你編出來騙行僧的。你想讓他和我爹斗，好坐收漁翁之利。你裝作一心想拉我入佛門，只不過是你想靠近我摸清杜家好進行你的陰謀。安排那個女的也就是蘇婉兒到我身邊也是你出的主意！行痴，你的計劃可真是天衣無縫啊。」杜飛更怒了。

「後生可畏呀！沒想到我會敗在你的手裡。」行痴嘆道。

「可惜我同樣沒有贏，或者說我贏的代價太大。但是你輸的好像更慘，你知道蘇婉兒是誰嗎？」杜飛的語氣由嘆轉興。

「知道。我怎麼能不知道呢。那是我的女兒。我本想把他放在你的身邊應是最安全的，但沒想到你太狠了，竟把她給殺了。」行痴的淚順著臉上的溝溝壑壑滑了下來。

「我也沒想到，我真的愛上了她。對於她的死，我……」突然，多年無淚的杜飛竟然哭了，泣不成聲。「我對不起她！」

「時辰到了，老衲該走了。」

「你想往哪走！」杜飛的劍突然橫在了行痴的頸上，語氣立刻變硬，殺氣滿面。這就是杜飛！

「紅塵事紅塵了，老衲哪也不去。」行痴坐了下來，掏出了一把匕首，用它緩緩的扎進胸膛，了解了自己說不清是善是惡的一生。

靜了。真的是死靜。杜飛獃獃的站在哪裡，任那初秋的寒風刺入胸膛。他不明白，怎麼初秋的風比暮秋的風更加冰冷刺骨。但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秋風姍姍的吹起行痴的袈裟，杜飛看到了上面寫了一首詩：

紅塵事，紅塵了，紅塵悲喜多紛擾，紅塵俗子幾多驕。

悲紅塵，嘆紅塵，看破紅塵笑紅塵，只道紅塵最可笑。

紅塵情，誰能逃，無情英雄怎笑傲，世間無情天地老。

說紅塵，道紅塵，請問如何脫紅塵，紅塵依然是紅塵。

杜飛笑了，苦苦的笑：紅塵便是生活，誰能看破？和尚看不破，活著的人都不能。他們都有愛有恨有情有愁，紅塵就是生活，活著的人要生活，他們看不破，死了的人不懂生活，更不能看破。

杜飛舉起那把冰涼的劍，刺入暖暖的胸膛，血順著劍緩緩的流出，把那柄冰涼的劍慢慢的暖熱。他知道自己看不破紅塵，放不下太多，他只覺得自己該歇歇了。他好累！

月升空，夜朦朧，院寂靜。風還在不停的吹，紅葉紛紛落下，都在寫著一不是故事的故事，訴說著一個沒有結局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