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風雲》：病患醫者醫，醫生的病誰來醫？

最近的國產影視劇有個很不錯的趨勢是，開始聚焦各種不同領域的社會問題——反映女性遭遇各種不平等待遇的有《問題餐廳》，展現貪腐與反貪腐的有《人民的名義》，關注醫患矛盾的有正在浙江衛視中國藍劇場熱播的《外科風雲》。

去年的「魏則西事件」曝光了莆田系民營醫療機構的不正當醫療手段，並牽扯出包括百度推廣等在內的一系列責任方，然後在民眾的輿論發酵下得到了持續的熱度和關注，至今我仍能清楚地記起魏則西，記起事件的始末，並記起我們應該怎麼維護自己的權益。對於作為普通民眾的我們來說，其實這件事情的影響是有積極意義的。

但是反觀因為醫鬧而受傷的醫生呢？情況則差得很。我們只能隱隱約約記得前不久，有個新聞，患者家屬拿著刀追了醫生很遠，隱隱記得，有一個老教授被患者砍死，微博刷了一兩天的熱度。然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醫鬧該鬧的還是在鬧，關於醫生因為醫患矛盾受傷的新聞，太層出不窮又太司空見慣，從來熱不過兩天。

這其實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原因大概是因為，醫生不是我們身邊的大多數。我們每個人都有求醫問葯的可能，但不是每個人都會穿上白大褂。

而醫生的生存環境愈發艱難，從來就不止是醫患矛盾那麼簡單。他們不是我們身邊的大多數，也不符合大眾認知的弱勢群體方，所以社會環境從來就沒有好好關注過這個問題。

雖然被人指摘不夠嚴謹，但《外科風雲》還是會讓人想到很多很多。醫療劇的意義，我覺得從來就不在於如何正確拿手術刀如何正確穿手術服的細節，而在於對醫生這一群體由醫患關係到行業內部的全面關注。

外科風雲里的人物，從醫生到患者，主角配角設定鮮明，都有很強的代表性。於是就在這座仁合醫院，前兩集就節奏緊湊地拋出了醫生與患者的矛盾、與制度的矛盾、與社會環境的矛盾。

女主陸晨曦說好聽點叫直率善良，不懂圓滑，難聽點就是脾氣大愛懟人，但她盡職盡責（其實簡單的「盡職盡責」四個字都不夠描述她在工作中的那股拼勁兒），考慮問題總會從患者的身體健康出發，但不懂移情，缺少與患者有效的溝通，經常出現醫患問題。

男主庄恕，為人沉穩，處事得當，醫術精湛，因為「復仇」的身份撲朔迷離，他的立場看似也很迷離。他喜怒不形於色，但有一顆醫者仁心。

胸外科主任揚帆，為人圓滑，處事滴水不漏，總是從自身考慮如何實現利益最大化，如何避免醫患矛盾。雖然自私，但卻是刻畫最立體最鮮活的一個角色。

這樣幾個性格和立場都不同的主要人物開始撞在一起，在衝突中展開一場外科風云：患者尚有醫生可醫，醫生的病又有誰來醫治？

住院醫師、主治醫師、副主任醫師、主任醫師……就像其他非關生命的行業一樣，雖然是救死扶傷的工作，但醫生的職稱評級，從來就不是我們想像中的誰經驗多，誰醫術精就能位居高位。不僅在就業年限上有要求、門急診能力要很強等，劇中還提到了一點，需要發表一定數量的學術論文。

醫生需要紮實的理論基礎，並在臨床經驗中總結、研究案例，發表論文。這是沒錯，推進醫療水平的進步很重要，但是，太過「框架」的制度也引發了很多不好的風氣。

胸外科主任揚帆，就被陸晨曦稱為「只做有宣傳價值手術」的主任醫師。

一定的條框下，兢兢業業的醫師兼顧門診手術和論文，而部分投機者，則分了心思轉空子。前段時間中國大量學術報告論文被曝出作假退回，論文這件事情，也許大多行業都一樣，但是，醫療行業畢竟與其他行業還是不同，臨床的實際操作比論文的紙上談兵哪個更重要？不言而喻。

而且，同事之間，各科室之間，不可避免有利益衝突。任何一個職場都會有這種矛盾，醫生也一樣。

看《外科風雲》時，裡面的「風雲涌動」讓人有種熟悉感。

比如醫生評職稱也需要與同事擁有良好的關係，

比如陸晨曦教育進修醫生楚珺時，雖然有理有據沒什麼不妥，然而社會的尿性就是她可能是個玻璃心，還要去跟領導打報告說你欺負她。

如果說職場的煩惱大家都會有，那麼醫患關係緊張這種特殊的社會矛盾，就真的不是大家都能夠體會的了。

大多數行業，要麼是大眾性質的，工作人員和客戶可以基於常識來溝通；要麼是專業性很強，工作人員對接的客戶即使不是特別專業但也同一領域可以交流的，譬如你是生產精密儀器的，那麼來採購的人不可能是只會賣食品完全不懂儀器的。

醫療行業不行。它是半專業性質的，也就是，作為工作人員的醫生是專業的，而作為客戶的病人是毫無專業基礎的普通大眾。兩者在醫學專業方面的認知有巨大差距，本身就缺乏交流基礎，一旦在任意一個溝通環節出了錯，就容易發生不信任不理解的現象。

而且，生命只有一次，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大問題，其他行業哪怕再大的問題或許都可以補救，而醫療行業，一旦出了錯，就很難救回來了。

「內憂外患」之下，醫生的壓力怎麼可能不大？

劇中的大咯血患者家屬，因為沒有跟醫生溝通好，差點就放棄治療，誤了父親的病。沒有用吻合器的患者女兒，同樣因為缺乏溝通，把患者術後的不良反應全推到陸晨曦醫生沒用醫療公司賣的吻合器上。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而且醫生也只是普通人，無法總是面面俱到，不是所有醫生都能像劇中的庄恕一樣，會從病人的角度去仔細分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或者，即使醫生有能力有想法，也未必有時間去這樣做。

更糟的一種情況是，病人固執己見，對醫生有強烈的不信任感，講道理也講不通，就如劇中那個讓人很無語的學生處處長，你跟她說只是普通撕裂，她覺得你不專業你敷衍，真是吵也沒有辦法。

那種發燒讓患者去抽血，患者覺得是醫生想多掙錢的也同理。

小吵小鬧經常有，鬧大的，還有提刀來見的。醫患關係緊張需要醫患雙方的共同理解和努力才能得到緩解，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只是覺得，我生病我難過我有理。常人很難想像，做一名醫生，要有多大的耐心，承受多大的壓力。

大多數人，只是可能在人生的某個階段面對病魔甚至面對死亡，而醫生，卻每天都在面對病魔和死亡。如果說醫院是死神常駐的地方，那麼醫生，不可避免就是離死神最近的人。

每個在上午八點去過三甲醫院的人，每個不幸在腫瘤科走過一趟的人，都會感受得到，這個鬼地方，但願一輩子都不用來。

醫生每天面對大量負能量滿滿的令人沉重的患者，承受人類面對不可扭轉的病魔時的那種渺小感，甚至更多——這個人明明能救，但是因為沒錢，因為不懂，因為家屬自私，因為社會救助體系不夠完善……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接受醫院的救助而回去等惡化等死，那種無力感。

與這種無力感對應的一個選擇，就是留下病人，後果自己來擔。無形中給醫生和醫院拋出一道很不公平的選擇題。

社會上醫生自己掏錢救人的案例不少，可是，醫生畢竟不是土豪，因為病人沒錢就不給看病的醫生是不是就是冷血？

如果把病人欠費要承擔的後果都扔給醫生，那麼像劇中主任醫師揚帆有意誘導病人棄療的行為就會越來越多。

雖然陸晨曦的性格不討喜，可如果我們是病人，還是寧可遇到陸晨曦這樣的醫生。問題是，或許在揚帆們的手段下，或許在病人家屬們的哭鬧中，陸晨曦們是否早就消失了？

我們已經不敢奢求遇到庄恕，可是退而求其次的陸晨曦，也已經很難得了。

因為醫生也有著大家都不知道誰能醫、怎麼醫的「病」。一部電視劇更不可能解決什麼問題，但至少，能讓一些人看到醫生的「病」，讓醫生在真正得到醫治之前的生存環境稍微寬鬆一點，也足夠令人感動了。

《外科風雲》每天19:30正在浙江衛視中國藍劇場播出。作為「心動治癒季」的第一服良藥，我想它治癒的不是病，而是人心。5月11日接檔推出的第二服良藥《歡樂頌2》，又會治癒什麼呢？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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