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記——談胡石昆蟲畫
陸虹:昆蟲記——談胡石昆蟲畫
涵芬樓書店,京城文人經常光顧書店之一。那日胡石漫步於此,一本英人的《昆蟲博物館》攝影集很是搶眼,雖為攝影,但其中尚未見過的種類各異的昆蟲確實讓畫家心動。本來就想著畫一批很性靈的昆蟲小物,眼前的攝影集更似堅定了創作想法。可是畫蟋蟀、螳螂光憑兒時的記憶不行,還要真地畜養。於是,今年胡石在家的時間很長,靜心畜養草蟲,自然也就得了這一批水墨昆蟲。
這批紙本墨筆的昆蟲,或慵懶翹首,或警覺顧盼,形態雖微,偏偏以墨筆的形式或潤或滯地勾勒而出,不見浩瀚,滿紙的空靈透著精微。胡石借昆蟲之微,體味生命之靈動、敏感,將水、墨、紙、人的關係推向一個新的境界。昆蟲情態掩映著繪者的心態,寧靜、享受;自得其樂。
為了將鳴蟲的情態更準確地入得畫來,胡石還保留了古人畜養鳴蟲的風俗。恰好友人送來一隻蟈蟈。於是開始每天伺候它,不僅有了觀察蟈蟈的機會,連畜養的經驗都有了。一般蟈蟈能活三個月,可胡石餵了它接近半年,它吃麵包蟲,另外,還吃大蔥,辣椒,最喜歡吃胡蘿蔔。為和蟈蟈交上朋友,胡石竟忍痛讓蟈蟈咬傷手指,任他玩耍,有了這次不打不相識的交情,還真感動了蟈蟈,它開始認同胡石,每每主人來了,平日趴在那不動的它,卻做出熱烈的歡迎狀。畜養鳴蟲,今日雖少有人玩之,但在古代卻一直是一種娛樂。清潘榮陛《帝京歲時紀勝》記乾隆朝京城人的養蟲風俗,有「少年子弟好畜秋蟲,曰蛞蛞,乃螻蛄之別名。……此蟲夏鳴於郊原,秋日攜來,籠懸窗牖,以佐蟬琴蛙鼓。能度三秋,以雕作葫蘆,銀鑲牙嵌,貯而懷之,食之嫩黃豆芽、鮮紅蘿蔔。」胡石顯然與古人有共同閑暇之樂,在體驗了畜養鳴蟲的樂趣之時,也身臨其境地觀察到這微物的性靈,並深切體味將它入畫時的取捨。
工寫昆蟲,最極黃筌《寫生珍禽圖》,一路古典寫生之頂級範本影響至今。「淡墨輕色,層層敷染」自南唐開始,引來北宋院體花鳥的百年流傳,那上等素絹上的狀態各異的昆蟲,竟若暮靄下江南園林的一個個景觀,那不知何處而來的空寂的簫聲將景觀的透明、羸弱、憨態的質感,靜靜地透射到不知多少個世紀的今天。而胡石的昆蟲,除了精緻的工寫,竟有了令人憐惜的神情。滿紙的空白只這一處的活力,就贏得了滿紙的活力。胡石自然是看過古人草蟲的,除了那種細緻的工寫,加入了自我的深情。
因為昆蟲敏感甚至多情,所以繪者自己要先動情,胡石把繪者的情,傳遞給昆蟲。那種物我的親近,似乎只有他們兩兩而知。胡石論昆蟲畫法得自然之道——昆蟲的身體和他身上的花紋並不重要,昆蟲的觸角、爪最靈動,而這兩部位是畫昆蟲的關鍵。體會觸覺那兩條線,需要功力,一定要有彈性,落筆要迅速,不能硬,也要有力度,一定要有薄又健的感覺。
胡石筆下的昆蟲,皆為有想法的昆蟲,筆鋒鈍、健,自成風格。古人畫昆蟲,著力寫實,而胡石的昆蟲卻有自我的性情,且整個畫面玲瓏空靈,自是鳴蟲一隻,卻演得滿台的精彩。齊白石筆下的蟈蟈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樸素地和絲瓜、白菜待在一起,而胡石筆下的蟈蟈卻精緻、清高,自在地享樂自我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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