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的兩個非著名酷吏

本文是【大鵬說《通鑒》之189】

一

中國古代王朝更替，向來講究暴力革命，所謂革命無罪、造反有理是也。

的確，革命是被逼出來的，造反是被壓出來的，官逼民反，逼上梁山。革命和造反都有天然正當性、合理性，是小民手上最後的反對票。

關鍵是革命成功之後怎麼辦，推翻暴政之後怎麼做？

無論是全國範圍內革一個王朝的命，還是一個單位裡面革貪官的命，這都是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隋文帝時期，幽州（即今天帝都北京）地區前後兩任總管的更替，或許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二

幽州總管燕榮是早在井岡山時期就參加革命的老紅軍，經過十四年抗戰，又參加了渡江平陳戰役，可以說是用鮮血染得隋朝全國江山一片紅。

革命嘛，本來就是為了正大光明的搶錢搶糧搶女人，革命成功就要大秤分金大塊封地，燕榮就被派到幽州地界當總管，成為封疆大吏。

軍轉幹部燕榮到地方工作後，仍然保持了人民軍隊敢於亮劍的本色，只不過亮劍的對象從敵人變成了左右手下和境內百姓。「性嚴酷，鞭撻左右，動至千數」，動不動就拿起鞭子抽人，有時一次能打一千鞭。

有次燕榮出門遛彎，看到路邊荊棘長得不錯，用來做打人的刑杖應該挺順手的，「以為堪作杖」，讓人連夜趕製了一批。第二天就叫來身邊一個小吏做實驗，打幾下看看有多疼。

小吏一看青天大老爺拿出荊棘刑杖，立馬跪下哀求，「小人無罪」。

是啊，打人得找個理由。但這難不倒燕榮，「後有罪，當免汝」，今天沒罪，不代表以後就不會犯錯。這樣吧，今天先打幾下，以後有罪就拿今天受的罰頂了。

得，小吏左右是躲不過這一頓殺威棒了。

過幾天，挨打的小吏真犯事被燕榮逮個正著。燕榮正要打，小吏說，「前日被杖，使君許以有罪宥之」，前天無罪被打的時候，老爺您說過以後有罪可以免打。

燕榮的應變能力很強，「無罪尚爾，況有罪邪」，那天沒罪都打，今天你犯罪了還不打嗎？打，照打不誤！

燕榮的作風就是這樣，不但對身邊小吏，對全境人民更是如此，「每巡省管內，聞官人及百姓妻女有美色，輒舍其室而淫之」，真真是為人妻服務。哦不，是為人民服務。

三

有人很看不慣，或者說是很怕燕榮的暴虐，這就是副手、幽州長史元弘嗣。

元弘嗣很怕有一天燕榮也會為自己的老婆服務，就到隋文帝楊堅那請求調離幽州，估計也給燕榮上了不少眼藥。

楊堅遂專門給燕榮下了一道詔書，「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須奏聞」，你要打元弘嗣十鞭以上，必須經過我允許才行。

接詔書後，燕榮大怒，「豎子何敢玩我」，就給元弘嗣挖坑，派了收公糧的差使，然後吹毛求疵，只要收上來的糧食有顆粒不飽滿的，或揚起來能被風吹走的，立馬用鞭子抽元弘嗣。

雖然每次不到十鞭子，但一天要抽個三四次，「雖不滿十，然一日之中，或至三數」，嚴格遵守聖旨規定。

後來，燕榮索性把元弘嗣打進死牢，不準家人送飯，要將其活活餓死。元弘嗣餓的只能用臭水吞食棉絮，「抽絮雜水咽之」。

幸虧元弘嗣老婆上京告御狀，隋文帝派下巡視組，「奏榮暴虐，贓穢狼藉」，這才扳倒燕榮。

隋文帝仁壽三年，公元603年八月初三，楊堅下令燕榮自殺，元弘嗣接任幽州總管。

消息傳來，幽州人民喜大普奔，終於送走瘟神，迎來新生。幽州的天，是藍藍的天，幽州人民好喜歡！

四

作為從死牢里爬出來的苦大仇深之人，元弘嗣領教過燕榮的暴政給自己和幽州幹部隊伍、人民群眾造成的巨大傷害，按說應該改弦更張，與民為善。即使該貪貪，也應該把暴政廢黜，讓百姓喘口氣，少折騰一些。

但「按說」只是理論上說說而已，而不是落地後的現實。幽州的天空，很快又被重重霧霾籠罩，「元弘嗣代榮為政，酷又甚之」。

殘酷到什麼程度？

審訊犯人時，元弘嗣要用醋灌進犯人嘴中。再拿不下來，就摧殘其下身，當太監去吧。

到隋煬帝攻打遼東高麗時，元弘嗣負責監督造船，「諸州役丁苦其捶楚，官人督役，晝夜立於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無不生蛆，死者十三四」。為趕工期，元弘嗣讓船工日夜不停的站在水中勞作，腰部以下，全部生蛆，死者無數。

這真讓人大跌眼鏡，暴政原來是可以自我循環的，受害者原來是可以變身新的施虐者。

五

元弘嗣對燕榮的反抗，只是對暴政所有權的爭奪，而不是對暴政本身的抗爭。

革命成功，一朝權在手，暴政的所有權、主導權拿在手心，自然是大幹快上，鞭笞天下，享受著大口吞嚼革命勝利果實的快感。

好比熬成婆的媳婦，想著只是當婆婆後，如何虐待新的媳婦，而不是建立平等的婆媳關係。

兩個酷吏的交替尚且如此，那兩個政權呢，以標榜公正平等的革命為名，造反起家後建立的政權，會不會仍然是一種「元弘嗣打到燕榮」的模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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