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視為國內龍頭的上海時裝周究竟該有怎樣的野心？

上海時尚周末在逼近30度的天氣里結束，意味著這場為期整整10天的時尚大戲終於落幕。上海時裝周官方日程上的85場品牌發布秀依次登場；四大官方展會外加多個非官方日程showroom趕著在前半程接待買手、收集訂單；作為收官之作的上海時尚周末熱熱鬧鬧地辦了三天，迎來3萬多觀眾。和半年前的春夏時裝周相比，時間更加不夠用了。

「看秀、去showroom、觀察了解市場......」90後買手Jack Cassidy在訂貨會高峰過後的那一天告訴我們，「時間真的很趕」。效力於倫敦著名百貨公司Selfridges的他是頭一回來參加上海時裝周，開場不吝讚美之詞，「在迄今為止所有參與過的亞洲時裝周中，上海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

中國市場與海外買家

Jack Cassidy從手機里翻出這些天吸引到他注意的品牌，例如JUNWEI LIN、STAFFONLY STUDIO和SIRLOIN等......相比起借鑒痕迹濃重的日本與韓國男裝市場，這裡的設計師品牌所更具有明顯的個性化風格。

在他腦中，Staffonly於時裝周開幕前夕舉辦的靜態展歷歷在目：展示空間被刻意布置成犯罪現場，彷彿人人都是時尚受害者（fashion victim）。「好的呈現形式未必會贏得訂單，因為顧客眼裡只有產品，沒有靜態展。」他一邊用指尖敲打著手機，一邊說道，「但對買手來說，如果感興趣，那我至少會預約個時間去訂貨會看看」。

同樣以國際買手身份被邀請而來的Mia Poirier也有自己的心儀名單。身為倫敦先鋒設計師買手店風向標Machine-A的女裝買手兼商品經理，她注意到了SAMUEL Guì YANG、I-AM-CHEN等設計師品牌，並將它們一一寫到一張對摺了兩次的A4白紙上。回到倫敦不久，Mia Poirier就傳來消息說自己準備引進中央聖馬丁畢業生楊桂東的同名品牌SAMUEL Guì YANG。

在倫敦標杆性買手店Dover Street Market工作的時候，Mia Poirier接觸過YANG LI和Steven Tai。一年多前，當她跳槽去了Machine-A，則注意到店裡銷售的另外兩個中國設計師品牌XIMON LEE和XANDER ZHOU。說起來自廣東深圳的楊桂東，Mia Poirier回憶稱，第一眼緣於巴黎訂貨會上的一雙亮色鞋子。她回倫敦後和設計師約在工作室見了面，再後來就是這次早已定下的上海之約。

「我覺得唯一的劣勢在於，中國品牌很多，聲音也很多，要想鶴立雞群就必須擁有獨特性。」Mia Poirier的看法與前幾季被邀請而來的國際嘉賓不謀而合。本次僅四大展會參展品牌就將近1000個，除了本土設計師品牌之外，亞洲設計力量的參與程度大幅提升：參加MODE服裝服飾展的TUDOO Showroom訂貨會上有泰國設計師品牌；Ontimeshow里駐紮著香港貿發局帶來的香港設計師品牌；時堂則再次與Ledome合作，引入多家韓國品牌。

拿著叉子垂涎中國市場這塊大蛋糕的食客越來越多了。

不過，稍加留意就會發現，大部分出現在Labelhood的設計師品牌，它們其實早在歐洲轉了一大圈。儘管對於很多品牌來說，主力客群來自龐大的中國市場，可在海外走秀、開訂貨會、擁有零售商幾乎是每個設計師的夢想。

倒不是說國人太過崇洋媚外，Vestoj雜誌主編Anja Aronowsky-Cronberg以自身經歷為例。她在創立雜誌之前，為瑞典品牌Acne Studios旗下的一本刊物《Acne Paper》工作。當Acne Studios從斯德哥爾摩出發來到海外走秀時，所有瑞典買手和媒體均會到場支持。反過來說，當品牌在海外擁有公關公司和訂貨會後，它在國內市場的口碑也會提升。「你得有國際化野心才行。」Anja Aronowsky-Cronberg分享了她這些年總結出來的經驗。

雖姍姍來遲，衣服質量倒上了個檔次

以國外觀察者的身份，Anja Aronowsky-Cronberg認為最令人興奮的是看到上海很有可能建立起新體系與新秩序。「還是拿巴黎為例，幾乎以走秀為主，其他形式都只能證明你不夠成熟，做得不夠到位。等到你有了發布會，就想請來大牌用的模特，模特選角導演（Casting Director）和妝發。」她看到中國市場顯然對設計師更加寬容。

不過，由於每年秋冬上海時裝周通常定在4月，處於時裝周月的尾巴，不少買手此時手頭預算已經所剩無幾。就以Selfrdges為例，每年2月完成男裝訂貨，3月完成女裝訂貨。「在不了解品牌與市場的情況下，我們無法提前留出預算。」儘管Jack Cassidy這次看到不少有意思的品牌，可採購大門已關，考慮合作也只能留到下季再談。

這實在是上海時裝周的一大硬傷。位於10月舉辦的春夏季尚且能夠做到與四大時裝周終點站——巴黎相隔一周，可輪到在品牌銷售額中佔到大頭的秋冬系列，發布時間與巴黎相比晚了整整一個月。

「中國1、2月有個春節，而且大家通常不會在清明節左右買貨。」上海時裝周組委會副秘書長呂曉磊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4月訂貨對於品牌來說已經有些晚，生產時間比較緊張，所以時裝周一開始，大家就開始訂貨，有一天算一天，為的就是把時間抓回來。」她計劃明年嘗試將上海時裝周的日程提早一些，也好避免所有訂貨會都扎堆選在開幕前半程。時裝周開幕前幾天，不少買手抱怨訂貨會扎堆，自己恨不得有分身術。

這一季買手反饋發現中國設計師無論在商業，還是時裝生產專業方面都有了不小進步。2015年美國買手H.Lorenzo被邀請來上海訂貨會時，坦言稱質量和生產仍舊和自己心中的標準存在距離。當設計師向他強調自己所用面料與某某奢侈品來自同一家面料商時，他覺得挺搞笑，「我是來買衣服，不是買奢侈品用的面料」。

David Hadida父親Armand Hadida是巴黎老牌買手店L』éclaireur的創始人，曾在去年這個時候受邀前來。他的點評直白、有力：「我在上海看到的有些秀像是畢業作品，或許表面挺熱鬧，可還處在稚嫩的基礎階段。」上一季，David Hadida來訪時客氣許多，他認為「其中難免有段學習過程。Made in China（中國生產）對我們外國人來說。以往可能意味著質量平平，但現在正往前追趕。」在他看來，Uma Wang、Ziggy Chen等在海外擁有銷售渠道的中國設計師已經樹立起標杆。

而這次來上海的兩位國際買手，他們均認為中國設計師品牌的質量與生產令人意外。「我沒有看到一個品牌質量糟糕。有些品牌用到日本、義大利、英國面料，生產在中國。」Jack Cassidy接著說，「Made in China（中國製造）是好些年的熱門話題，但我覺得如果產品好的話，顧客現在不會介意是否產自中國。」

Mia Poirier亦持相同看法，「他們很多是和工廠直接合作，所以發貨時間的靈活度都比較高」。尋找到優質穩定供應商和生產商的好處在於能夠以更低的成本和具有競爭力的定價在市場上佔據一席之地。從去年開始，陳安琪、王逢陳、陳鵬等先後和服裝生產加工商晨風集團聯合合作，由後者提供生產線，以及經驗老道的版師。值得關注的是，越來越多傳統零售時代積累起雄厚資本的大品牌在謀求轉型的過程中也紛紛開始將繡球拋向獨立設計師，除前述合作外，晨風集團注資呂燕的Comme Moi，EIN母公司瑋言時尚集團向設計師Renli Su（蘇仁莉）品牌投資數千萬，今年2月份上市的安正時尚集團也正在醞釀其與國內設計師品牌的深度合作。

買手店的蓬勃與上下游短板

對於獨立設計師品牌而言，居於產業鏈上游的面、輔料供應商至關重要。尤其當他們處在起步階段，往往因為起訂量小而難以定製面料，或者被迫以高價從海外供應商購入面料。上海時裝周期間的MODE 展會和位於西岸的Ontimeshow都引入了布料圖書館（Textile Library）的合作。

去年11月，這家位於杭州的面料公司方才開幕，就聯合起設計師開發面料。王天墨、陳鵬、張娜、李雲佳等30多位獨立設計師的衣服里投用到過布料圖書館研發的防風、防水、透氣等機能面料。

「我們不會去找起訂量特別高的供應商，而是反應快的小型面料商。讓設計師和他們對接，至於合不合適，我們就不再做紅娘了。」上海時裝周組委會副秘書長呂曉磊說道，「個性化就越來越強，而不是拿現成面料」。

她在本季時裝周期間多次提及供應鏈和C端消費市場均有缺陷。「現在買手店這麼多，如果銷售端不行，包括MODE在內反映到上游的這麼多展會和shoowroom都會有問題。」她進一步解釋說，「買手店賣不出貨的話，一季之後就可能不太願意下單，退而選擇寄賣模式，到那個時候設計師又得苦惱」。因而，上海時裝周決定走秀數量維持在目前狀態，「中間段的時裝周平台不能盲目擴張」。

前些年國內買手數量的暴增令人瞠目結舌。其中不乏街邊小店蹭熱點轉型成的買手店。而迫於商業地產轉型壓力，不少傳統大型百貨零售商開始試水買手制。根據組委會的註冊系統發現，買手名單上多了上海百聯集團、貴陽星力集團、王府井百貨、新世界百貨、新光集團等老牌百貨身影。

法國時裝展會Trano?首席執行官David Hadida上一季就觀察到不斷有新的中國買手店冒出水面，但很可能吐個泡泡就沉入水底。就如同所有新生事物在發展過程中總會產生犧牲者。可更令人擔憂的是消費者夠用嗎？「消費者要培養。」呂曉磊說，「這些年的走秀報道令大家對設計師品牌慢慢熟悉起來」。甚至有過路行人為了滿足好奇心，從秀場門口徘徊的黃牛手裡買票。B2C的時尚周末應運而生。

時尚之都該是什麼樣子？

為了籌辦該活動，上海時裝周前後和三、四家合作方溝通，最終選擇與IPCN國際傳媒牽手。這家把好聲音（the Voice）版權引入中國的公司以大眾綜藝娛樂見長。公司創始人兼CEO楊媛草在「界面 X 時堂」論壇上解釋說，時尚周末主題定位「時尚為人民服務」，是想把天生帶有距離感的時裝秀拽到地面。

「所以我們的門票才30塊錢一張，每個人的美學需求都可以得到滿足。」她在現場提到自己要做的是城中盛事（extravaganza）——上海展覽中心西一館佔地8000平方米的空間里不光有表演、展示區域，還提供一整層的即看即買。

當然，不是所有設計師品牌都願意加入這一實驗性色彩濃厚的活動。很多品牌工作室人手總數不過3-5人，時裝周走秀、訂貨會結束後，他們立馬進入了關鍵且繁瑣的跟單環節，根本顧不上參加別的活動。「第一次總是比較困難，但如果反響好，之後就會有更多人參與。」呂曉磊希望首先通過造勢把事件引導出來。

在以往的時裝周期間，地鐵電視、市中心樓宇外牆、高架廣告旗標總會打廣告，但普羅大眾依然找不到身臨其境的體驗感。不過，要在專業觀眾——買手和時尚媒體，與消費者之間找到平衡點並不太容易。對於前面兩類時常往返於時裝周的人群來說，時尚周末顯得略商業化，隨處可見贊助商logo，時裝的主角戲份也被稀釋了不少。

時裝從業者除了走秀與訂貨之外，在這季上海時裝周上最長聚集的場所是各式各樣的論壇。根據官方統計數據，時裝周期間總計進行了21場行業對話，主要分布在MODE、時堂、DADASHOW和Ontimeshow這四大展會期間。其中還不包括衡山?和集與《周末畫報》主辦的行業論壇。人人都在思考時尚產業未來出路。

從外界熱切期待的「第五大時裝周」到亞洲最大訂貨季雛形，上海時裝周逐漸摸清了自己的方向。時尚界權威評論家、著名時裝評論人Lynn Yaeger特地飛了趟上海，走之前說道，上海是座極具潛力的時尚之都，並表示將來再次來訪的想法。

文：界面記者 邵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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