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執意跟心上人外出還懷了孩子，可幾月後被送回卻成了瘋子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三里巳 | 禁止轉載

楔子

「小羊來給暖姐整理一下戲袍子，小關來給暖姐再檢查一下妝，小魚來給暖姐……」

小五一邊給我弄著頭髮，一邊吩咐著其他人。劇院的後台忙成一團，今兒個來看戲的老客人里有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其今天正好滿九十歲的高齡，鮐背之年的他格外喜愛京劇，所以在今天叫來了所有的親朋好友包下了這戲劇院的場子，就為來聽一曲《鳳還巢》。

我站起來伸直雙手，由著小羊小關給我整理修飾。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喂？大哥？怎麼了？」

「燕子走了……剛走的……」

再次接到燕子的消息，此時距離上一次見到燕子，已有五年之久。手突然變得無力，手機從手中直直滑落，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後徹底無聲。我放下抬起的手臂，獃獃地看著鏡子里剛著上的俊扮，彷彿又看到當年燕子給我上妝時的模樣。

「小盧，下場戲，你替我唱吧。我有急事，要回老家一趟。」

撂下這句話我把妝容全卸下後，拎起包定下最快一趟班次的飛機，便匆忙趕去機場。

坐在候機廳里，我靜靜地發著呆。燕子走了，剛走的。這七個字在我耳邊不斷地重複轟鳴著，挑起我每一根敏感的神經，喚醒我塵封已久的回憶。燕子走了，真的走了，我還來不及再回去見她一面，她就等不及了……

從北京飛往A城需要三個小時，上機後我安靜地望著舷窗外的風景。飛機滑行一段距離後緩慢起飛，看著越來越渺小的一切，恍惚之間我彷彿又一次聽到了燕子的聲音。

「襖子！你快看，我們現在在天上飛耶！等飛過這些一棟一棟小螞蟻一樣的房子，我們就可以到北京唱戲了！」

憶起這段多年前的往事，我不禁輕笑出聲然後帶上耳機，放出錄下的那曲燕子當年站在北京的舞台上，唱得最為自豪的一段。還是那曲老經典《女駙馬》，尖細婉轉的聲線如初，還帶著一絲青澀的害羞。我閉上眼享受著燕子最是處在驕陽時期的好嗓音，當年的畫面逐漸清晰地自動浮現在眼前。

1、女人花 搖曳在紅塵中

「我也曾赴過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個個誇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照哇，照嬋娟哪!」

我背著書包踏入大堂時，老爹正坐在台下悠然地喝著茶，審核著台上初來乍到應聘的燕子。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燕子，她身材特別嬌小，一身寬大的戲袍穿在身上稍顯不搭。但不得不說的燕子是特有天賦的，變聲轉接拿捏恰到好處。老爹是個挑剔的人，但對剛來面試的燕子卻是讚不絕口，當即便決定聘用。

「你是哪個戲劇學院學校畢業的？」老爹呷了一口茶問道。

「我沒有上過戲劇學院，全憑我母親從小的教導。」燕子停下動作，在台上站得筆直，笑容變得有些許僵硬。

「哦？你母親是？」顯然老爹對這個沒有畢業證的野生演員十分好奇，他放下茶杯饒有興趣地望著燕子。

「陳雲麟。」燕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有點小，她低著頭，手不停地絞著衣角。

聽到這個名字後，老爹立刻站了起來，瞪大了雙眼一臉震驚。

「你是陳雲麟的女兒？」

燕子頭低得更深了，她頷首點了點頭。老爹張大了嘴似還要問些什麼，又欲言又止。咂了咂嘴後轉身進入裡屋，走前還小聲地說了一句：「你留下吧。」

老爹離開後燕子鬆了一口氣，褪下戲袍而後才從台上慢慢走下來。

我坐在偏處寫著作業，蹙緊了眉頭咬著筆帽想著作題的正解，不時用餘光打量一下她。

燕子隨意在台下的一處座位上坐下，從包里翻出一個本子和一個信封。然而在她把包翻了個底朝天還沒有找到筆後，她嘆了一口氣眼神幽怨地癱靠在椅背上，幾分鐘後她轉過頭來看著我，尷尬地沖我一笑然後走過來。

我這時才看清她的容貌，明眸皓齒，白凈的面上沒有施上一絲粉彩。一頭垂直的黑髮瀑布一般懸垂於半空，更加完美地映襯著她的清秀靚麗。

「那個，小朋友，可以借我一支筆嗎，我想寫封信給我母親報平安，我的筆不知道是跑了還是飛了……總之它棄我而去了……」

我愣了一下，點點頭伸手把筆遞給她。那一刻的我覺得她肯定是特好相處的，不像整日里都不苟言笑的劇院工作人員。在這個整日整夜除了開戲時才會有點色彩的劇院里，燕子的一句幽默話像是在一間暗屋裡點燃了一根蠟燭一般。

接過我手中的筆，她回到座位把東西都拿到我的座位旁坐下，開始寫起了家書。

「我叫柳燕子，你呢？」

「我叫楊暖。」

燕子健談，一說起話來就能巴拉巴拉出一大堆，偶爾是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的小事，偶爾又是理想人生滿腹經綸的大道理。

我靜靜地看著她手舞足蹈地和我說著話，偶爾輕聲一笑算作是禮貌。

其實我從小就有些自閉，成績不好在校老師同學都不理睬我，黃梅戲唱不好老爹也不怎麼看得重我。在燕子來之前，我只有兩個朋友，也就是劇院里的小斌和大哥了。

所以突然面對如此健談的燕子，我一時便成了只會微笑的啞巴。

2、女人花 隨風輕輕擺動

由於燕子外向好處的性格，很快就和劇院里之前話最多的大哥成了好友。在燕子沒來之前，大哥總是抱怨我們一群人整日里跟幽靈一樣，只會飄來飄去地忙自己的事，就沒個人一直陪他嘮叨。這下燕子來了之後，最常聽到大哥說的話就變成了：你們多少學學我和燕子，活潑點多好。

燕子有一次捧著剛唱完戲後客人打賞的洋糖果來到我桌前，把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角邊，順手遞了一顆給我，盤腿坐下撐著頭問我：「小暖，你們為啥都叫大哥為大哥啊？」

我停下趕作業的筆，接過那顆洋糖果丟入嘴中，含糊不清地回答著她，「因為大哥是最早來到戲院的，而且他是上海戲劇學院畢業生，哪方面說起來都是劇院里厲害的角。」

「好厲害，上海戲劇學院的畢業生……可我怎麼覺得……大哥唱得沒有小斌好呢……」燕子撐著頭望著窗外樓下正在後院里望著小野花發獃的小斌，有些不理解地繼續問著。

「小斌是北京戲曲學院的學生，可惜因為一些原因沒有讀到畢業，大劇院不接受沒有畢業證的他，他就來到這了。至於大哥嘛，畫著大花臉往台上那麼一站，不動的時候，確實像塊大木頭，老爹都常說這大哥啊，也就是靠有一腹戲曲才智了。」

燕子聽我說完後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低著頭掃著桌上的糖果，輕聲說道：「大家都這麼厲害……只有我是……」

燕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嘆了口氣後起身離開閣樓，我繼續提筆趕著作業。其實我知道燕子想說什麼，雖然燕子的實力確實不錯，整個劇院里也就比小斌遜色一些。可這仍舊改變不了她是個全靠她母親陳雲麟從小的指導，沒有在學校里好好接受過該有的流程戲曲教育的無證戲子。

說起陳雲麟也是個可憐的老前輩，在她年輕之時曾是黃梅戲圈裡當紅的一角，可惜在她成就最好站得最高之時，一場車禍讓她再也站不起來。下半生都得靠著輪椅行走的她再也無法接活，而深愛黃梅戲的她只能化悲憤為力量，從小教育了女兒學習黃梅戲，才能讓至今的燕子出落得這麼好。

我們劇院里的人都比較沉悶不喜話多，也就好在這了，不比大劇院里人多嘴雜的，是非多愛嚼舌根。對於燕子的事，大家都閉口不談，雖是安靜卻也算得上沉默的溫馨。

由於燕子出色的表演和唱功，在劇院的發展一路暢通無阻，短短數月便坐上了當紅小生的位置，一度壓下曾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小斌。慕名而來聽曲兒的客人越來越多，常常當燕子唱完一曲後，就會有一些出手闊綽的大老闆打賞一堆禮物給她。或是一些進口的洋糖果，又或是一束束鮮紅的玫瑰花。

燕子總是漫不經心的把玫瑰花丟在倉庫里，把洋糖果送給我，我曾好奇地問她為何這樣，燕子便輕輕抓了抓額前的秀髮說：「玫瑰花這種東西，只有自己喜歡的人送給你，你接下來才會滿心歡喜。」

我似懂非懂地含著糖仰望著她，很多時候我不懂她的一些話，但是莫名地我很是喜歡她說的話。

3、若是你聞過了花香濃

「春秋亭外風雨暴，何處悲聲破寂寥。隔簾只見一花轎，想必是新婚渡鵲橋。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何鮫珠化淚拋？此時卻又明白了……」

我拿著小斌給我的京劇《鎖麟囊》劇本，正在後院里搖頭晃腦地背誦著。說來誰都覺得奇怪，一個黃梅戲劇院里長大的孩子，居然更偏愛京劇。好在小斌他不僅黃梅戲唱得好，京劇也不賴，知道我比起黃梅戲更偏愛京劇後，他便時不時地教教我京劇的一些要領。

燕子正唱完戲下台卸了妝，慢悠悠地走到後院里，坐在我身旁的搖椅上。小斌頭也沒抬一下，繼續埋頭打理他種的小野花，我瞄了一眼正盯著小斌出神的燕子後，又繼續背著我的劇本。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燕子總是喜歡盯著小斌發獃。後來又不知道因為什麼，燕子總是在盯著小斌發完呆後，又盯著我發獃。每當這時，大哥就會端著一盤桂花糕走過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在燕子對面，時不時地往燕子面前遞，而後看著燕子接過去邊吃邊看著我和小斌發獃，嘴角噙著微笑。

再後來燕子不再盯著我發獃，而是總有事沒事就找我閑聊，或是坐在我身邊一聲不吭地陪著我。

白天的功夫都用來背劇本了，深夜裡的我還在閣樓亮著燈，奮筆疾書地趕著作業。燕子就跑到我旁邊盤膝而坐，安靜地在小本上寫著一些亂搭的情詩。偶爾停筆時便探頭盯著閣樓下後院的野花發著呆，那些乍看之下並不美麗的小野花，加上三兩顆桂花樹的點綴，在月色之下卻是顯得格外好看，燕子總會卯足了勁用力的嗅完花香味後，又繼續提筆開始寫那些情詩。

有一次燕子忍不住了，好奇地問著我：「小暖，你說小斌為什麼種這滿山坡都是的小野花啊？」

劇院的後院里除了那幾顆桂花樹，其餘的空地都被小斌種滿了小野花，好像都是他從山坡上移栽過來的。不上台的時候最常能見到他的地方就是後院，他也是我見過的第一個見種野花的人。其實我對這事也一直覺得想不通，放著好好的花不種，他為何會喜歡去擺弄這種滿山坡隨處可見的小野花。

見我木訥的搖搖頭後，燕子嘆了一口氣，接著又說：「小暖，我聽說你想考上海戲曲學校耶，小斌教你京劇，那我教你黃梅戲好不好？多學點有益無害，技多不壓身嘛。雖然京劇在多方面確實比黃梅戲要精彩許多，但其實聽懂了黃梅戲，它也是很美的。」

我思索一番點了點頭，燕子便高興得笑得合不攏嘴。

那之後我開始一三五七跟著小斌學京劇，二四六跟著燕子學黃梅戲。慢慢地，我也就跟燕子走得越來越近了。關於這一點燕子似是十分滿意的，經常在碰到大哥時，燕子便一手攬過我的肩，沖著大哥挑眉傻笑，大哥便點著頭噙著笑望著燕子。

這種安靜平淡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生活便像是吞了興奮劑一般，迅速地把這柔情似水如在唱《小喬初嫁》的日子，演變為八音迭奏的《霸王別姬》。

在所有人的心事都被赤裸裸地翻出來，公諸於眾之時。我卻是抱著不知所措的心情，靜觀著任由事態自由的發展。

4、含苞待放意幽幽

「燕子，慢點吃，咱們還有時間。」

臨近戲點，燕子正在餐桌上狼吞虎咽著，生怕待會那一個小時多的戲，自己會因為肚子餓而唱得有氣無力。

「大哥，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燕子包了滿嘴的蘑菇和飯，口齒不清地誇讚著大哥。其實在此之前大哥從未下過廚，全因A城喜好吃辣而燕子吃不得辣開始。關注到這一點後，一向神經大條事事粗心的大哥，竟變得細心起來。他搶了廚子的飯碗，沒事的時候便研究湯菜，變著花樣頓頓給燕子做清淡的菜品。

這讓燕子格外的感動，多次送禮物給大哥表達謝意，大哥就紅著臉撓著後腦勺格外害羞地接下。

一次我和燕子在小河邊洗衣服時，燕子突然停下手中的活，盯著緩緩流淌的小溪呆愣許久反頭問我。

「小暖，你說花到底是為了給它溫室的人而綻放美麗，還是為了誕生於世嫵媚散盡讓自己愛的人看到的？」

A城開始步入秋天，林間很是涼快，大片的樹蔭籠罩著燕子，她問完後便又立即垂下頭莫名地嘆息。

我一時有點恍惚，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微風揚起她額前的碎發，樹葉零零散散地飄落幾片在小河上隨流而飄。我思索著正準備回答她時，燕子卻突然抬頭笑說：「小暖，你們A城的桂花真香！」

我硬生生的把本來想說的話都吞了回去，然後一本正經地和她說：「A城有多少桂花樹我不知道，但是我們這個小鎮里，只有咱們劇院後院里小斌種的那幾顆桂花樹哦。」

燕子葛然頓住，不再說話。她伸手挽起袖子，使勁地在搓衣板上來回的搓著衣服。水花濺在她透著紅暈的臉頰上，在陽光透過樹葉投下的光斑照射下，那些水花看起來變得晶瑩透亮閃閃發光。

燕子輕聲說：「大概這就是我覺得那寥寥幾顆桂花樹的香氣，能飄到這大老遠樹林子里的原因吧。」

我懵懂地看著她，然後突然像是腦袋開竅了一般，放下衣服猛地站起來，整個林間回蕩著我因驚奇而變得粗獷的聲音。

「燕子你不會是喜歡小斌吧！」

一瞬間周圍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闃然無聲。燕子有些被嚇到，呆愣地看著我，隨即放聲大笑。

「是呀，小暖，你不會才察覺到吧！」

看，她便是如此敢說敢愛的女子，像極了她愛的女駙馬。

「你為啥喜歡小斌呢？」我有些想試探燕子，但又把後一句：為啥不喜歡大哥呢？給硬吞了回去。

「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對花那麼呵護的男生，還是小野花。小斌真是與眾不同啊！哈哈哈……」

「就因為這個？你也挺與眾不同的……」

後來的燕子便對小斌展開了瘋狂的追求，剛開始還是靦腆地找各種借口和小斌說話，後來直接演變為明白了當地大聲表白，不過都被小斌一次又一次的委婉拒絕了。

偶然的一次，燕子在後院里安靜地陪著正在打理他的寶貝小野花的小斌。我在閣樓寫著作業，餘光突然瞥見躲在暗處悄悄觀察燕子和小斌的大哥，一個平日里高大威猛的漢子畏縮地弓著身子躲在偏門處，悄悄地望著燕子和小斌，這讓我都感覺到了尷尬。

大哥似乎是發現我在盯著他，抬起頭撞到我的視線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趕緊伸出食指放在唇上不停地對我說著唇語，示意我不要聲張。

當天大哥提著一袋子洋糖果走上閣樓，顯得格外不好意思且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好小暖，今天這事千萬不能和燕子說哦。」

我懂了，大哥喜歡燕子，不得告之。燕子喜歡小斌，不得求之。

我接過大哥遞給我的洋糖果，剝開玻璃紙就往嘴裡丟，然後點頭應好。大哥這才鬆了一口氣，點燃一根大前門一屁股坐在地上，煙霧繚繞在他的四周，給他襯托出一種歷經滄桑的感覺。我忍不住笑出聲說：「大哥，你這樣看起來好醜。」

大哥白了我一眼。

「小孩子懂什麼。」

5、花開不多時 堪折直須折

鄰鎮的戲劇院突然缺人，便到我們這指定借走了燕子。大哥不放心，給燕子裝了一背包的餅乾牛奶，生怕燕子去到那待的兩天會吃不好。

現已值隆冬時節，白雪覆蓋著整個小鎮，路面濕滑，大哥還特意趕緊跑出去買了雙防滑鞋套回來給燕子帶上。燕子看著忙出忙進的大哥咯咯直笑，開著玩笑說：「大哥，你就像我老媽一樣，啥都擔心。」

大哥愣了愣，又不好意思反手撓著後腦勺，羞紅了他那黝黑的臉頰。

我忍不住湊上前去，盯著大哥說：「大哥，你這黑里透紅，與眾不同啊。」

「……」

1975年冬，A城迎來了百年不遇的雪災，當時的燕子正在趕回劇院的路上。兩鎮之間騎自行車一趟需兩個小時，當天鄰鎮劇院的一個小夥子騎著自行車，冒著大雪送燕子回來，沒成想還是低估了這大雪。據燕子回憶說是那小夥子不知怎的，一下腳便踩滑了踏板，然後兩人便順著下坡一路滾了下去。好在燕子無大礙，只是腳扭傷了得休息一段時間。

接到電話知道消息後的大哥當即放下手中的活，扭頭就衝進茫茫大雪之中。老爹趕緊遞給我一個裡面裝滿了碳的小鐵桶，讓我跟著大哥趕緊去看看燕子。

大哥一步沒停地在前面跑著，我拎著小鐵桶在後面跟著跑得氣喘吁吁。

在快到達鄰鎮時，一塊被大雪覆蓋掩埋住的石頭，可把大哥給絆狠了。我本還在後頭有氣無力地慢跑著，感覺一閉眼就能睡他個一天一夜的，突然聽到前面響亮的「咚」一聲，好奇抬起頭看到前頭摔在地上的大哥時，我才睜大了疲憊的雙眼。被嚇到的我立刻衝上前去扶起大哥，在那個冬天裡，這大白雪啊，被大哥的鼻血染紅了一大片。

我攙扶著抹了一把鼻血後踉蹌著又繼續朝鎮里走去的大哥。猶記得那天的大北風，吹得呼啊呼啊的，我拉著大哥冰涼的手，仰頭看著他被凍得通紅的臉頰，乾裂的嘴唇，那鼻血還未乾，就像是要被這大北風吹得就那麼結冰了一般。

那天的大哥穿著灰色的大棉衣，肥碩寬大的大棉褲，一雙濕透了的棉鞋踩在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我忍不住嘟囔了一聲。

「大哥，值嗎。」

我並沒有很疑惑地問他，更像是帶著一種嗤之以鼻的態度。這種場景我早幾年也見過，老爹追出好幾里地，摔掉了一顆門牙，從此笑起來都像個老傻子似的，他也沒有追回我母親。

大哥愣了愣，伸手揉了揉腿，隨即溫柔一笑。

「小暖啊，我以前和燕子說過，你有點輕微自閉症，燕子便想了好多法子想讓你開朗起來，你忘了她怎麼教你唱戲怎麼逗你開心的了嗎？這麼好的姑娘，你說值嗎。」

大哥最後的那一句「你說值嗎」，連疑問句都沒用，像是燕子本就該受他如此溫柔以待一般。眼前的畫面瞬間變得模糊，一時恍惚間我突然想起老爹的話。

「你母親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傳宗接代生下了你，這份偉大，這份愛，那麼好的女人，你說值嗎。」

我沒再說話，繼續攙扶著一瘸一拐的大哥。他雙眼直愣愣地盯著目的地，而我低著頭用力擠掉在眼眶裡打轉的淚，然後細看著地上，有無再有擋大哥路的絆腳石。

燕子和小斌不搭，一個樂天達觀，一個沉靜寡言，這一點我很早便清楚了。

燕子和大哥也不搭，一個死心眼，一個更死心眼。而這一點，我卻是在最後才清楚。

6、花開花謝終是空

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大哥氣都沒歇地就趕緊跑到正躺在床上看電視的燕子身邊坐下，一股腦的將這輩子學會的所有關心人的話都倒了出來。我望見燕子笑盈盈地一句一句的答著，稍稍放鬆了一點壓抑的心情，蹲在門邊攪著小鐵桶里的炭火。

「哇，小暖你這雪中送炭真的好溫暖！老說話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我看啊，妹妹也是！以後呀，我就叫你襖子吧。」當我把重熱起來的炭火桶提到燕子身邊時，燕子異常開心地說了這一大長串。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取外號，不由得讓我愣住了。我木訥地睜大眼，良久才機械地點了點頭，思來想去不由地揚起嘴角輕笑一聲。燕子看著我的笑容呆了兩秒，隨即更高興的拉著我不停地說著這邊劇院的一些搞笑瑣事。

從那之後燕子真的就開始直呼我襖子了，剛開始我還不習慣，老爹聽著也莫名其妙，後來大家都聽多了，連著大哥也這麼跟著叫喚我了。

那個冬天雖遭受了雪災，本該是異常難熬的，可我卻覺得日子過得飛快，都似眼都還沒眨呢，就那麼過去了。

院里一片白茫茫的，每年一到冬天，這小斌就更容易蹲在後院中發獃了，看起來像是在緬懷他的小野花一樣。今年也不例外，我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燕子剛遞過來還冒著熱氣的桂花茶，看著蹲在院中的小斌，呼出一口熱氣後再慢慢品嘗。

桂花樹的花早謝乾淨被燕子收集存起來做花茶糕點了，如今它光禿禿地立在院中顯得格外不協調，雪花安靜地落在它枯瘦的枝椏上，風若稍微吹得猛烈一些，它就像能馬上被連根拔起隨風而去一般，整個樹榦都在不停地顫抖著。

經不起風吹的樹榦，正如燕子後來那受不起雨打的愛情。

燕子跑到那幾顆歪歪扭扭樹枝枯乾的樹邊，踮著腳掃開能觸碰到的積雪，她生怕那些積雪會壓垮這弱不禁風的小樹枝。幾棵樹都重複了一遍後，燕子才打著哆嗦，不停地搓著雙手朝著凍僵的它們哈口熱氣，小跑進屋端起一杯茶就一口灌下去。

「來，襖子，吊嗓子了。」

燕子暖和好了身子後，扭了扭脖子架起勢就開始吊起嗓子。我起身站在她身旁，有模有樣地跟著她學，大哥便在一邊像個老頭一樣叼著那大前門，笑得眼都眯成了縫。

「襖子，手抬高一點。」

「襖子，笑柔一點。」

「襖子，動作太僵了。」

「襖子……」

伴著這一聲聲的襖子，一曲曲的戲，時間真的快得我好像是第二天一打開門便看到了樹枝冒新芽了。那一年我確實夠努力的，加上一點悟性，燕子和大哥總是說：「襖子啊，你可以上台了吶，是真的差不多可以了！」

這麼一來二去的時刻掛在嘴邊，倒真是把老爹的耳根子給泡軟了。

我的第一曲便是燕子最愛的《女駙馬》，飾演詞少還不起眼的馮素珍的丫鬟春紅。

1977年春，我踏著發抖的步伐，在那個春天裡登上了夢寐的舞台。那日劇院外下著淅瀝瀝的春雨，天氣微涼，來看戲的人本就少了一大半，加上我這麼個生面孔，觀眾也不知道我實力如何，人又減去一半，台下的氣氛看起來便更是慘淡了。

雖然人真的很少，幾乎大致看一眼就能猜出到底是二十幾個人，但我仍舊怯了場。還尚在帷幕後面，場邊，那兩條腿就已經不受控制地哆嗦得好像一放鬆就能跪下去了似的。

燕子邊唱邊往我這看，不停地使眼色，大哥趕緊給我拿條凳子讓我坐下，然後蹲身給我捶腿，口裡不停地碎碎念著：「襖子啊，你別緊張，你就當這是後院，那些個台下的都是小斌種的野花。」

7、愛過知情重 醉過知酒濃

「襖子，你看，台下那個老人家一臉嚴肅，像不像小斌啊？」

「襖子，你看，那個沒有認真聽戲的小夥子，脅肩諂笑地給他身旁大老闆遞茶的樣子，你說，像不像太監服侍皇上。」

「襖子，你別怕，你看，台下大多都聽得很認真呢，你不能讓他們失望哦。」

「襖子，動作再柔一點……」

「襖子……」

那一天的我上台後仍是失誤連連，對戲時燕子每唱完一句後總是小聲地說話逗我樂，試圖放鬆我緊張的心態。不過好在我戲份不是很多，唱完後我下台靠在牆邊平復著還在砰砰直跳的心臟，老爹走過來遞給我一包洋糖果，然後背著手哼著小曲樂顛顛地離開了。

燕子唱完後也趕緊跑進後台，當時的我還愣著坐在化妝台前發獃，燕子順手拉起我，笑得一臉燦爛。

「襖子，今天唱得不錯，以後咱不考北京那個學校就考上海那個學校，走，我教你唱馮素珍的戲份。」

……

燕子和小斌突然在一起了，我們都感覺特別驚訝。那是過了幾日之後的事了，小斌突然開始成日喝酒，據說是接到了老家的電話，他的親生母親抱病身亡了。小斌沒有回去，只是成日里抱著酒瓶不撒手，在老爹和大哥的嘴裡我細瑣地知道了一些原由。

原來小斌從小時候剛開始記事起，便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為了有錢撫養自己的小兒子而賣了出去，小斌是恨他母親的。可那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即便他放不下憤恨，不願回去為她送行，也無法釋然自己的難過勁，只能終日里與酒為伴。

而燕子看不下去了，在一個夜裡她為了奪走小斌手裡的酒瓶，被小斌強行當做發泄工具發生了本不該發生一切。這是在二十八年之後的一天，我空閑下來回到老家守在燕子身邊時，她突然清醒過來後緩緩向我道來，我才知道的。

在悄悄告訴我們他們在一起的這個消息的時候，燕子很是雀躍，而小斌則不言不語，比以往更是猛勁地蹲在後院里摸著他的小野花發獃。

這事啊，一旦來了個開頭的，其餘的便也就麻溜地全一併跟上了。

那年春天裡的事還真挺多的，燕子宣布完這個消息後還沒兩個月，老爹便接到了老叔家的電話。原是老叔跑到北京開了一家京劇院，希望老爹能從劇院里挑出幾個過去幫忙唱曲黃梅戲，用作為新開業免費贈觀各戲派。（因為除了邀請我們唱黃梅戲，老叔還邀請了其他豫劇，越劇演員一起過去幫忙。）

老爹想也沒想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緊接著就直接安排了大哥，小斌，燕子。說來奇怪，向來少言寡語的小斌那次居然主動請命，其實他無須這麼做老爹也一定會派他的，但怪就怪在他這不似平常時候的他的舉動。

雖然諸多猜疑，但是始終沒有人能說出個靠譜的原由來，大家慢慢地也就不再去想此事了。

作為感謝，老叔給包了來回機票，在那個年代裡，這已是特別不錯的待遇了。

後來在燕子和大哥各種幫我講好話中，老爹終是鬆了口，最後我陪著燕子，小斌，大哥一起去往北京。

那一年，我陪著那個活潑的燕子去往北京，卻帶著已瘋的燕子回來。我連自責或是責怪別人，都找不到任何的理，這讓我在往後的幾十年里始終心懷愧疚又或是憤恨。

8、女人如花花似夢

1977年的初夏，我們站在了北京的舞台上，使出渾身的功夫賣力地演唱著。那時的我們都正處在風華正茂的階段，只有我臉上還稍帶著點稚氣。眉清目秀的燕子，人高馬大的大哥，一臉孤傲高冷的小斌，若當年有人把那一幕拍下來，如今看起來定會叫我熱淚盈眶！

短短差不多兩小時的《女駙馬》，燕子全程獨佔鰲頭，她獨有的聲線，一路唱下來響遏行雲。

謝幕之時台下爆發出雷鳴一般的掌聲，燕子優雅地朝觀眾鞠了一躬。臉頰邊流下的汗水配上她自豪的微笑，那一刻就好像她就是馮素珍，馮素珍就是她一般。

所以也就不難怪她的嗓音後來均被舊戲迷稱為：戲台上掛著燕子名的畫眉，贊其聲餘音不絕繞樑三日且毫不誇張！

下台後，很快便不見了小斌的身影，燕子怕他是迷路了，妝都沒卸在整個劇院里來來回回的找著，直至夜晚。無功而返時仍舊一副擔心的神情，大哥好說歹說地勸下她，而後自己奔齣劇院開始找。

小斌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燕子還坐在大廳里等著，在我半夜醒來迷迷糊糊奔廁所的時候，只見燕子和小斌在小聲爭吵著。我揉揉眼準備走過去時又看到了叼著大前門正跑過去的大哥，便又轉身離開了。

他們吵的是什麼，第二天我還沒問就知道了。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小斌的樣子，在他拉著一個陌生女人，笑得一臉幸福地站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小斌。

後來在大哥和燕子斷斷續續的描述之中我才得知，那個陌生女人是京劇演員，當年是小斌同校的師姐。小斌曾苦追兩年都未追到，離開學校後在劇院里也一直心念著她，這次他願意來北京也就是因為她。

事情發展迅速得讓人來不及回過神，在燕子拿著一張紙找到小斌時，小斌怒不可遏地抬手便給了燕子一巴掌。也是諷刺，在北京的那短短几天里，我竟然有幸看到從未見到過的小斌的兩面，一面是發自內心的喜，一面是發自內心的怒。

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當時的燕子不說，小斌不說，我不問，大哥也不問。就這樣直到那次事故發生，我們才追悔當時的閉目塞聽。

當天小斌和大哥打了一架，怎麼結的尾，我忘了。但我始終記得，那個夜晚燕子撕心裂肺的哭鬧之聲。要是說平時的她像一隻溫順活潑的貓，那一夜的她便是攘袂切齒的虎。

第二天我醒來之時，燕子已經不見了，大哥和我四處尋找也未果。在晌午警察找到劇院之時，一切便就已成了定局。

燕子在昨天半夜跑齣劇院，想去醫院拿掉小斌的孩子，卻在半路遇到了一個有前科的強姦犯。孩子被硬生生糟蹋沒了，燕子也差點丟了命，好在被發現及時，連夜的手術救下來她。

很多時候我在想，那時候的燕子真的太勇敢，卻又是太過不理智。勇敢在她敢愛敢恨，不理智也在她太過敢愛敢恨。

在我和大哥匆匆趕到醫院之時，燕子已經是瘋了。她安靜地坐在病床上，總是扭著頭沖著窗外的桂花樹傻笑。

陳雲麟也很快趕來了，當她用著那雙枯瘦的雙手，滾動著輪椅滑進病房望見傻獃獃的燕子之時，崩潰的大哭聲響徹醫院的整條走廊。

「我的燕子啊！媽媽為了找到愛人半夜上路結果被車撞癱了雙腿，你為了成全愛人半夜上路遇此變故從此痴呆，咱娘倆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啊！」

大哥難過地安慰著陳雲麟，嘴裡沒停地說著：「阿姨，你放心，燕子的下半輩子，我養！」

9、別問我，花兒是為誰紅

小斌的那個師姐很快得知消息，毅然決然地就甩掉了小斌。一個下午我提著飯盒準備去醫院，偶然路過小斌和她時，小斌正一臉緊張地不停地在和她解釋。

「小語，我在A城為你移栽了滿後院的野花，我記得讀書的時候，你最喜歡去山上看野花了，還有你愛的桂花樹，咱們一起回去，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我和燕子之間除了相識的緣分，其他真的沒有什麼，關於那孩子，真的只是我無意中犯下的錯……」小斌紅著眼，低著頭像做錯事怕挨罰的孩子。

那個被喚為小語的師姐冷笑一聲，「你前兩天的出現著實是讓我吃驚且感動的，可是不論你多喜歡我，你終是辜負了一個真心待你的好女孩。小斌，你若還想讓我看得起你，就負責起燕子的下半輩子。」

老實說，那一刻我是很敬佩小語的。

不過後來，小斌始終未有擔起燕子的責任，他不知是何時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從此再無人有他的聯繫。

過了幾日，我們把燕子轉移回了A城的醫院。她偶爾清醒之時，便會從枕頭下拿出那本抄滿了情詩的本子，提筆一遍又一遍的慢慢寫上：任歲月如同白駒過隙，也不過忽然而已。而後又撕碎揚撒在地，蒙頭睡去不理朝夕。

至此之後，我們依舊像往常一樣練習，開始接各個地區的戲單奔於忙碌，大哥和我不上台的時候就往醫院跑。

經過一直以來不懈的努力，我也終於拿到了上海戲劇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剛拿到通知書時，我便興奮地跑到醫院坐在燕子身邊，高興地說：「燕子，你看，你教出來的襖子終於拿到了上海戲劇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了。」燕子愣獃獃地搖頭晃腦著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我的話。

後來也有很多的戲迷問起燕子，為何在戲麴生涯已有所成就，甚至已經可以四處演出成名的時候退齣戲麴生涯。我都只報以微笑，不回答他們任何有關於燕子的問題。再後來的我終於靠著自己的努力，不再有上台怯場顫抖的時候，贏來台下一片又一片的叫好聲。

我在戲圈裡開始混得風生水起，只是我在這個圈子裡，再也沒有，也再也不會聽到那個如畫眉一般的聲音，再次溫柔的叫我一聲襖子了。

也就在我們還沒有挪身離開那箇舊劇院的那些年裡，沒有燕子的後院桂花依舊開了又謝，沒有小斌的後院野花沒有人管也開得孤傲。時光沒有停留，歲月不知過往。我時常會泡上一杯桂花茶坐在後院，在那依舊野花不敗的風景里，回想起她曾在那裡幫著小斌澆水壓土的模樣……

10、尾聲

「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已經降落在A城機場，外面溫度……」空姐柔柔的聲音響起，我扯下耳機看向窗外，心裡五味雜陳。

燕子的葬禮風光，大哥幾乎是掏出了所有的家底來置辦。幾天中我並沒有從人群中看到小斌的身影，不過思來也是，這麼多年來，我們從未有一人能聯繫得上他。

舊戲院還沒有被拆，後院的桂花樹也正是到了盛開最旺的季節，風聲嗚咽如泣稍猛吹過，滿院便飛花飄撒而落。

我在裡面來回打轉了很久，那些野花終究是野花，沒有人管便生長得更為肆意了。遙想當年燕子因小斌種野花的這一出奇舉止而開始喜歡上他，小斌卻在那麼多漫長的歲月里都是在以此方式念著他人，都已不過是過眼雲煙。

她一開始愛上的便就是他愛別人時的樣子，也就註定了這一世她與他之間不會有愛情，緣盡於此。

化妝間里的鏡子早已積滿灰塵，我在模糊的鏡面前輕著上妝，然後拿出那身燕子曾穿過的最愛的舊紅袍套在身上。

這身舊戲袍稍有褪色，在那陰暗的燈光之下，顯得有些黯淡無光。我深吸一口氣，獨自一人踱步踏向舞台中央，腿腳竟又有些開始發抖。正當我努力平復著這久違的緊張感時，腦海里猛然又冒出當年燕子的身影。

「襖子，你別怕，你看，台下大多都聽得很認真呢，你不能讓他們失望哦……」

我不自覺的點點頭，然後開始學著她那般抬手拂袖，尖起嗓音鏗鏘有力的唱起《女駙馬》。

大哥呆愣地站在戲院入口，還是一塊大木頭的樣子，他微微張口，輕聲道：「燕子……」

我抖開長袖，提起袍邊坐到椅子上，莞爾一笑輕拈袖邊，挑眉看著大哥。輕擺頭，惹得官帽兩邊的帽翅直晃。

「中狀元，著紅袍， 帽插宮花好哇，好新鮮哪……」（原題：《衰於艷陽最好的火候》，作者：三里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