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奈何生在帝王家，一切都是個錯誤！

李煜的一生就是個錯誤。錯的美麗，卻也錯的令人心疼。

有關於歷史人物某些側面的文章，我已經寫了三篇了。之前都是走輕詼諧的風格，但這一篇我實在詼諧不起來了。他的一生，顛沛流離的像個虛構的故事，文字難以寄託，膠片無法承載。

生活中，我們每個人都會被打上標籤，正面或負面，褒義或貶義，基於我們的身份也緣自我們的所作所為。李煜最大的標籤，莫過「亡國之君」。這個標籤，客觀，卻也太殘忍。

說客觀，是因為南唐確實亡在他這個後主的手裡，說殘忍，是因為亡國這口大黑鍋，確實不該背在李煜身上。那是華夏歷史上最紛亂的幾十年，短短几十年，中原經歷了五個朝代，邊塞割據成十個城邦。五代，哪個不短命?十國，又有哪個真正坐穩了江山?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歷史時段里，除非李世民、趙匡胤這樣的政治奇才，尋常明君都難以躋身亂世，更妄談「中興」了。

南唐在交付到李煜手中之前，已經是苟延殘喘，此時坐上皇位的若不是李煜，換了其他任何一人，恐怕都難有回天之力。這樣一個爛攤子，在北宋的壓抑之下又存活了十餘年，全靠李煜打理。客觀來說，一個帝王的政績，要看個人能力，也要看社稷的根基，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乾隆與宣統的起點能一樣嗎?就彼時南唐的情況來看，李煜能做到這樣，已經是很不容易。

既然是「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便在劫難逃。為了小國的命運而屈稱「江南國主」，撤去金陵台象徵皇權的鴟吻，奉宋為宗。一個國君的尊嚴，就這樣折在了亂世里，這不是懦弱，而是委曲求全。短短四年後，北宋南下，直逼金陵，李煜兵敗降宋，南唐覆滅。該來的，總會來的。被俘往汴梁的途中，不知李煜心中是什麼滋味?臣服於宋，官職再高又如何，不如給他一劍來的痛快，或是令他直接戰死沙場，那或許是更有尊嚴的方式。終於，他在被俘的第三年與這個世界做了了斷，用死換一份解脫，很值得。

這一切，無疑是一個國君的悲哀，卻意外成就了他作為詞人的一生。不知道為什麼，人的詩興總是會被惆悵與煩惱所激發，自古詩詞之中少見狂喜的心情，反而是「斷腸」二字頻頻出現。面對良辰美景，心中若沒些憂愁，怎能生髮出奈何天三字呢?如此，也不難明白惆悵助詩的道理。李煜在文學上的造詣，甚至勝過了他的政治作為，他名垂史冊是因為那十餘年帝王生涯，但被後人所銘記，卻是因為他的字字珠璣。

我最初知道李煜這個名字，是源於他那句「問君能有幾多愁，卻道一江春水向東流。」那時我只知道他是一個詞人，如柳永、如納蘭性德。後來，讀到了他的「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我才猛然驚覺他還有另一個身份，他是一國之君、亂世政客。他的文字中，讀不到為賦新詞而強說的愁，一幕幕，觸景生情，觸目驚心。

李煜自幼長在宮闈，居於錦洞天，與大小周后伉儷情深，詞風自然也是瑰麗旖旎，而後的顛沛流離，不改他華麗委婉的風格，卻平添了幾分蒼涼與無奈。本是個不然纖塵的墨客，偏偏要於亂世中趟這渾水，本可以瀟洒一世，金龜換酒，卻被那把名為社稷的枷鎖禁錮了一生。「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亂的是江山，拂的是惆悵。「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夢的是盛世，貪的是太平。

每每談到李煜，我的情緒必然不會明朗，出於惋惜，或是一種惻隱，雖然我並沒有可憐他的資格。李煜的一生飽受非議，有說他不務正業沉醉於紙醉金迷的，有說他只知情深不曉義重的，更有說他懦弱昏庸不堪大任的，當然，也有像我這樣，寫篇並不一定有多大說服力的文章來為他申辯的。斯人已逝，葬在了那個繚亂的時代，他是賢明也好，頹唐也罷，我們都無緣得見了。沒有誰有資格說自己的評價是絕對客觀的。

但我願意相信，他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他能為家國而甘受折辱，能為社稷而瀝盡心血，他不只是人間惆悵客，更是一個隱忍而堅毅的君王。春花秋月、玉樹瓊枝的背後，是怎樣一段不為人知的時光?

李煜若不是個皇帝，若不是生逢亂世，他或許可以很快意的過完一生吧。清歌霓裳舞，慢詞錯金書。做個文人墨客，聽琴飲酒，或是做個江湖俠士，仗劍天涯。一代詞君無愧是，奈何生在帝王家。

奈何?——生在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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