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爆紅的XX48少女團體到底是做什麼的？

GNZ48。攝影 | 張志韜

每周五、六、日，中國的四座城市裡，這些女孩子會在專門為她們搭建的星夢劇院公演。相似的場景也出現在日本五座城市，還有雅加達、曼谷、馬尼拉和中國台灣台北。這些統稱為「48系」的女子團體，到底有什麼來頭？

文陳靖編輯陳顯玲

從「廣州東站」地鐵站出來的中泰國際廣場。一棟商廈的二層有一個LED屏，旁邊綠底白字的橫幅寫著「GNZ48星夢劇院」，「3F」。一層大堂，不少人脖子上圍著寫著偶像名字的應援毛巾，一小撮一小撮聚集在一起聊天。此時離GNZ 48的下一場表演還有一個小時。

三樓劇場。紅色玫瑰襯底的橫樑上用英文寫著「GNZ 48 THEATER&VILLAGE」。劇場門口有一面掛著成員照片的牆，牆後面就是觀眾席。第一排的觀眾離舞台只有兩米不到，即使坐在最後一排也能清楚地看到表演。

台上的女孩子們錯落地站成三排。統一白襯衫加領結、西裝學生外套、格子短裙、短筒襪加皮鞋。這樣的制服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日本街頭的女高中生。

在表演中間的自我介紹和粉絲互動環節，當一位成員說出自己名字之後，台下會有人喊「se~no~」的口令（日語，同中文「預備起」的說法），接著台下粉絲三五成群，向台上的偶像喊出早就商量好的口號，為她「應援」。

「應援」的說法來自日本，指的是粉絲們在演唱會上為自己喜愛的明星加油打氣。在粉絲圈子裡，這樣的「應援」也被稱為「CALL」。成員的人氣可以從「CALL」的次數和聲量得到反映。

音樂響起，台上的女孩子們一隻手舉著麥克風，一隻手做著舞蹈動作，裙角跟著節奏擺動。她們面帶微笑，唱的歌曲曲風明快，展現出自己最「元氣」（積極向上）的一面。台下的粉絲們整齊地揮著熒光棒，跟著節拍喊「CALL」，彷彿就是音樂的一部分。儘管沒有能夠聽出來「CALL」的內容，整齊澎湃的聲浪已足以將現場的氣氛推向高潮。

向粉絲詢問後才知道，演唱過程中喊的「CALL」是官方統一的，內容是一些日語單詞。不懂日語的粉絲通過注音也可以輕易學會這些單詞的發音。

每周五、六、日，中國的四座城市裡，女孩子們都會在專門為她們搭建的星夢劇院公演。相似的場景也出現在日本五座城市，還有印度尼西亞的雅加達、泰國的曼谷、菲律賓的馬尼拉和中國台灣的台北。這些女子組合可以統稱為「48系」。由表演現場透露出的日本元素，不難猜想，這一切的發源地就是日本。2005年，56歲的秋元康推出了第一個「48系」組合——AKB48。

GNZ48在劇院表演。攝影 | 張志韜

秋元康的野心

秋元康並沒有完成他在中央大學文學部的學業。他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寫台本。這是他離開學校，進入電視台工作的契機。1981年，他首次以作詞家的身份出道，陸續寫了不少歌詞。

二十來歲，正是充滿幹勁、想法靈活的年代，秋元康並沒有一味埋頭寫作。1985年，在一檔叫做《黃昏喵喵》的綜藝節目中，秋元康以製作人的身份締造了他的第一個女子偶像組合——「小貓俱樂部」。

《黃昏喵喵》周一到周五在富士電視台播出。節目招募女高中生做節目助理，鼓勵渴望表演的女生到電視上展現自己。招募的標準並不在於表演水平，任何人都有機會登上舞台。這打破了當時演藝圈對於專業性的刻板要求，正好迎合了大眾的審美需求。

隨著節目收視上升，1985年7月5日，小貓俱樂部發了第一張唱片。1986年，組合的人氣達到頂峰。當年，日本最著名的音樂榜Oricon一年52周排名中，小貓俱樂部有38周位居榜首。

可惜好景不長，組合內成員關係惡化，節目收視率回冷，小貓俱樂部在1987年正式解散。9月20日，她們在代代木第一體育館舉辦謝幕表演。

這一年，秋元康29歲。常言「三十而立」。面臨人生的新階段，秋元康決定重新起程。1988年，他去了紐約。那是娛樂業的中心，沒有人不想在這個繁華熱鬧的城市歷練一番。他想拍電影。到美國後，他和朋友一起拍攝了《無家可歸》（HOMELESS）。秋元康擔任企劃、腳本和製作人，緹幸彥導演。然而，這部電影甚至沒能夠在院線上映。紐約的電影夢破碎後，秋元康還在日本執導了幾部電影，但並沒有獲得認可。

泡沫經濟破裂後的日本，年輕人的夢想好像都遙不可及。秋元康也重新思考夢想是什麼。他打算藉助娛樂業，給這個略顯灰色的年代，也給自己一些鼓勵。有意無意，他又回到了原點，再次擔起了製作人的大旗。

2005年，AKB48成立。這個大型女子組合與當年的小貓俱樂部十分相似，都由20歲不到、沒有成熟表演經驗的女高中生組成。12月，在日本東京秋葉原一個不起眼的劇場里，AKB48舉行了首次公演。公演前，的媒體交錯閃爍的鎂光燈讓台上的小姑娘們非常興奮。然而真正開演時，台下只有七位觀眾。

AKB48每天都會在劇場公演。在接受NHK採訪時，劇場的負責人戶賀崎智信回憶，公演初期，為了招攬觀眾，工作人員會跑到地鐵站、咖啡店發傳單，甚至攔住站在店裡翻閱雜誌的學生，請他們到劇場免費觀看錶演。宣傳負責人西山恭子則帶著成員，給各個媒體送CD。

2007年，AKB48首次登上了紅白歌會（日本NHK舉辦的跨年晚會）。這對AKB48是重大的肯定。組合的人氣逐漸累積。評論家中森明夫向NHK分析，AKB48初期，公演和宣傳都需要花費大量資金，一般人會畏於兩年半的巨大投入，及時止步。「AKB48賣座的原因就是它堅持下來了。」AKB48的成功不是一夜爆紅。她們通過每天的表演不斷成長，從無名氏一步一步邁向更大的舞台。過程艱難，夢想最終能夠實現。這是秋元康想要傳達的信息之一。

在AKB48發展的同時，秋元康開始了更大的計劃。他給這些女孩子定的夢想絕不是登上紅白歌會而已，他要讓她們走向世界。秋元康打算將AKB48打造成一個文化產品，像電視節目模式一樣推廣到世界各地，產生「紐約48」「巴黎48」這樣的組合，編織一個全球的48網路。

GNZ48粉絲活動。攝影 | 張志韜

複製AKB48

2009年8月，秋元康和他的團隊與熟悉娛樂產業的律師、廣告專家開會，商討將AKB48模式化，並作為知識產權販賣的事宜。

電視節目最先採用模式販賣的商業模式。所謂的模式，就是節目製作的流程、技巧和創意。將其彙編成一個製作指南，即成為業內人士口中的「聖經」。《奔跑吧，兄弟》就是購買國外的電視節目模式之後，在「聖經」和原創團隊幫助下製作的。

律師建議為AKB48模式定下明確的規則。只要按照規則來，就能夠在任何地方複製AKB48。秋元康總結了11條：

1)能夠見面的偶像

2)歌曲由秋元康選曲、作詞

3)表演服裝為制服

4)舉辦「握手會」

5)通過粉絲投票選拔成員

6)分三個小組，每組16名成員

7)向觀眾展現偶像成長的過程

8)採取組內競爭制：成員之下招募學員，優秀學員將成為成員，優秀成員可以離隊發展

9)成員以十幾歲的女生為主

10)組合命名的方法是「４８」

11)公開招募成員

當年10月，秋元康帶著AKB48及工作人員參加了法國戛納音像製品展銷會（MIPCOM）。在這個聚集了世界各地電視台、娛樂公司製作人的文化產品市場上，秋元康展示了他的「AKB48模式」：「（AKB48）透過電視、網路及劇場，既是一場生存競爭遊戲，也可看作憧憬成為明星的女孩們的紀錄片。」

展銷會為期三天。「AKB48模式」受到了人們的關注，也獲得了認同，但並沒有贏得海外的訂單。這個模式還不被認為是完善、正式的知識產權。

儘管如此，AKB48的複製計劃還是在日本國內實行：名古屋有SKE48，大阪有NMB48，福岡有HKT48，新瀉有NGT48。亞洲多個國家和地區也紛紛效仿。2011年，印尼雅加達成立了JKT48，次年在上海有了SHN48。2016年，泰國曼谷的BNK48，菲律賓馬尼拉的MNL48以及台北的TPE48也開始了演藝活動。

這些都是得到AKB48官網承認的「特許經營團隊」，採用前面提到的經營模式，共享AKB48的曲庫。

中國的48團隊發展得尤其迅速。2012年上海SHN48成立後，第二年便有了專屬劇場。2016年北京、廣州分別成立BEI48和GNZ48，2017年則有了瀋陽SHY48。

中國最早成立的48系女團SNH48以日本AKB48的姐妹團身份出道，由上海絲芭文化傳媒公司負責運營（後稱「絲芭」）。2016年4月20日，BEI48和GNZ48成立。一個多月後，6月9日，日本方面宣布SNH48本土運營違反了契約，並稱BEI48和GNZ48與AKB48沒有任何關係。SNH48官網在AKB48官網上的鏈接被刪除。這是中國48系與日本48系的正式決裂。

本土化是48系能夠在不同的城市立足的關鍵，其核心是「能夠見面的偶像」，偶像和粉絲之間需要有頻繁和深度的交流。這就要求48系的表演內容和運營方式都儘可能貼近當地的粉絲。

SNH48早期歌曲來自AKB48曲庫，只是將歌詞翻譯成中文。劇場表演的流程也學習AKB48。但是，絲芭逐漸嘗試本土原創歌曲。這與秋元康一開始確定的AKB48模式的規則相悖。2016年3月，SNH48發布了首張原創專輯《源動力》。這彷彿就是SNH48脫離AKB48的通知單。

4月份，BEI48和GNZ48的成立進一步深化中國48系與日本48系的矛盾。8月份，絲芭創始人王子傑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時說：「沒有競爭的情況下，差不多運營到三年，開區域分店就很快了。用戶體驗不是病毒，但會傳染，我們的運營模式複製到其他省市並不難。」他對秋元康在全世界重要城市成立48組合的鴻願並沒有多大認同感。中國的市場就已經夠大了。他需要深耕的是中國的女團市場，沒有必要受日本控制。

絲芭的一位工作人員曾對騰訊娛樂的記者強調，「（SNH48和AKB48）只是曲庫共享」。兩者最大的區別體現在運營模式上，AKB48的運營模式是分散的，秋元康和他的團隊只負責內容，AKB的成員與其他經紀公司簽約，唱片發行、劇場運營都有專門的公司運作。而絲芭的運營模式是整合的，內容、劇場、唱片、演出、周邊商品販賣等都由絲芭負責。SNH48的成員全部與絲芭經紀公司簽約。

秋元康希望通過內容把控48系，王子傑則希望在中國建立獨特的48系生態。兩個娛樂掌門人各有自己的打算，分道揚鑣的一天遲早會來到。

SNH48的一日店員活動。圖片來自@SNH48

應援會

48系被稱為養成型偶像，即成員在表演尚未成熟便出道，一邊培訓一邊表演，讓粉絲見證成員的成長過程。這其實也是粉絲養成的過程。

阿奇剛剛成為GNZ48的粉絲。就在接受採訪前兩周，他來到廣州找工作。在廣州東站下火車之後，他在附近的商場閑逛。當時他並不知道GNZ48是什麼，只是好奇地在劇場前面看看。劇場前的曲面LED上播放著GNZ48的表演片段，其中一個女孩吸引了他。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阿奇帶著玩笑的口吻向南都周刊記者描述他當時的心情。回到酒店，他就開始用手機百度GNZ48，一張一張地看成員的獨照。花了半個小時，他才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叫做王盈。接著，他搜索了王盈的微博、貼吧，加入了她的粉絲應援會Q群。他特別喜歡王盈古靈精怪的性格。

粉絲應援會就像一個架構清晰的組織。有人拍照，有人錄視頻，有人寫文案，有人組織線下活動。採訪當天正值成員孫馨的生日公演。她的應援會組織部分粉絲在劇場門前發放熒光棒等應援物品。這樣是為了保證公演當天，台下所有人都能揮舞著熒光棒。應援會希望給偶像留下最美好的生日回憶。

阿奇說他和群里的人很快就打成一片。因為他是「死忠粉」，大家都對他很熱情。在群里，大家的話題都跟自己喜歡的偶像相關，比如她今天發了什麼微博，去哪裡參加活動，現場互動時要為她喊什麼樣的「CALL」等等。阿奇現在每天都要去看王盈的微博，然後跟群里的小夥伴討論。因為學校課程已經修完，他周五、六、日都會到GNZ48的劇場逛逛，和其他粉絲聊天。

線上線下的粉絲群活動，激發了持續參與的熱情。到劇場看公演是粉絲的私人聚會。另一位粉絲阿星每次看完公演都會和比較要好的幾個小夥伴一起吃晚飯。「能認識到很多興趣相投的朋友也是成為48系粉絲的好處，」阿星說道。

不少粉絲會在貼吧和嗶哩嗶哩視頻網上回看偶像的舊資料。粉絲稱之為「補檔」。幾乎每個新粉絲都要經歷這麼一個過程。看到自己喜歡的偶像曾經青澀的表演，粉絲們更能夠感覺到偶像的成長，於是期待看到她們有更大的成長。

每次看完劇場公演後，阿星都要回去再看一次視頻。他是劉倩倩的粉絲，經常和應援會裡三四個會剪視頻的小夥伴一起，把劉倩倩的畫面單獨剪出來，做成合集上傳到嗶哩嗶哩視頻網上。這樣做能夠方便新粉絲補檔，儘快了解偶像的點滴，也能夠讓更多的人看到偶像的表演，吸引更多新粉絲。

粉絲的這些付出沒有酬勞，完全憑熱愛自發行動的。一位不願意留下名字的粉絲說：「偶像對於他並不是一個崇拜的對象，也不是很多人推測的一個性幻想對象。對他來說，更像一個同行的夥伴。」

48系粉絲與一般粉絲不同的是，他們還會督促偶像提高自己。每場公演後，成員們會站成一排與粉絲擊掌，送粉絲們離開劇場。這個時候，有的粉絲會低聲向自己喜歡的偶像提意見，告訴她哪裡可以做得更好。還有的粉絲會在微博的評論留言，敦促偶像好好練習。

SNH48握手會。圖片來自@SNH48

粉絲經濟

48系能讓粉絲心甘情願地付出時間、精力和金錢，自然有其經營的竅門。最重要的是讓粉絲與偶像互動，給他們足夠的參與感。公演、握手會和總選舉可謂「三大法寶」。

GNZ48每周都會在星夢劇院演出。演出結束後，所有表演的成員會站成一排與粉絲擊掌。「只要你想看她們，她們一定在這裡，這是其他明星沒有辦法給到粉絲的」，逸彥在劇場門外說道。許多外地粉絲特地坐車來看公演。小黃幾乎每周都從湖南趕過來，來回高鐵費600。如果時間充裕，她會選擇普通列車，但是單程就要7個小時。

48系公演門票低廉，普通的站票和坐票都是80元，VIP席是168元。劇場第一排中間的三個超級VIP座則採用競拍的形式出售。普通門票並不賺錢，但是競價拍賣展現了公演的商業潛力。

超級VIP座主要以積分的形式進行計價，競價的平台是GNZ48的網上商城。

在這個商城裡，粉絲按積分的多少被分成了五個等級。3000積分可以成為「小絲瓜」；8000積分可升級為「銀絲瓜」；20000積分換得「金絲瓜」的名號；60000積分能讓你晉陞為「白金絲瓜」；而最高等級的「鑽石絲瓜」需要消耗120000積分。每一個積分代表了粉絲在網上商城消費了一塊錢。

每周三下午五點，超級VIP座開始競價。公演票務網頁上競拍出最高價的公演是3月26日SNH48 S隊李宇琪的生日公演，粉絲以226326積分拍下了超級VIP票。特殊公演的超級VIP票拍出價格往往比普通公演要高。

小黃表示超級VIP的座並不一定是觀看錶演最好的位置，只是你的偶像能夠看到你，其他粉絲也能夠看到你。她推的偶像並不是團里的top（人氣成員），有一次她坐了超級VIP，卻被人懷疑是因為親友關係才來捧場。「我之後陸續坐了二十幾次超級VIP。我要讓其他人知道她也是有粉絲的！」

用積分確實不夠有競價的實在感。每一組新公演的首場會採用現金競價方式。粉絲們需要在168票價的基礎上加價。一位留著綠色短髮的粉絲走了過來。她穿著粉紅襯衫，圍著高源婧的應援毛巾。她當天拍下了超級VIP，手上抱著一包剛買的「大閃」（熒光棒），共30根。她說，每一根熒光棒只能亮2到3分鐘，所以她要不停地換。她要讓台上的偶像每次看她時，手上的熒光棒是明亮的。旁邊的粉絲介紹說她曾出價5000元拍下過一次新公演的超級VIP，而且這周是從美國飛回來參加周日的握手會的。她忙笑著叫別人不要宣傳她了。

網上商城最重要的商品是唱片。買唱片是獲得握手券和投票券的最直接的方式。唱片分78、278、588和1680四個檔次。78元的唱片里會至少附有一張生寫（未經修圖的成員寫真照）、一張握手券和一張投票券。1680元的唱片中則包含了48張投票券，平均下來每張投票券35元不到，遠低於單買一次投票機會的價格。1680元的唱片在總選舉前是大熱的商品。

2017年3月11日，南都周刊記者參加了GNZ48的Team Z在廣州崗頂舉辦的握手會。這次與常規握手會不同，是一次「全握」，即粉絲可以跟Team Z全部成員握手，但是不能一對一握手，也不能自由延長握手的時間。一張握手券就能進場握手。許多粉絲手上拿了一疊握手券，握了一次之後再繼續排隊入場。

握手之前需要用消毒液清潔雙手。GNZ48的成員一字排開，粉絲按著順序與每位偶像握手。她們伸出雙手，輕輕地握著粉絲的手，微笑地道：「辛苦了。」有的粉絲也會跟她們說「辛苦了」。

現場一名56歲的日本人說，他知道GNZ48的Team G和Team NⅢ所有成員的名字。他很早到場，佔了第一排中間的位置，托著一台佳能單反。儘管忙著拍照，他的黑色背包里還是裝著兩根電子熒光棒。同時，他還留意著「口袋48」（中國48系的官方APP）上劇場表演的直播。

握手時，他用日語跟偶像們說「辛苦了」。我問他為什麼不是AKB48的粉絲。他說，AKB48在日本粉絲實在太多，很難買票。加上工作的原因，他經常在廣州，於是就成為了GNZ48的粉絲。上海的SNH48他也知道，但能經常見面更容易留住粉絲的心。

握手券更多用於常規的握手會——單握，即粉絲可以與一位團隊成員握手，面對面交談。絲芭規定，一張握手券能夠和一名成員握手10秒，一次最多可以使用12張握手券。換言之，如果想和偶像有更長的相處時間，粉絲要多買唱片。有的粉絲握手之後還會繼續排隊，雖然每次最多只能握兩分鐘，但絲芭對於握手次數並沒有限制。

4月9日，GNZ48在星夢劇院所在的商場里舉行了握手會。小黃已經算不清自己排了多少次隊，她只知道自己應該用了100多張握手券。其中80張是她自己原有的，從其他粉絲那裡買了20張，還有些別人送的。她還得到了12張簽名和2張合影。簽名和合影也需要用券換取：一次性購買10張唱片能獲得一張簽名，20張則可以得到一次簽名和一張合影。

總選舉是粉絲實力的比拼，粉絲投票數決定了成員的排名。從2014年開始，每年舉行一次總選舉。前兩年只有SNH48一隊參加。2016年，SNH48、BEI48和GNZ48三地齊聚上海。選舉現場將公布每位成員得到的粉絲票數。這個排名將直接決定成員的工資。公司手中的演出機會、宣傳經費等資源也會向排名靠前的成員傾斜。

根據絲芭官方公布的數據，2014到2016年三年總選舉中，名次前16的成員得票總數分別是134,816票、521,287.2票和1,233,116.5票。三年間迅速飆升的數據反映了48系在中國人氣的累積。每張投票券35元，絲芭在2016年至少能獲得43,159,077元收入。

為了刺激粉絲投票，總選舉結果公布之前有一次中期票數公示，最終還會公布前48名成員的「單推王」（即為某一成員投票數最多的粉絲）。「單推王」能夠獲得偶像親手寫的賀卡。

小黃是2016年GNZ48成員羅寒月的單推王。因為GNZ48在2016年4月才成立，而總選舉7月就開始了。短短三個月，GNZ48還沒能夠積累足夠的粉絲。小黃一開始也不打算在投票上投入太大精力，但在7月2日的拉票會上，她再一次被偶像打動。「我看到她認真為表演準備，為自己的失誤流淚，我才知道她是很努力的，」小黃回憶道。

於是，她拿出了她從前兼職存下的積蓄，一口氣買了10張1680的唱片。然後又從其他粉絲手上零散地買了一些票。那10張唱片她只留了一張，其他都扔了。投票券才是最重要的。

「在總選舉投票期間，所有粉絲都以35元為單位計算每天的開銷。今天吃飯吃掉了一票，明天又要吃掉一票。有時候想想不打車能省35元，多投一票，我就會走路或搭公交車」，小黃說道。

作為學生黨，她投票的錢基本來自兼職和打工，還有一部分是家裡給的伙食費。她說，平均下來，每個月花在GNZ48的錢在8000元到10000元之間。因為48系粉絲群中不乏富二代、企業管理層等「土豪」，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夠成為「單推王」。她說，這是自己和偶像的一種緣分。之所以為偶像投票是因為想幫她一把，不要讓她因為票數問題失去站在舞台上的機會。「當然，如果能讓她離top近一些就更好了。」

這些錢值不值？這也是小黃時不時會反思的。在GNZ48之前，她從沒為任何一個明星投入如此多時間和金錢。她平時對自己比較嚴格，功課和學生會的工作都積極投入，沉迷偶像和她對自己的期待不符。她也糾結，辛辛苦苦攢下的錢為什麼不花在自己身上，而要花在偶像身上。畢竟，偶像，不論自己多麼喜歡，等她畢業之後，兩人的生活不會再有交集。那麼現在的付出值得嗎？雖然猶豫，但是為偶像應援似乎已成慣性。

「這些錢也不能說浪費了。為一樣東西這樣瘋狂也是人生的一個寶貴經歷。我反而不希望以後回想起來埋怨自己沒有做想做的事。至於投入，其實也是量力而行的。我自己努力攢的錢，並不會影響到家裡。」這是小黃思考的結果。

GNZ48表演互動。圖片來自@GNZ48

販賣夢想

中國48系有四個地方團隊，官網列出了255名成員。2017年還展開了八期生的招募。「夢想、汗水和堅持」是絲芭為這個大型女子偶像組合寫下的文化理念。255個少女有著各自的夢想，不同的渴望。具體是什麼並不要緊，重要的是她們用一次次的練習，一場場的表演，向人們展現向夢想進發的姿態。

小一是一個動漫迷。她在看《AKB0048》的時候就特別喜歡動漫里那些可愛、努力的女孩。後來聽朋友介紹這個動畫里在現實中有原型，她才開始了解AKB48這個組合。「她們做的事情很棒。她們的努力就很值得喜歡和支持。」小一從那時起成為了AKB48的粉絲。「AKB48在中國有了姐妹團隊，還在廣州有自己的劇場。我到現場支持她們是當然的。」小一似乎覺得我的問題有些多餘了。

阿奇在喜歡GNZ48之前不知道有AKB48，他也不迷動漫。在和其他粉絲的相處中，他總結粉絲們的一點共性：「喜歡48的人很多都是二次元文化的粉絲。」

「中二」和「燃」是二次元世界的特色，在那裡，單純和一根筋的努力和堅持最終都會有所回報。

「他們的感情可以很純粹，」阿奇說。48系從一個小小的劇場起飛，一步一步走上更大的舞台。成員們從第一次表演的緊張，到與粉絲互動時應對自如，還時不時來一句「神應對」挑動粉絲的情緒。她們付出的努力，變化的過程粉絲們都看在眼裡，都有份參與。偶像的夢想是由粉絲共同完成的。

小一的夢想是成為台上的一員。她時常在學校的活動上表演節目，很享受在舞台上的感覺。星夢劇場如果能成為她表演的舞台那該有多好。她剛剛參加完八期生的招募面試，還是沒有通過。這是她第二次參加招募了。爸爸反對，覺得這麼做荒廢了學業。媽媽倒是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許她覺得我不可能通過，」小一笑著說。

我問她，如果通過了起碼要休學一年，不怕耽誤了高考嗎？小一說：「確實要影響學習，但是也會有其他收穫。我去面試前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有些人說，48系給了這些女生虛妄的明星夢，浪費了她們的青春。南都周刊記者問逸彥，你那麼喜歡她們，不會替她們覺得可惜嗎？逸彥說：「這是她們自己的選擇。且我不同意這是浪費青春，學習也可以是浪費青春。做每一件事的同時都在放棄另一件事，沒有什麼可惜的。」

阿星則表示偶像們並不是傻瓜，她們都有自己的打算和計劃。「如果有人選擇退出，我也完全尊重她們的決定。作為粉絲，自己的偶像能達到她們心中的目標就滿足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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