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賣淫嫖娼犯不犯法？

因為「雷洋案」，輿論開始討論現行法律下對「賣淫嫖娼」行為的準確定義。在案件相關的新聞里出現了「打飛機」的字眼，這個行為到底屬不屬於「賣淫嫖娼」，乃至構不構成違法，確實引發了爭議。

國內的情況我並不是很了解。不過久居日本，多少會聽說到一些關於日本國內有關「賣淫嫖娼」的消息，藉助這篇文章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先說說賣淫吧。

在日本，賣淫經歷了從依法經營的公娼到依法禁止紅燈區的歷史。公娼制度的確立是在室町幕府時代，當時的幕府開始對經營公娼的場所進行管理和稅收。在之後的戰國及江戶時代公娼制度進一步發展，形成的相對穩定的區域，即「游廓」。在藤本萁山所著《色道大鑒》中，記載了當時全國的25處游廓。明治以後游廓雖繼續存在與發展，但是在1872年的「瑪利亞路斯號事件」中日本的公娼制度被指出存在對女性進行人身買賣的「非人道」行為，以此為契機同年出台了《芸娼妓解放令》，開始加強游廓內女子的管理。隨著次年（1873）《公娼取締規則》及之後（1900年）的《娼妓取締規則》開始施行，雖然仍然承認公娼制度的存在，但是因為法律對從業者的保護，開始出現了自主退出公娼的女性。

賣淫違法時代的到來

1945年二戰戰敗後，根據《波茲坦公告》日本由GHQ（盟軍最高司令部）進行託管（1945-1951）。在此期間為響應波茲坦公告的相關規定，GHQ決定在日本國內對當時的公娼制度進行廢除。但是因為此制度並沒有對一些公認的紅燈區進行限制，所以實際上公娼制度雖然名義上廢除了，但還是繼續存在的。這之後的隨著國內政權從GHQ交還日本政府，為了爭取女性階層對政權的支持，在1956年起草了《賣春防止法》。在該法律正式實行的1958年，日本政府依法關閉了國內所有的紅燈區，從此日本正式進入了賣淫違法的時代。

日本法律雖然禁止賣淫，但是對於賣淫本身的定義是比較模糊的。法律對賣淫的定義是「與非特定對象進行有償性行為」，可是對性行為的理解卻僅限於陰道性交，所以可以說如果存在非陰道性交的性行為，那麼即便是有償的那也是合法的。因為法律在定義上的狹窄，也為從事這一行的人提供了足夠多的漏洞來鑽空子。

新型業態的誕生

在《賣春防止法》出台後紅燈區被關閉，這些被關閉的店鋪開始向其他類型的方向轉型與發展。但是因為從業者依舊是原來紅燈區的經營者，所以經營業態依舊延續了向下三路發展的方向。從事餐飲業的店鋪里的服務員穿著超短裙但是不穿內褲，上半身的乳房也若隱若現，籍以此為賣點招攬客人。後來更有甚者推出了包間內對客人一對一的服務，並且增加了撫摸、親吻、手淫至射精的項目。包間+擦邊性服務這一新型業態因為沒有陰道性交的行為，所以並不違反《賣春防止法》的規定。很快這一模式普及至日本全國，以其為基礎，各式各樣的擦邊球性風俗業態開始出現。

從這一方向出發，性風俗店開始向兩個方向發展，一種是放棄餐飲，純粹的包間+性服務模式，還有一種是以餐飲業的名義提供性服務。這種變化在不斷修訂的《風俗營業法》中也有所體現。第一種模式後來被稱為性風俗特殊營業，第二種被稱作接待飲食營業。原則上不論哪種營業模式，依照法律都是禁止陰道性交的服務的。但是在性風俗特殊營業中有一類業態，客人是可以和異性服務人員發生「真正的性關係」的。

位於東京吉原的泡泡浴一條街

ソープランド，中文譯作「泡泡浴」。在日本的負責規範與管理風俗業的《風俗管理法》中，泡泡浴被劃做1號營業，雖然這只是根據營業場所的服務內容、設施（有無浴池、單間）等因素作出的劃分，但是因其提供的服務內容，在日本國內泡泡浴也被認為是「風俗の王様」（風俗業的王者）。

這種服務形式最早（1953~1957）在日本出現時被稱作「トルコ風呂」（土耳其浴），提供洗浴的同時會有女性技師進行按摩，性方面的接觸是禁止的。但是隨著《買春廢止法》的推行和紅燈區的關閉，曾經在紅燈區內從事性工作的女性向土耳其浴流入，服務內容也逐漸向過激化發展，在1966年也開始受到《風俗營業法》的管理。在1984年因受到土耳其籍留學生的抗議，「トルコ風呂」遂改名「ソープランド」，並一直持續至今。

在日本，泡泡浴最集中也是最有名的的地方是東京的吉原（よしわら）。從江戶時代的「吉原游廓」到近代的「紅線」，吉原與東京的歌舞伎町、大阪的飛田、福岡的中洲被視為日本最知名的風俗業集中區。自「紅線」廢止後，吉原地區開始對所在地店鋪進行改造，從過去旅館式風俗業變身成為了以泡泡浴為主的風俗業街區。

泡泡浴的服務內容有些類似國內的桑拿，即在單間內進行一對一的按摩洗浴及其他服務（直接性行為）。根據《買春廢止法》規定在日本賣淫是非法的，泡泡浴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從事賣淫，他們採取的方式是：進店的時候店主向客人收取「入浴料」（洗澡錢），然後客人直接付費給按摩師-----這裡證明了兩件事：

第一，店主不是在經營妓院（收的是洗澡錢不是嫖資）；

第二，對於按摩師而言客人不是「非特定對象」（這個過程在法律上可以被視為兩個人互相認識），因而不能被視為法律上定義的賣淫。

除去泡泡浴，在《風俗營業法》規定的其他業態中，服務中存在發生「真正性行為的」情況也屢見不鮮。有一種業態叫做「ヘルス」（health），分上門服務和店內服務，客人與技師在約定的地方（店內、自己家中、情人酒店、賓館等）進行無陰道性交的其他性接觸。這類業態一般是通過網站或者電話進行預約的，在網站的介紹中會明確寫明「本番禁止」（禁止發生「真正的性行為」），但是在服務過程中也會存在客人私自價錢最後發生關係的情況。

如何看待賣淫

有一句諺語說得好：如果一個東西看起來像鴨子，走起來像鴨子，叫起來像鴨子，那麼它就是鴨子。以上服務過程中的的確確涉及到了陰道性交的行為，而且也的的確確是有償的。那麼為何在長達六十年的時間裡對其能夠做到一種無視法律的存在呢？

除去和泡泡浴從業者就法理上的討論，大概的原因可能還有下面幾點：

一，從信仰上看，在日本佔據信仰主流的佛教與神教對於性方面並沒有特別的限制；

二，就世界範圍而言，越發達的國家對性方面的管制越寬鬆，這种放任很可能是日本向國際接軌的一種潛意識表現；

三，性對人類而言是一種「必要的惡」，所以對性產業與其嚴厲管制使其轉入地下增加監管難度，不如適度放鬆管制通過立法使其規範發展；

四，與第三點類似，現階段打擊賣淫主要的著眼點應該在於人口買賣、外國人賣淫、未成年人賣淫而非性行為本身。

對於外國人和未成年人賣淫的打擊，應該是日本政府比較重視的兩個方面。

外國人從事賣淫一方面違反了入境管理法資格外活動許可的規定，另一方面為外國人提供賣淫便利的場所通常具備黑社會背景，涉及向黑社會的利益輸送，是警方重點注意的對象。而未成年人賣淫則是更重要的社會問題，關於這一問題我會在下半部分嫖娼的內容里著重說明。

據日本警察廳《2014年犯罪白書》，全年違反《賣春防止法》的案件共1012起，其中和性風俗特殊營業關聯的案件有359起，外國人違反《賣春防止法》的案件有174起，主要集中在對客人的誘導賣淫和對店鋪方對從業者強迫簽署霸王條款這兩方面。在日本，對於賣淫行為立案的側重點可能在於欺詐和合同糾紛方面。

而當年違反《風俗營業法》的案件則有2672起，有關性風俗特殊營業的案件有670起，如果再把性質類似的接待飲食營業（528起）算上則有1198起，在這裡一點上，我們還是可以發現在日本司法資源對風俗產業的主要針對點是在於行業規範。

日本的性風俗產業自上世紀五十年代起至今發展已超過六十年，逐漸形成了一個從業人士超過30萬人，年產出約2兆3千億元日幣（約合1400億人民幣），占日本國內GDP約0.4%的「除了性交之外你能想到的服務全提供」的巨型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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