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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掉那少年|推翻

周密總結過一條人生經驗,每當你覺得日子逍遙得有點過分的時候,千萬不能表現出來,你稍一流露這個意思,命運就「誇嚓」,給你一個腦筋急轉彎。

比如他周六早上,給自己煮了碗黃魚面,嘗了嘗,鹹淡正好,邊看劇邊吃面,正想去冰箱拿一聽可樂,就收到了葉蓁蓁的消息。

「恭喜你哦,不用離婚了,很快婚姻狀態就能改成喪偶了。」

周密擱下手機,還是拿完了可樂再回復她:「你怎麼啦?」

「我白血病。」

周密在茶几上毫無節奏地敲了一會手指關節,又拿起冰可樂,在臉上按壓了會,確認心境足夠祥和後,給葉蓁蓁打了電話:「……你去醫院看了嗎?那你明天回了北京,我陪你去看看吧。別瞎說,你能有什麼事啊?」

掛掉電話前,周密喊住了葉蓁蓁:「以後別把死掛嘴上,說點吉利的,你不怕我怕。」

周密邊吃黃魚面邊想,葉蓁蓁稱病撒嬌,估計是想求和,台階都鋪好了,就陪她去醫院看看唄。他聯繫了一個相熟的醫生,約定好明天由他帶著去看門診。葉蓁蓁上大學以前,都沒有掛過號,有個頭疼發熱的,都是她媽直接拎到同事那,看一通開個葯就回家了,周密記得很清楚,有次帶她參加跟同事的飯局,說起看病難的話題,葉蓁蓁一臉迷茫。

那種茫然感讓周密又愛又恨的。她也快三十歲了,身上煙火氣還是很淡,碰到事情第一反應是找他,找不到他,就找她媽。

沒想到第二天見到的葉蓁蓁,看起來著實憔悴了,戴著大口罩,連翻白眼都有氣無力。

「你怎麼啦?」

「我最近老發燒,還流鼻血,渾身無力……」葉蓁蓁把在網上看到的癥狀幾乎都背了一遍,然後很擔憂地看著他:「你說我會不會是白血病?」

周密對此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高中的時候,葉蓁蓁被課桌的桌板砸了一下,疼得眼淚瞬間就飈出來了,他剛想問她沒事吧,葉蓁蓁就說,我是不是腦震蕩了。

所以周密平淡地點點頭,說有可能。

「……我要是死了,你打算再婚找誰啊?」

「方頎珊吧,或者再看看別人。」周密裝作深思熟慮了一陣,回答她。

葉蓁蓁頓時暴怒,拿包往他身上砸過去:「我還沒死呢,你就把下家都想好了,周密你有沒有一點人情味啊?」

眼看葉蓁蓁真的要跳腳,周密按住她肩膀,一邊抱著揉她腦袋,一邊試圖安撫她:「好了,別瞎想。就你打我的這個勁,生龍活虎的,能有什麼事?禍害遺千年,你肯定會特別長壽的,真的。我都想過了,等我七老八十死了,就你這德行,肯定會跟什麼隔壁老王老張的眉來眼去,我就一個要求,你別在我葬禮上跟人家交換名片,那我真從棺材裡跳起來,打斷你狗腿。」

周密的醫生朋友來了,於是他們倆中止了對話,周密摟住對方肩膀,不住說「麻煩你了」,兩個人竊竊私語,走在前面,偶爾回頭看葉蓁蓁一眼,確認她還跟著。

到了外科診室門口,朋友進去跟醫生先溝通,他倆坐在椅子上等。看著葉蓁蓁垂頭喪氣的樣子,周密有點於心不忍,剛想逗她,葉蓁蓁就小聲地湊到他耳朵旁邊說:「你看,我們斜對面那個女生,她的包好看嗎?」

「……」

朋友出來了,周密幾乎是把葉蓁蓁提溜著,快步走進門診室,他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了句:「你當這是門診一日游呢?」

沒想到葉蓁蓁是真的有病。

鼻炎,醫生說,具體成因還要去耳鼻喉科看看。

從外科出來的時候,葉蓁蓁揮舞著病歷卡,一臉興高采烈,不住跟周密強調:「我就說我有病吧!還不信!」

周密捂住她嘴巴,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走廊過道上都站著坐著疲憊的病人和家屬,他真的怕她被打。

丟掉那少年|推翻

周密覺得,他們之間的大部分矛盾都來源於葉蓁蓁對現實生活沒有足夠的清醒認知。他跟同事吃飯時會聊起各自的家庭,老方嘲笑說:「要我每天關心一下她在幹嘛,你說她還能幹嘛?不就是上班嗎?所以我就每天問她一句,你中飯吃了沒,雖然我他媽才不在乎她哪個點吃飯。」

另一個同事附和說,工作日還好點,雙休才難熬,兩個人在家裡不知道要說什麼。為了逃避這種煎熬,他只好每個周末都安排健身課,課就上一小時,但他可以開著車在外面轉悠一下午。

一直埋頭吃飯的實習生開口了,一臉得意:「我比你們倆幸運多了。我女朋友每周六都得加班,我就六點起床,開車把她送公司去。但我算了下,這筆賬不虧啊,來回車程只要兩小時,但換來的是一整天的清靜。況且,本來周末陪女朋友,她覺得是理所應當,現在我早起送她,就成了附加分,她還特別高興。」

眾人一邊罵他雞賊,一邊羨慕他好運氣。

周密跟著笑,但沒說話。他挺喜歡跟葉蓁蓁一起賴床,一起思索中午吃什麼,他看書的時候,她在周圍弄出點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也覺得蠻好玩的。同事看他不開口,就感嘆說,到底是南方人,戀家。

每到這種時候,他都想跟葉蓁蓁說,問題要橫向地看,跟同齡人相比,他真的算好的。

縱向地看,他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進步的。

在他們的大學時代,兩個人都算不得模範情侶。周密那時還有架子,買花讓人送到葉蓁蓁宿舍可以,但情人節要他捧著一大束玫瑰在大街上走,那不可能。陪她通宵打牌可以,但葉蓁蓁有次讓他在宿舍樓下等了半小時,下來的時候,周密早就沒人影了。

那幾年周密的父親又提了一級,退休年齡延長到65歲,周密也有些心癢,覺得父親的政治能量起碼還能再庇護他二十年,對這段關係的態度也游移起來。那時候的葉蓁蓁也不是善茬,他放她鴿子,她就找別人出去玩,還毫不避諱地發到人人網上。

當然最過分的,還是他大四的時候,他在陸家嘴實習,葉蓁蓁有天興沖沖說要來接他下班。不巧那天整個項目組加班,周密也不好早走,於是不斷發消息給她,讓她先在附近餐廳點菜。他承認那天下班得晚了,趕過去已經是九點,可是他心急火燎推開門,看到的是葉蓁蓁跟另一個男生朋友吃的滿桌殘羹,她用那種無辜到發膩的語氣招呼他:「一起吃吧,我叫服務員再加兩個菜。」

那時候,誰都不肯往回退一步,兩個人都爭相賣弄各自行情好,有得揀。

要等後來,他失去了很多東西,又收復了一些,還是覺得屋裡空蕩蕩的,於是又把葉蓁蓁撿了回來——他知道這個詞她不愛聽,可他真的覺得,他是把她撿回來的。他習慣了她闖禍之後整個人往他胸口蹭,或者氣鼓鼓地說周密我們絕交,所以當他看她坐在相親的餐廳里,溫柔得體地接住每一句話,忍不住一陣心酸。他已經適應了當一個很正常的成年人,但他總覺得,葉蓁蓁不該是這樣的。人人都會老,都會滑向平庸,但其中不該有她。

他永遠記得啊,高三的時候,他們倆一起參加自招考試。其實那次考試周密壓力很大,他幾次模考成績都不理想,班主任薛澤找他談話,說你既然大考心理素質不佳,就更要抓住自招的機會,高考才能放鬆些。

可這麼一說,周密面對自招就更緊張了。

葉蓁蓁跟他一個考場,開考前,她拖著他一起去自動售貨機那買飲料,買完周密急著回去,她把他喊住了。

她跟他說,周密,我運氣一直很好的,我把我的運氣分你一點吧。

然後他看到,一直被他嘲笑數學不好腦子不行的小小少女,把綠茶瓶子打開,瓶蓋丟掉,她把綠茶瓶口叼在嘴裡,然後兩腿紮成一個馬步,雙手模仿打太極的樣子,在空中比划了一會,然後雙掌前推,貼到了他的背上。活像……包租婆。

葉蓁蓁如釋重負地把瓶子從嘴裡拿下來,因為牙齒一直咬住瓶子,所以說話都不太利索,她說我把我的好運氣都給你啦,你放心吧,肯定會考很好的。

周密逗她,說那你怎麼辦。

「我不要緊啊,我考成什麼樣,我爸媽都能接受的。你好就好了。」

他也記得,正式高考那天早上,學校給大家發梨子解渴,發到他們倆的時候,碰巧只剩一個了。周密隨身帶著可摺疊的瑞士軍刀,就丟給葉蓁蓁,說你要不擦一下刀子,把梨切兩半?

葉蓁蓁睜大眼睛看著他,說梨怎麼能分兩半呢,那是分離的意思啊。我不要,我要跟你整一個分著吃。

於是六月七號大早上,其他人不是在緊急背課文,就是互相打氣,只有周密和葉蓁蓁,心懷鬼胎地,你一口,我一口,輪流咬著一個梨。

周密後來反應過來,所謂的把運氣分給他,是因為葉蓁蓁對自招壓根沒抱希望,所謂的不肯分梨,是她懶得擦刀子切水果,但他到底是被這一套騙了,她滿嘴跑火車,而他居然真的上套了。他真的覺得,他這一輩子,就該跟她一同瓜分的。

葉蓁蓁可能記不清楚了,可是周密記得,他們大四時候分手,從頭到尾沒有提過「分手」兩個字。他更願意把這個事情理解為,他們吵了陣勢比較大的一架,冷靜期也長了點,但,他還是把她撿回來了。

這層意思他是不會說出來的。他不會讓葉蓁蓁知道,他就是這麼被她的那些口頭迷信搞定的,他只是幫她開了家樓下的門,尾隨著她進了電梯,葉蓁蓁果然用那種無辜到讓他心煩的語氣問:「你跟我上來幹嘛?」

周密這些年到底修鍊出了厚臉皮,他說,你這不是生病嗎,我跟你回家,給你沖沖喜。

丟掉那少年|推翻

家裡比他預期得整潔,顯然葉蓁蓁……猜到他要過來,提前找阿姨打掃了。他被這心照不宣的小把戲逗笑了,捏著她的臉問:「最近好嗎?」

「不好。」葉蓁蓁可憐兮兮地拿下巴在他手心上蹭:「上班沒意思,做時尚博主也做膩了,我想做點別的。」她整個人坐正,一臉熱切地問他:」有個紀錄片團隊找我一起做攝影,你覺得好嗎?」

她不說周密都要忘了。葉蓁蓁大學讀的,是影視攝影與製作專業,大四時她本來要參與一個小成本電影拍攝的,要去甘肅天水,周密當時潑她冷水,說你去兩天肯定嚷著要回來,於是就這麼算了。後來他們分開,她出國念書,做她輕輕鬆鬆的時尚博主,他都忘了她很多年前,是個看過幾百部電影的文藝女青年。

周密還是覺得不太好,跟組太累了,又成天不著家的,他還是願意她每天晃蕩,在家煮羅宋湯等他回來。

但是他們倆剛和好,他也不願再激化矛盾,於是說,再議再議。

也確實只能再議了,父親的老領導給他牽線,認識了文化部的許先生,老領導勉勵他說,快三十了,也該出來單幹了,你既然做遊戲的,認識一些廣電總署和文化部的人沒有壞處,將來辦證辦事都容易。

周密去吃飯前,跟葉蓁蓁商量:「你吃完晚飯……給我剩一點?我怕晚上吃不飽。」

關門前,他聽見葉蓁蓁悶悶地應了一聲。

這種飯,位次的安排都很有講究。

許先生當然是坐最上方的,剩下的人,笑著勸對方入席,嘴上說著「坐哪都無所謂,又不是坐上面能多吃點」,但誰都不肯輕易入座。等到服務員都開始上冷盤了,唐秘書眼尖,直接坐到了上菜的位置,說我在這為同志們服務,菜都上了,各位就入座吧。

周密其實很早就認識這個唐秘書,他一直是秘書出身,當年是他父親同級的手下,來他家取過幾次文件。當時周密還在上初中,暑假一個人被鎖在家裡,對著牆壁打乒乓球,唐秘書來拿東西,看到只有他一個小孩在,就站定看他打了一會。周密抱怨爸媽不讓他出門玩,只能對著牆打,唐秘書接得很快,他說這樣也能提升手感細膩度嘛,你可以走近走遠換著練,也會越來越有感覺的。

這話說得很妙,既避開了周密的抱怨,又不把他當小孩,即便周密才上初中,也覺得這人說話很順耳。

還有一次是在他父親的車上。唐秘書要陪他父親去開會,順路先來學校接周密,周密喊餓,他父親就停車讓司機去買了三袋生煎包,每袋兩個,分給三個人。唐秘書吃得很快,周密卻吃吃停停,眼看到家還沒吃完,他父親於是不滿說,剛才喊餓,現在又吃得那麼慢,你看人家吃得多乾淨。

周密正想反駁,就看到坐在副駕駛上的唐秘書回頭,笑得臉上褶子也像生煎包一樣皺在一起,他說,吃東西慢的人有福氣。

周密看著唐秘書,料想他早已經認不出自己了。他跟對了人,父親的同事後來升遷,把他也帶著調離了省里,再後來,那個同事離休,把他舉薦給了他的老領導,也就是主位的許先生。

而他當然不再是連吃東西慢都有人為他辯解的少年,他跟其餘的人一起,躊躇著不知該坐哪一個位置才不唐突又方便攀關係。

終於所有人都坐下了,政府的人坐上邊,企業的人坐下邊,唯獨許先生身邊空了個位置,始終沒人敢坐。周密正疑惑著是哪位二把手要來,就看到,服務員再一次拉開了門,進來的人是蘇青青。

他跟蘇青青本來今天要見一面的。他總覺得欠她一個交代,但因為要陪葉蓁蓁看病,所以就臨時取消了約。在這個場合看到她,周密既驚訝,又覺得理所應當,坊間是有傳聞說,蘇青青最近跟某官員走得很近,只是沒想到是許先生。

這個飯局不需要周密說話,他只用聽和笑就行,尤其是許先生邊打官腔,邊說「風口」、「社群」、「區塊鏈」這些互聯網名詞的時候,他要尤其笑得誠懇,然後站起來敬一杯,說「您的理解就是比我們到位」。周密喝酒的時候想,難怪他父親當年那麼想往上走,權力真是好東西,無論說多蠢的話,在座的都是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蘇青青也在笑。她旁邊四十多歲的副廳級官員,被恭維了兩句」好模樣「之後,開始端著一小盞白酒,站著,揮灑著手勢講當年盛況:「不是我自誇——我讀書的時候,班花就是我同桌,人家都說她好看,我倒是覺得一般,總欺負她。結果你猜怎麼著,有天這班花的小姐妹跑來跟我說,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歡我們xxx嗎,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眾人鬨笑,然後紛紛起身,說著「您這模樣,別說當年,現在也輕鬆拿下校花啊」,然後一個個走過來敬酒。周密也是其中一個,他把酒杯不斷下移,力求姿態謙卑,心裡想的是,人真是缺什麼就貪什麼,長得磕磣,少年時期沒有得到過注意力的人,得勢後原來最愛聽這個。

當然想這些也怪酸的,他少年時代是真得意,現在還不是敬酒敬到手臂酸。

丟掉那少年|推翻

蘇青青也在笑。笑得心裡搖搖欲墜,她今天只是陪坐,所以大可以放鬆些,她在想,周密也這麼在飯局上形容過她嗎,「人家都說她好看,我倒是覺得一般」,他也是這樣的口氣嗎。

幸好有人岔開了話題,說起最近首都機場延誤頻繁,許先生咳了一聲,開口說,中國人還是素質低,一旦延誤,就聚集到櫃檯鬧事罵髒話,外國人都不抗議的,就蜷著睡覺。

蘇青青接話說,他們罵什麼呢?

許先生擺擺手,皺眉說他們罵的可超乎你的想像。然後湊近了,聲音不高不低,看起來像是跟蘇青青說話,卻讓全桌人都聽清了內容:「你輕聲跟我說一句,你能想像的最髒的髒話?」

整一桌都安靜了。有的想看熱鬧,有的略帶玩味地看著她,蘇青青抬頭看向周密,他捏著酒杯,笑得一臉事不關己。

蘇青青覺得四肢百骸都有點麻木了,她定定看了周密一會,但他很專心地把玩著酒杯,無論如何,就是不看她。蘇青青知道自己沉默太久了,已經不妥,她笑起來,四兩撥千斤地,貼著許先生的耳朵說,你有病啊。

許先生大笑,其餘人沒有聽見內容,卻也跟著笑,周密也笑,還跟唐秘書碰了一杯。

有人笑容曖昧地朝蘇青青敬酒,她一連喝了幾盞白酒,用紙巾擦了擦手,說我去上個洗手間。

她沒有吐。這些年早就練出了酒量,蘇青青只是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恍惚地笑,用手梳了下頭髮,對著水龍頭自言自語:這就是你看上的男人。

這就是你當年暗戀的,後來一心扶持的男人。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蘇青青拿紙巾蘸水抹了把臉,臉上濕漉漉的,一出門就看到有個男人靠在牆上,他問她,你還好嗎?

她認出這是一個飯局裡的人。但她來得晚了,也沒記住他姓甚名誰,料想不是什麼厲害角色,長得又偏年輕,於是她也靠著牆反問,你是誰的人啊?

「我叫吳歌川。」男人把紙巾遞給她:「你擦把臉吧,一會別再喝多了。」

席散後許先生當然沒有讓蘇青青上他的車。蘇青青跟所有人一起,目送許先生的車離開,然後她叫了代駕。

等車的時候,好幾個人過來交換名片,蘇青青望了周密一眼,他躲得遠遠的,在打電話。

她繞過去,碰了碰他的肩膀,他沒料到她會在眾人面前跟他說話,一副驚詫的表情,她裝作隨口問:「去過醫院啦?」

「恩,」周密答得簡潔:「鼻炎。搞得跟真的一樣。」

蘇青青心裡發笑又發苦,她早就說過葉蓁蓁能有什麼病,但他到底還是陪她去看醫生了,她倒是跟他講過,她媽媽來北京看病了,腰椎很不好,可是周密就能做到不聞不問,裝不曉得。

這些年關於她的傳聞,她自己也聽說過不少。她一個人在北京,又明著暗著拿了那麼多好處,傳聞當然不好聽,周密早就在各個場合跟她撇清了關係,結婚後,在場面上乾脆跟她裝不認識了。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問周密跟一個交際花的關係,他一臉光風霽月地說「都是朋友」,她想,別人要是跟周密提起她,他應該也是這副態度吧。

或者連朋友身份都不想認。

她是蠢。當年周密父親出事,所有人都躲著他的時候,她忙不迭地倒貼,現在他穩噹噹地上了岸,卻專心致志地跟他老婆說,你發燒剛好,別開空調了,我半小時後就到家。

坐進車裡的時候,蘇青青腦子裡還閃過朱先生曾經說過的話,他說你這麼幫他,將來要後悔的。

蘇青青還來不及細想,自己到底有沒有後悔,車裡就又進來一個人,是吳歌川,他苦著臉說,打不到車,你帶我一程吧。

蘇青青不好拒絕。

但其實真在車上兩個人也沒什麼好說的,她頭抵著車窗休息,吳歌川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她不覺得自己有熱絡的義務。她也不想他開口,左不過是問,你跟許先生很熟嗎,這些攀交情的人她見得多了,每一個都覺得能通過她撿到大人物的邊角料。其實沒用的,她自己都是虎口分食,每一點好處,都拿得戰戰兢兢。

沒想到吳歌川問的是,你認識周密?

蘇青青潦草地點了點頭。

「我跟他喝過兩次酒,我認識他太太。」

蘇青青把頭從玻璃上移開,第一次直視他,她之前連他長相都懶得記:「你見過葉蓁蓁?」

「恩。」吳歌川大概也沒想到她會對這個人物感興趣:「沒什麼印象,不太說話,就一個勁在那傻笑。「

蘇青青挑了挑眉毛,看向他:「那你們男士不應該覺得很可愛嗎?又迷糊又愛笑。」

「沒意思。我覺得人還是要聊得來。我喜歡聰明人,針鋒相對的那種。」

可是蘇青青沒有接這個茬,她一心想聽葉蓁蓁的壞話。她明明可以很看不上葉蓁蓁的,可因為周密的偏心太過一目了然,這些年她的自信心都被摧毀得差不多了,逼得她都想發個公共問卷,她跟葉蓁蓁,到底誰更好一點。

可惜她身邊認識葉蓁蓁的人太少了。此刻她充滿暗示地問吳歌川,葉蓁蓁不聰明嗎?

吳歌川顯然沒有背後說女人壞話的經驗,他斟酌著說:「看不出來……但怎麼都不算impressive。」實在是無話可說,他只能反問:「你為什麼會對葉蓁蓁感興趣啊?她……各方面都不及你啊。」

老實人說人壞話的樣子是很有趣的,所以蘇青青忍不住笑了,這笑聲替他解了圍。即便車裡很暗,她也能藉由前面車燈看出,他漲紅了臉,她看著他窘迫的神情,覺得夠了,有人覺得她贏她很多,這就夠了。

到家後她乾脆地下車上樓,她媽在家,但窗口還是一團漆黑,她開了門,發現媽媽坐在黑暗裡,看湖南台的電視劇,她打開客廳里的燈,質問你怎麼不開燈啊。

她媽媽笑得有點局促:「我這不沒事嗎,看電視開什麼燈啊。」

蘇青青忍不住心煩意亂,去洗澡前,跟她媽又拌了兩句嘴,洗完卻發現手機上有吳歌川的消息,他問她,明天有沒有空在亮馬橋吃個飯?

蘇青青只覺得這人真有點毛病,一個在飯局上坐那麼遠的人,真以為能追到她?於是她直截了當地回復,你要不要先去打聽下我的八卦,再來約我。

她以為他會就此消停的,沒想到過一會,又一條消息彈了出來:「我對八卦不感興趣,我想了解你,但沒想通過別的方式。」

丟掉那少年|推翻

周密在回家路上接到韓統的電話,一接通,韓統就在那一陣哀嚎。

「嚇死我了今天。」

「你怎麼啦?」周密一想到回家就有酸梅湯等著,心情很好,於是也願意關心下韓統那亂七八糟的一堆事。

「我跟你說,我今天帶我老婆出去,不認識路,就讓她用我手機開個導航,結果你知道怎麼了,她突然發現我手機自動連上了wifi,你說這路上,哪來的wifi?她就點進去看,媽的,居然是我手機連上了馬路邊酒店的網。我嚇得方向盤都要把不穩了。我跟她賭咒發誓了一路,那酒店是我喝下午茶找人談生意的地方,幸好酒店離我們公司近,她才勉強信了。周密你說我這一天天的,過得那叫一個驚險。」

周密對此很難表示同情,他只是簡短地勸他:「你干點人乾的事情吧。」

韓統嘟囔了什麼,他沒聽清楚,周密只是看著墨色沉沉的夜,想很早以前,韓統也不是這樣的。

韓統以前,雖然熱愛在每一個看得過去的姑娘面前耍寶,但真的不是這樣的。

他高三的時候,為了跟陳一湛多點獨處機會,還死皮賴臉地加入了天文社。

一中的天文社很有名,學校里就有觀星台,還會定期組織社員去浙江天荒坪觀星。陳一湛是骨幹會員,一周會有一天,晚上留在學校里觀測,韓統纏了老師很久,終於讓他跟陳一湛一起值勤。

陳一湛在那看星星,他就百無聊賴地看她。

陳一湛總嫌他對天文沒熱情,她教導他說,你就算學點天文學泡妞也行啊。

韓統誠懇請教說,這個怎麼泡?

陳一湛就給他講,說有個天文學家,叫愛丁頓,是恆星燃燒機制的發現者。他帶女朋友去看星星,他女朋友讚歎說,天上的群星真亮啊。你知道愛丁頓怎麼說,他說是啊,不過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它們為什麼這麼亮。

陳一湛雙手一攤,看著他:「你看人家說話多有水平,哪像你,泡妞只會一句話,同學你媽太偉大了,怎麼把你生得那麼好看啊。」

她講話陰陽怪氣的,於是韓統嘿嘿笑了,說你還記著這事呢,我只是覺得蘇青青長得好,沒想別的。

陳一湛不理他,韓統就坐到她對面,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抬起頭,眼神有點可憐巴巴的,陳一湛想起小時候外婆家的小土狗,它轉圈搖尾巴好一陣子,如果看你還不理它,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他說怎麼辦呢陳一湛,在你面前我顯得太不聰明了,老說錯話,你說我怎麼才能泡到你呢,你教教我吧。

陳一湛還沒來得及說話,韓統的手機就響了。那時候還有彩鈴這種東西呢,韓統的鈴聲也比別人騷氣,是少女時代當時剛出的新歌,《Gee》。韓統不接電話,於是前奏的那一串「啊哈」就沒完沒了地在天文台里回蕩,陳一湛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說接電話。

是他媽,估計是發放他這個月零花錢。韓統打了個哈欠,接起了電話。

韓統接電話的時候,知道陳一湛在看他,於是故意做很多怪表情,一會撇嘴一會皺眉毛的,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陳一湛會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韓統睜大眼睛,可是陳一湛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瀟洒地拎起書包走人了。

她還沒走出學校門口,就收到了韓統的簡訊,陳一湛你不能親完不認賬,你要負責啊!

周密一直佩服韓統,怎麼能夠分得出少女時代里誰是誰,韓統總是笑容曖昧地回答說,天賦異稟,嫉妒不來。他不覺得有必要交代說,他有時看江蘇衛視的非誠勿擾,女嘉賓出場的時候一放《Gee》,他就會想起當年他打著電話,陳一湛俯身親他的樣子。

周密說他是閑的,才能認全女團的每一張臉,他也覺得自己是過得太順了,陳一湛才會老在夢裡騷擾他,她問他,你怎麼泡妞的時候總這麼沒文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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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密回家看到的是一盤涼拌萵苣。他嘗了兩口,覺得味道還是很穩定,當年他跟葉蓁蓁研究過的,要把麻油和糖拌了,一起倒進萵苣絲里,才最好吃。葉蓁蓁也夾了兩筷,然後笑眯眯地跟他討賞,她說:「還可以哦?」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下,然後都笑了。

「可以可以。」周密連連點頭,他看著她笑得眼眉彎彎的樣子,覺得特別心軟,又想起蘇青青在適才飯局上的表現,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想換工作的話就去吧,只要你高興,做點什麼都行。我想你高興。」

葉蓁蓁被他這話驚到了,當年他可是不斷危言聳聽,極力給她形容跟組生活的艱苦:「你幹嘛突然對我那麼好?」

「這不是你一天到晚死啊活啊的嗎。我就想,五十年後,我葬禮上,麻煩說點我的好話吧。葉小姐。」

葉蓁蓁沒有接話,她掙扎了一會,然後拿過手機,翻出Shirley的朋友圈,指著那條喝酒的狀態點給他看:「你是不是因為出軌了,所以對我心存愧疚?」

周密仔細看了會朋友圈,很努力才想起,這是哪一天的事,他看向葉蓁蓁,一臉匪夷所思:「她胡說八道啊,那天我們是全組人喝酒,她有病吧發這個。」

周密拿過自己的手機,翻找公司群聊的記錄:「我給你看那天的合照,葉蓁蓁,你就是為了這個事,所以死活要離婚是吧,你他媽問一句會死啊?」

葉蓁蓁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反轉成這樣,她怎麼就從興師問罪的人,變成了挨罵的人。

但周密沒有饒過她,他眯起眼睛質問:「還有,你怎麼會認識Shirley?你既然認識她,你難道不覺得你們倆性格有點像?」

葉蓁蓁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

周密用一種嚴肅的不懷好意的口氣追問她:「那你說,我是有多想不開,我為什麼出軌要找個跟你差不多的?」

葉蓁蓁自知理虧,托著下巴,任由周密氣得口不擇言,從「你是覺得我有多吃你這一套啊?我品位就這麼差嗎?」罵到「我出軌都只能出個你的2.0版嗎?」

實在聽不下去了,葉蓁蓁怒吼一聲:「對啊!」

整個房間都安靜了。過了會,葉蓁蓁看到周密哭笑不得地把手伸過來,把她抱住,用惋惜的口吻說,對對對,我品位就只能這樣了。

兩個人誰都不想去收拾吃剩的萵苣和盤子。葉蓁蓁想,如果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她用鼻子蹭蹭周密的額頭,語氣親昵:「先跟你說下啊,我後天有朋友過來,要一起聚聚,我晚上遲點回來。」

「什麼朋友啊?我認識嗎?」

「你不認識,我國外讀書時候的朋友。我其實也不太熟,對方過來辦個展覽,就順便見一面唄。」

「那我不就過去了。你記得請人家吃個飯。」

葉蓁蓁拿鼻子蹭周密額頭的碎發,痒痒的,兩個人都笑了,她說好呀。

來源:倪一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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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手機,我也就沒有了你
愛情這件事沒人能幫你
你知道用小號測男朋友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
拒絕這樣的暖男,女人才不會落入渣男的圈套
如果我不是你親生的,你還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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