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催生了的工業革命？大英帝國起點之普拉西戰役

圖為《普拉西戰役後的羅伯特·克萊武與米爾·賈法爾》，約1760年，弗朗西斯·海曼繪，布面油畫。描述1757年普拉西戰役後，羅伯特·克萊武與米爾·賈法爾的會面情形，普拉西戰役的勝利，使得英國東印度公司獲得了巨大利益，在孟加拉取得霸權。

「你必須保衛這塊頭巾」

1757年6月23日清晨，西拉傑的軍隊走出塹壕，擺開陣勢。為他操作大炮的法國人把4門野戰炮架在較大的湖旁，離英軍陣地僅有半公里。在他們後面是西拉傑最精銳的部隊，忠誠的將領米爾·馬丹指揮的5000名騎兵和7000名步兵。旁邊是納瓦布親自統帥的2000人衛隊。由法國教官調教的印度步兵隊列整齊，顯示出前所未有的紀律性。其餘的3.6萬人由米爾·賈法爾等人統帥，部署在一個新月形的陣地上，對英軍形成包圍之勢。

克萊武在獵舍屋頂上監視著納瓦布軍隊的調動。他看到對方不僅佔領了與他側翼相對的陣地，還有抄他後路之勢，決定針鋒相對。他命令軍隊從芒果園出動，一字排開，左翼與司令部相連，正面部屬歐洲士兵，兩邊架起大炮，印度僱傭軍分別部屬在兩翼。上午8點，戰鬥開始。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炮戰，雖然英軍火炮數量少，口徑小，但英軍的炮手訓練有素，每分鐘能發射5—6次，彌補了數量的不足。雙方炮兵對轟3個小時，依舊不分勝負。

中午11時，正值雨季的普拉西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立刻浸濕了納瓦布軍隊的黑色火藥。米爾·馬丹以為英軍的彈藥也會被浸濕，下令發起了騎兵突擊。但是克萊武牢記英國內戰時期的傳奇將領奧利弗·克倫威爾的教導：「相信上帝，但要保持你的火藥乾燥」，早就下令部下用防雨油布遮蓋了彈藥。這樣暴雨過後，不但炮兵可以繼續開火，訓練有素的英軍步兵同樣沒有喪失戰鬥力。而印軍缺乏防雨設備，彈藥被雨淋濕。隨著雨聲加大，炮聲越來越稀疏。可是米爾·馬丹以為英軍彈藥也已淋濕失效，親率騎兵向英軍衝鋒。

人數比對方少得多的英軍步兵列成三行迎戰孟加拉騎兵的突擊。第一行士兵跪立，用刺刀抵抗騎兵的進攻，第二和第三行士兵則使用口徑0.75英寸的「布朗·貝斯」滑膛槍輪流開火。這種燧發槍的威力其實並沒有後人想像的那麼強大，它的有效射程只有100米，以至於日後拿破崙曾經感慨「這的確是能發到兵士手裡最倒霉的武器了」。但經過嚴格訓練的英軍步兵按口令可以每分鐘齊射兩至三發，單兵射擊每分鐘可達四五發。孟加拉的勇敢騎士習慣於無情衝擊裝備很差、紀律鬆懈的步兵隊列，但在如同機器一般整齊射擊的英軍步兵面前敗下陣來。衝過開闊地的孟加拉士兵紛紛死於令人心悸的英軍槍炮之下，其中包括他們的指揮官——身先士卒的米爾·馬丹，頓時隊伍大亂，退了下去。

忠誠的米爾·馬丹的去世對西拉傑是無法彌補的損失，戰局即刻急轉直下。他只得求助於按兵不動的其他將領。他摘下頭巾放在米爾·賈法爾面前，苦苦乞求道：「你必須保護這塊頭巾」。這是納瓦布對臣屬所能使用的最謙卑的請求方式。心懷鬼胎的米爾·賈法爾當面表示將竭盡全力，並勸說西拉傑先行撤退；結果回到軍營以後就露出了內奸的真面目，立即向克萊武通風報信，要求英軍發起攻擊。

在這個關鍵時刻，西拉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相信了米爾·賈法爾的忠誠，自己騎上了僕人的駱駝，帶領手下2000名衛兵向木什達巴德（當時的孟加拉首府）逃去，連自己精雕細琢的木製轎子也棄之不顧了，最後西拉傑的這頂轎子落到了克萊武手裡，至今仍然陳列在英國的波伊斯城堡，在此開放的克萊武博物館號稱「除倫敦之外最大的收藏印度文化的地方」。

插圖，描繪1757普拉西戰役中，由羅伯特·克萊武（左上角）率領的英軍與孟加拉騎兵對峙的情形，最終，衝過開闊地的孟加拉士兵紛紛死於令人心悸的英軍槍炮之下。

「我對我當時的節制大為吃驚」

西拉傑自行撤退後，仍有部分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的士兵堅守在陣地上。戰場的最後一幕完全變成了一邊倒：克萊武將一半步兵部署在小湖的土丘上，餘下的一半兵力大部分部署在右邊近200米處的一塊高地上，又挑選了160人部署在靠近塹壕的一個水塘後面，滑膛槍隊進行連續射擊，使殘餘的孟加拉軍隊在遭受很大傷亡後潰散。「每人都仿效其緊鄰的夥伴，因為這時逃跑已完全不可恥；縱使沒有人追趕，也一整隊一整隊的逃跑；頃刻之間，整個軍營逃亡一空。」

至6月23日下午5點，英軍攻佔了整個塹壕和納瓦布的軍營，喧囂了9個小時的戰場終於沉寂了下來。由於叛徒米爾·賈法爾率領的3.6萬大軍在漫長的戰鬥中作壁上觀，真正站在西拉傑一邊參戰的僅有米爾·馬丹率領的1.2萬人和幾十名法國炮手，並付出500人傷亡的代價。而英國人方面僅有18人陣亡，其中歐洲人4人，印度人14人；45人受傷，其中歐洲人9人，印度人36人。

西拉傑在6月24日清晨逃回了木什達巴德，戰敗的消息使全城陷入一片混亂。西拉傑做了最後的努力，向軍隊散發許多金銀以穩定軍心。可惜大勢已去，他的軍官和士兵都四處逃散。當天半夜，叛徒米爾·賈法爾帶兵進城。西拉傑倉皇逃亡，最後在7月2日被米爾·賈法爾派追兵殺害，年僅20歲，統治時間也只有短短15個月。

在此之前的6月28日，英軍以勝利者的姿態進入木什達巴德，扶植米爾·賈法爾登上了納瓦布的寶座，完成了普拉西戰役的全過程。隨後英國人把這個富庶的城市搶劫一空，約有6000萬英鎊的財富被殖民者劫走，這個城市從此一蹶不振。克萊武帶頭搶掠孟加拉的國庫，得到20多萬英鎊的巨款——即使不考慮250年的通貨膨脹，在今天這仍然是一筆巨款。日後克萊武曾在英國下院的演說中厚顏無恥地吹噓：「普拉西戰役的勝利給予我的地位……一個富裕的城市受我支配，我出入於只為我敞開的金庫，兩手抓滿了黃金和珠寶……我總共只取了20萬鎊。此刻，我對我自己那時的節制真是大為吃驚。」

1757年7月15日，英國殖民者迫使米爾·賈法爾在條約里承認:「英國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不論他們是印度人還是歐洲人」，「不論何時當我要求英國人援助時，將負責供養他們。」米爾·賈法爾已完全成為英國的傀儡，而海運方便、地域富饒的孟加拉則成為英國的真正殖民地——這使得英國在次大陸的殖民競賽中徹底戰勝了主要的競爭對手法國：「不論亞歷山大大帝還是拿破崙，若要他們以本地治里（法國在印度海岸的據點）為基地，向掌握著孟加拉與制海權的（英國）力量做鬥爭，都不可能贏得印度帝國。」因此，普拉西戰役的勝利，也被後世認為是大英帝國在印度開始的標誌。

普拉西戰役將榮耀與財富帶回大不列顛。「也許沒有任何投資會產生從印度掠奪物上所得到的那樣的利潤」，東印度公司最初只能滿足於做太上皇，而把直接統治權留給其扶植的傀儡。而公司則利用自己的最高統治地位，竭力勒索榨取。米爾·賈法爾和東印度公司接管孟加拉稅收的第一年（1765—1766年），僅田賦一項，就由原來的81.8萬英鎊增加到147萬英鎊，到1793年竟達340萬英鎊。從印度獲得的財富使英國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一如16世紀美洲的財富之於西班牙。這次戰役後不久，孟加拉的掠奪物抵達倫敦，充實了英國社會的流動資金，「並且好像即刻就發生了影響」，催生了18世紀後期的工業革命，因為「發明本身是被動的，許多最重要的發明被擱置了幾個世紀之久，一直等待著積累起足夠的儲備力量來使它們投入使用」。而對於印度人民而言，普拉西戰役則是莫大的屈辱與災難。普拉西之戰似乎是一次較小的戰役，但是卻產生了比世界上最大的戰役更為重要的後果。它為英國征服孟加拉以至最終征服整個印度鋪平了道路。既然各封建王公仍然不能聯合，仍然互相牽肘，要阻止英國征服全印度肯定是沒有希望的。與此同時，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大肆掠奪，使原本美麗富饒的印度變得一片凋零。1769—1770年，孟加拉發生嚴重的大饑荒，餓死人數達1000萬人，占該省總人數的1/3的人口挨餓，另外使1/3的耕地荒蕪。

當不幸的普拉西戰役100周年的那天黎明到來的時候，1857年6月23日，令英國殖民者震驚的印度民族大起義爆發了。「要用血的鬥爭，去解除一個世紀以來長期存在的屈辱地位，去洗刷掉這種民族的屈侮和恥辱，變成了德里城所有的印度籍士兵的強烈願望，這從他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清楚。通過微風的吹動，通過太陽光線的照射，通過大炮的轟鳴，通過刀劍的撞擊，所有這一切從各處彙集成一個低沉而隆隆的巨響：『普拉西，為普拉西報仇！』起義的軍隊立即湧出德里的拉合爾大門……」

（文｜郭曄旻參考資料：李文業《普拉西戰役對印度歷史進程的影響》；（印度）R·C·馬宗達等《高級印度史》；林太《印度通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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