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建松:宗教中世界末日之後人去哪了
文 | 聶建松
前段時間,漫威公司(Marvel)的奇幻電影《奇異博士》(Doctor Stranger)頗為火熱了一陣。作為平素看電影就不太愛過腦的人,我反正是挺喜歡看這類大片的。為什麼呢?視覺效果震撼,場面火爆,還有那些巨大的充滿想像力的場面,尤其是奇異博士被古一法師(the Ancient One)一掌拍得靈魂出竅的場景!
當然,最有趣的情節莫過於奇異博士的那塊能夠「操控時間」的無限寶石。在那塊寶石的幫助下,劇中最大的反派Boss多瑪姆,一個能夠輕鬆毀滅地球的黑暗惡魔,居然被活生生的「煩」死了!
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博士利用這塊寶石,設定了一個時間循環:他會不斷的出現多瑪姆面前,只要他不解除這個循環,無論多瑪姆殺死他多少次都沒有用。
「多瑪姆,我是來和你談條件的!」
這句橋段的重複頻率之高,簡直有洗腦的功效……不過,可樂歸可樂,這個設計得很巧妙的橋段其實也涉及了一個蠻嚴肅的話題,這便是「時間」。
▍一、 循環的時間與三災八難
研究時間,對於一般人而言,聽起來可能是一個很遙遠的話題。然而,實際上我們近代科研的最大成果之一就是突破了對「時間」的認識。
物理學家阿爾伯特·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這個名字,想必很多人一定都不陌生,而至於他的研究成果「相對論」,很多人最起碼也是聽說過這個名字。而「相對論」中最為有趣的一部分內容可能就是「時空」並非是穩定不變的,由此誕生了種種人們對於「時間旅行」這樣的幻想。
不過,研究「時間」並非只是現代人的物理學的特權。實際上,在宗教之中,在古人之中,也有關於「時間」概念的大量思考,而且都相當有趣。
前文方才提到過,奇異博士為惡魔多瑪姆設置了一個近乎無窮的時間循環,這個「循環」把他們倆人「困」在了一起。有意思的是,佛教之中似乎也有類似的思想,即我們人類亦被困在了某種時間的循環之中。
在佛經經典中,有一卷經叫做《大樓炭經》,又稱為《起世經》或者《起世因本經》。在這卷經典中,便記載了這樣一個「末世神話」:
佛語比丘。天地有三災變。何等為三?一者火災變。二者水災變。三者風災變。是為三災變。我們平素開玩笑說的「三災八難」,正是源於此。
在《大樓炭經》中,至「火災變」時,河流、大海會逐漸乾枯,天空中出現了三個太陽,之後又出現了六個太陽,最後出現七個太陽。世界的絕大部分被大火焚毀,之後出現大雨熄滅大火,而後有風吹走大雨,世界再生;再至「水災變」時,天空下的不是雨,而是直接降「沸灰」,有如硫酸,使得世界絕大部分「皆麋爛消滅盡無餘」,而後世界再生;再至「風災變」時,有名曰「來柯沙」的大風吹動,使得世界絕大部分被吹散,而後世界再生。
這樣一個時間輪迴,便為「一劫」。然後世界又如《奇異博士》中那個「周而復始」的洗腦情節一樣,重新曆盡「火-水-風」這麼一套組合拳。
不過,這世界之中的人類都去哪了?難道都跟著世界消亡了?
沒有。每次世界重生開始的時候,人類都如同奇異博士一樣,恢復了自己的出廠設置(變成了某種「光體」),還能從世界的頂點「飛」回到地面上玩耍。更有意思的是,當時的人們長得「甚端正姝好。不別男女。亦不可別君長庶民人。但共眾俱往還」——大家過的不僅是共產主義生活,而且連身體上也是「共產主義」,因為沒有性別之分!
但在之後,事情起了變化。
此時的大地如同一個奶油蛋糕一樣,最上面一層是奶油,然後是比較鬆軟的夾層,然後就是下面烤得很硬的部分。
地面表層的「奶油」,便叫「地味」——經上說「白酥上肥……其味譬如蜜」。於是,人們好奇紛紛開始品嘗這些「地味」。結果因為這東西太好吃了,弄得人人都發福,變醜,還飛不動了!
「人食是地味之後。身即粗堅。面色變惡。亡失光明。神足不能復飛行上天。」——《大樓炭經·天地成壞品》
看來,胖子到哪都不受歡迎,即便是在佛經里!於是人類因為體重過重,就被迫留在了地面。
人們在吃光了大地的奶油層,便開始吃下面的鬆軟夾層,吃光了夾層,便吃到了最底層比較硬的部分——這便是如今的「穀物」。而吃了穀物之後,我們也有了男女之別。共產主義社會也到此結束了,我們又要如同被奇異博士面對多瑪姆一樣,準備接受新一輪的「三災」了。
▍二、 時間、解脫與拯救
與佛教持相類似時間觀的還有其它的宗教和哲學家,譬如,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
在柏拉圖的《對話錄》中有這麼一個故事就非常類似《大樓炭經》:
人的靈魂是從天界墮落下來的,由此被粗糙的肉體所困頓住。只有當一個人能「回憶」起他在天界所見的一切,靈魂才能在死後重歸天界。
這實際上也是一種「循環」。
那麼,這是否就構成了一個解不開的死局呢?我們可以看到,伴隨著世界不斷的「循環」,人們實際上一直重複「墮落」的過程,繼而還要不斷地受到各種苦痛。
並非如此。
讓我們回想下電影中的情節。可憐的多瑪姆被無數個「前赴後繼」而來的博士煩到死的時候,他終於決定妥協了,他放棄侵略地球。於是博士解除了時間循環,多瑪姆和博士雙雙得已脫離這個循環。
因此,要想不再受到各種苦痛,就要跳出這個時間的循環——我們平常所說的出家人要「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是這個意思。這裡的「三界」和「五行」都是指世界本身,我們只有通過修行,使得靈魂終於能夠認識到世界本身是循環的。那麼,我們便有能力脫出這個世界,從而也便擺脫「世界的時間循環」的束縛。
不過,並非所有宗教的時間觀都與佛教一樣。
如果說,佛教的時間觀如果是「奇異博士和多瑪姆」那樣的循環時間觀,那麼基督教則更像是一種直線的時間觀——從《聖經·舊約》的最初一卷《創世紀》至《聖經·新約》的最後一卷《啟示錄》——世界從「創世」直到「末日」,整體上是沿著一個不可逆的直線單向時間線發展著。
「我又看見一個新天新地;因為先前的天地已經過去了,海也不再有了。我又看見聖城新耶路撒冷由神那裡從天而降,預備好了,就如新婦妝飾整齊,等候丈夫。」 ——《聖經·啟示錄》
但是,與佛教那種「奇異博士-多瑪姆」的循環模式不同,基督教里的世界「末日」有且只有這麼一次。而且,與佛教不同的是,基督教也不強調從這個世界之中「脫離」出來。
這就註定了基督教和佛教雙方處理時間的態度是不同的:佛教強調的是「脫出」時間;基督教則是要「拯救」時間。
那麼,如何拯救這個時間呢?這就不能通過佛教的個人修行,在猶太-基督教看來,只有神具有改變時間的能力。在《舊約》中,神就使太陽逆行了一段路程,從而就改變了一天的長度,從而改變了時間。
以賽亞說:「耶和華必成就他所說的。這是他給你的兆頭:你要日影向前進十度呢?是要往後退十度呢?」希西家回答說:「日影向前進十度容易,我要日影往後退十度。」先知以賽亞求告耶和華,耶和華就使亞哈斯的日晷向前進的日影,往後退了十度。——《舊約·列王紀下》
在《新約》中,作為神的耶穌,實際上也改變了或者拯救了時間,雖然不是那麼的直觀。在耶穌受難的時候,有兩個人與耶穌一同被釘在十字架之上受刑。其中一個犯人諷刺耶穌,他說如果他是救世主的話,就能夠把他們從十字架上解救下來;另外一個犯人則說,他們犯罪應當受罰,並請求耶穌:
「你的國降臨的時候,求你記念我!」
而耶穌則對他說:「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裡了。」
那麼,改變時間的節點在哪?在此,耶穌這裡所謂的樂園便是指末日中的「新耶路撒冷」!極為通俗地說,耶穌提前將這個人傳送到了未來的某個時間點!
更為有意思的是,在《新約》中還有一個情節與時間有關。
耶穌曾在一座高山上改變了自己的形象,他渾身從上到下發出了耀眼的白光。這個情節被稱為「變容」。
那麼,這與時間何干?
實際上,在某種意義上,耶穌的作用相當於一扇通向未來的門,他能夠打開了通往未來的路。透過他,「未來的新天地」中的「白光」被撒入到了此刻當下的「舊世界」之中。
【作者簡介】
聶建松 | 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北京大學宗教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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