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勤：我們從 Facebook 押注 AR 背後可以看到什麼？

每年的 F8 大會是 Facebook 公司全面展示其新技術、新戰略和新想法的全球開發者大會，而剛剛過去的 2017 Facebook F8 大會也毫無疑問吸引了全世界開發者們的目光，人們都想從這家科技巨頭身上看到他們對未來的展望和設想。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在今年的 F8 大會上，Facebook 將重頭戲放到了 AR 技術上。作為一家以社交網路為主業的互聯網公司，很多人都對 Facebook 做出這樣的選擇很不解，它背後的理念和邏輯是什麼？為什麼 Facebook 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樣的決策對於整個行業有著怎樣的影響？

帶著這樣的問題，我們在美國San Jose 與百度公司總裁、同時也是這個領域世界級專家的張亞勤先生進行了一場獨家對話。通過他的解讀，我們一方面能夠更好地理解 Facebook F8 大會以及 Facebook 這家公司，同時也能對目前互聯網科技領域的發展動向有一個更好的認知。

Facebook 的思路很清晰

對於 Facebook 來說，去年的 F8 大會為外界展示了他們的公司整體規劃，尤其是十年的路線圖，連通性（Connectivity）、AI、AR/VR 一字排開，構成了這家公司的三大板塊。在張亞勤看來，Facebook 因為有了用戶、應用和平台這三大基礎要素，他們可以根據這些要素讓自己的技術有具體的落地場景。「Facebook 很清楚的是，產品、技術是為我產品服務的。」這句話也許是他對 Facebook 這家公司最重要的解讀。

張亞勤：去年的 F8 大會我也來了，扎克伯格在去年第一次講到了 Facebook 這家公司的十年路線圖，其實相當清晰。首先是連通性（Connectivity），然後是 AR、VR 作為一種新的交互方式，後面 AI 作為根本性的技術。這個思路很清晰。

而Facebook 最大的優勢是它擁有十大 APP 裡面的四大 APP，這個很厲害，包括了 Messenger、Facebook、Instagram 和 WhatsApp。所以它在連通性上擁有最強的力量。

有了這個之後，它就可以上面加新的功能。因為社交最主要的就是需要有交互的方式，AR/VR 很重要，就是因為它真正增加了人們交互方式，它能讓人們的交流方式更加豐富，溝通性更強。這是它的優勢。

在技術上，Facebook 也有很強的實力。深度學習領域的大神 Yan LeCun 目前是 Facebook 人工智慧實驗室的領導者，他最大的發明叫卷積神經網路（CNN），目前主要用在圖象識別、人臉識別等方面。Facebook 今天就講了 R-CNN 和 Mask CNN 等技術，算是在這個上面又突破了一次，在情緒和風格上的理解能力更強了。

而他們的思路也相當清晰，先把目光對準 AR/VR，這裡面 AR 更實際一點，而且只用一個 camera 就作為一個平台，不需要有新的東西。但是這裡面用的很多是 AI 的東西，比如說你對一個場景的理解、計算，包括深度信息的計算，這些都是從 AI 這邊來的。

而 AI 目前的主要問題是場景。但它的 AI 場景也是很清晰的，它的場景是通過我這四大 APP，讓這四大 APP 本身在交互上變得更豐富，可以讓開發者開發更多東西，而不僅僅是一個通訊工具。

所以它有場景，有應用，有用戶，然後再看我有什麼樣的技術，裡面有什麼樣的平台。

還有 Facebook 做硬體也很厲害，不是說光做 Oculus Rift，Facebook 的數據中心技術也是做的相當牛。它要求很高，所以沒辦法用現在市面上的，因為它需要特別大的存儲量，還包括了時時處理，眾多圖象的搜索等等，所以它必須自己去建大的數據中心。

因此它有一個項目叫Open Compute Project，這個在美國也是很有名的，它等於把它的硬體公開，所有的設計，數據中心的設計，所有的這些公開。第二點，他讓大家一塊兒去設計，公開設計，找最佳方案，然後它全部公開，建的時候自己不建，讓 ODM 去建，但是這個架構的設計是他的。

國內其實是向他學習的，叫「天蠍」，這個是百度來建立的。所以百度的數據中心為什麼發展的很快，和這個也有關係。

Facebook 對自我的定義和它的轉型

而要理解 Facebook 這家公司，你必須搞清楚它做事的根本邏輯和對自我的定義是什麼。如果你僅僅是用「微信」這樣的國內產品來直接理解它就大錯特錯了。張亞勤認為 Facebook 有兩點讓他印象深刻，第一是它對自己的定義，第二就是它在轉型過程中的決心和魄力。這些從根本上決定了 Facebook 在這幾年所做出的變化和戰略部署。

張亞勤：Facebook 這兩年有兩件事讓我印象很深。

第一，它定義了「我是一群人（a group of people），不是一個人。」這個很不一樣。

像百度或者 Google 它的基因是人和信息的交互；亞馬遜是人和商品；而 Facebook 完全是人和人之間，它認為我所有的優化都是針對一個群組的商業邏輯，不是一個人；它所有的產品都是優化我們在一起怎麼共享，怎麼交流，而不是說我一個人會怎麼樣，它不是點對點的溝通和交流，是群組之間的交流。

所以這個和微信有很大的不同，因為微信是一個對象和另一個對象之間的信息傳輸，二者在剛開始的基因就不同。Facebook 更社區化，不像微信是從通信（communication）出發的，Facebook 是從分享（sharing）出發的，但它現在也有通信，就是 Messenger 開始的。但是 Facebook 它自己整體是「It s all about social experience」。

第二點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我和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在四年前我還在微軟的時候聊天。她說每個公司轉型都很難，比如從 PC 轉到移動端很難，當然 Google 有 Android。但是 Google 的搜索基本還是 PC+的體驗。

但是 Facebook 是轉移動最快最堅決的那一個，轉的過程中主要就是扎克伯格自己決定的作用。最早在四五年前，他們還是「everything is by H5」，忽然有一天覺得不對了，就表示公司馬上要 APP 化。決定了以後，他做項目審查（project review），如果你沒有 mobile（移動） 的話，他不會讓你做，就是他只做 moblie 部分的項目審查，因為在 Facebook 裡面，對扎克伯格做項目審查是他們一個壓力非常大的事，而且產品發布都是他要通過的，你要沒有 mobile 的東西他是不讓你發布的，而且後面很多東西都是「mobile only」。

到了後面你看，從 PC+，然後到 mobile first，然後再到 mobile only，我覺得一個公司轉型的時候，要有這樣的魄力和決心。

手機 AR 的設想比較現實

接下來談到了這次 F8 大會的具體內容，毫無疑問，AR 技術就是裡面的重中之重。去年，尤其是下半年，不管是 AR 還是 VR，它們在中國似乎都進入了一個低潮期。這個在 2015 年風光無限的全新領域因為在技術上還不夠成熟而遇冷，也陷入了大熱之後的低估。不過 Facebook 卻將重點放在了這上面，而張亞勤也認為其中有其合理性。同時，他本人也對這個領域未來的發展做了一些暢想。

張亞勤：就 AR/VR 而言，我覺得這個東西需要一點時間。國內往往是什麼東西吹上天，第二年看不到結果就扔到地上，但可能那個時候才慢慢真正起來。

VR 設備需要全新的沉浸式體驗，但是 AR 這個東西，它本身就可以用很簡單的設備，因為本身是現實的場景，只是在現實場景中加一些增強的體驗。增強的度數可以多也可以少，這個就看開發者到底有多少的想像力了。

第二點，它講的幾個事實都很容易體現，你的 camera 有深度信息，還有很清晰的地理信息、地圖的信息，相對來講比較容易入手，而且不需要新的設備，不需要新的任何東西，就像目前的眼鏡一樣已經可以來使用了，這樣一步一步反而會容易一些。

像 Oculus、Hololens，或者 Meta 這個公司做的東西，相對來講是跳了一步。如果跳到那步也挺好，不過到了那個時候，這個的內容和整個的開發者平台在最後還是可以移過去的。

我覺得 Magic Leap 他們的那種想法還需要很多的時間，因為手機目前還是最成熟的設備。你最後說我把手機的功能全集成到眼鏡上面，人戴個眼鏡，我覺得很怪，因為任何戴眼鏡的這種非自然的方式都是比較奇怪的。Google Glass 其實後面功能也挺強的，為什麼大家不願意戴，其實是有一些障礙存在的。

所以，它這次的方案有幾個優勢：首先，手機發展很成熟；第二，大家都可以接受；第三，可以有 APP；第四，它可以有很清晰的開發者平台。所以手機這個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是消失不掉的。比如手錶，像 Apple Watch，功能現在也很強了，還不是這個樣子。

我覺得手機可能會作為眼鏡的一個連接模塊。你說手機為什麼不扔掉呢？很奇怪。手機可以代替錢包，可以代替這些東西，但是手機本身，最後你可以把手機里的東西全部變成一個晶元，它就是一個輸入和輸出的功能，你輸出要放在眼鏡上面。但是真正的功能還在上面。

如此聚焦於 AR，是因為 Facebook 更想幫你「kill time」

即使 AR 技術很有發展前景，但問題就來了：為什麼 Facebook 要將重點放在這上面？作為一家以社交網路為主業的公司，它為什麼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張亞勤認為道理很簡單，相比於提升效率或者生產力，Facebook 就是要用更豐富的手段讓你通過社交網路獲得樂趣，只不過 AR 技術是目前最合適、也相對成熟的一塊。

張亞勤：這個東西（指 AR/VR）已經做了很多年了，在實驗室裡面已經做了有三十年了。我記得我在 Sarnoff 就做這個東西，專門做 AR/VR 的廣告牌。比如一個足球賽，你可以時時地替代這個廣告，比如看到了一個可口可樂，你可以替掉它也好，或者了解這些信息也好，這些東西其實已經做了很多年了。所以這也是一個生態系統，就像視頻也好，它本身就是一個生態系統。

首先，作為 Facebook 來講，很有意思的一點是：本來人們分享的東西，它就不是為了生產力，它是為了有趣、好玩兒。當然最終可能可以成為生產力工具，但是現在我先好玩兒。Facebook 它本來就是一個工具，現在使得大家更開心了，更有趣了，然後到哪一天可能就會更用有了。

我覺得先是 kill time，另一個是 save time，save time 是生產力，Google 和微軟經常干這個事兒。Facebook 是說我先 kill time，讓你更開心。你看微軟做什麼，它的 HoloLens 還是賣給企業用戶。而 Facebook 是讓你 kill time，這兩種都需要。而且這個世界走走，覺得可能更需要 kill time。

人類現在有幾大需求，首先要吃飽，滿足最基本的生活，自己的生存。後面是人要競爭，早期的競爭是通過戰爭，現在則是推動商業。未來可能更多的不是通過商業，商業只有老闆在乎，一般人通過遊戲，通過比賽。大部分人不能參加體育比賽，比如，我沒法自己打橄欖球，但我可以玩遊戲，這也是一種人類的競爭，我覺得以後可能越來越是 kill time。

還有一個，我們可以看到公司在不同時候的不同形態。美國大部分分兩種情況，一種是進化式的，一種是跨越式的。除了幾個公司之外，大部分公司一大了之後都不喜歡跨越，能跨越的都是小公司，這也是一種很自然的狀態。包括微軟那個時候，Windows 做大了，Office 做大了，他也不願意去顛覆自己。Google 是一個不同的公司，但是你發現它做的那些技術，也沒有幾個真正成為主流的產品。最終大公司當你有危機的時候，你發現我要做一些不同的事兒，能顛覆自己的公司其實挺少的。

而 Facebook 從 PC 向移動的轉換已經算是非常不容易的了，通過自己轉型，也通過購買。它買了 Instagram，而且買了 WhatsApp 之後和 Facebook Messenger 還能保持共存，所以我覺得這個還是相當的不容易的。

而且它的技術和 Google 比也不弱，而且相當清晰，就是在圖像里，就是 LeCun 帶的團隊，他的人也不是很多，但是十分厲害。

百度的 AI 思路也同樣清晰

事實上，所有的大公司都對自己的未來有著清晰的整體戰略部署。在講完了 Facebook 之後，我們也和張亞勤交流了百度公司對未來的看法和自身的整體戰略規劃。就像之前已經透露的信息一樣，已經決定「all in」在 AI 上的百度已經有了很清晰的思路和規劃，不管是 AI 時代的操作系統還是自己積累很久的搜索功能，都是他們重點發力的方向。

張亞勤：AI 以後可能真的不需要什麼界面了，完全是自然的，人到哪裡去，你的臉就是一個很自然的東西，你講話也不需要按個東西，把什麼 APP 打開。那個晶元可能會到你的袖口裡面，甚至可以嵌入到你的皮膚下面。

這個是長期的東西，要慢慢來。

百度在這一兩年的變化很大，現在我們的思路相當清晰，從 PC 互聯到移動互聯到 AI，這中間不可能一個東西忽然沒了，再換一個東西，肯定是一個連續的發展。在這個 AI 時代我們要做三件事兒，第一個是打造一個 AI 實地的操作系統，就像 PC 時代是 Windows，移動時代是安卓和 iOS，那麼 AI 也需要一個 OS，我們的度秘其實就是一個 AI 時代的操作系統。這個操作系統上面有我們的應用，也有第三方的應用。

操作系統需要服務兩種對象，一個是服務普通用戶，一個是服務企業用戶。對普通用戶，我們就是車和家，比如通過你的揚聲器、你的冰箱，或者是無人駕駛車、自動駕駛車；而對企業用戶則是通過雲，上面有教育，醫療，交通，物流，製造業都可以，它是一個通用的。

所以相當清晰，就是一個橫向的東西，加上一個普通用戶的車和家，企業用戶就是雲，當然還有很多第三方的開發應用。

搜索也會是一個全新的搜索，我把它叫 new search，這個搜索也是在 AI 的基礎上面。這個 new search 有三個層次，一個就是目前的搜索更加 AI 化，比如語音搜索，圖象搜索，人臉搜索，在目前的手機的入口就可以變的更加智能。

第二是場景越來越多，過去可能是在手機上面，現在可能是在家、車，都是你的入口。其實搜索還是一個和信息交互的方式，只不過到了 AI 的時代，它的規模會大很多倍。

在目前的進展來看，第一個就是搜索本身，這個增長速度很快，讓信息先找人，主要是通過手機，這個是一個增長點；第二就是在雲方面，下面的五年可能會打造一個全新的業務，這個增長速度也很快，去年我們剛剛推出來，今年的增長會相當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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