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 MINI的茶世界

春夜的朗月把天空襯得格外沉靜，未開燈，在灑滿月光的地板上用MINI的小茶壺、若琛杯對月獨啜。此刻茶飲，非為止渴，而是與月光對影成三人的遊戲。日光下，我們頂著成年軀殼，貌似強大，只有在萬籟俱寂的月色下，紛繁複雜的意識森林深處才會走出靈魂的獨角獸來，在月下熠熠生輝。

每個成年人的世界，也許都有這些不為人知的MINI王國。年逾百歲的香港小說家劉以鬯，在案頭經常擺放著按照記憶中模樣製作的老香港街區的MINI模型，小說中男女主人公往往在他製作的MINI街區中相遇、相愛。據說，他會一邊寫作，一邊玩模型。而我會在案頭置放一些MINI 的茶具，邊碼字兒邊喝茶，這似乎是現實世界與內心世界的過渡帶，歷久彌新。

Ebay上Leighton Buzzard的老明信片

風景有如童話的Chiltern山附近，坐落著英國古老的小鎮Leighton Buzzard。小鎮的名字來自於撒克遜語 Lēah-tūn ，即「在樹林里的農場」之意。1903年12月10日，萊頓小鎮的某個小街的盡頭，一座喬治亞式的老房子里瀰漫著新生兒帶來的喜悅生機。

這棟房子的主人是一位醫生，他為剛剛降生的女兒起名凱麗絲·瑪麗·諾頓。這座坐落在蔥鬱樹林中的城市，以及這棟古舊的房子陪伴了瑪麗的整個童年時光。也許對於一個小女孩兒來說，英國鄉村寧靜的翠色田野、瑩白色緩慢流動的甜雲能催生想像中的童話世界，瑪麗長大後成為了一名兒童文學作家。

Leighton Buzzard

1952年她發表了奇幻小說《地板下的小矮人》，小說描寫了小矮人族少女艾莉緹的傳奇故事，而故事的原生場景，就是瑪麗家老房子里吱嘎亂響的舊木地板。對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兒來說，老舊房子里，地板無來由的響動有天然的神秘感，因此會滋生，在這樣的地板下住著小矮人族的新奇幻想。

原版小說中，只有有限的插畫來刻畫人類男孩與小矮人艾莉緹的故事，但這也正是書籍的魅力。有限的插圖只賦予想像力一個美麗的序言，為每個孩子保留了豐富的創造空間。日本著名的動畫導演宮崎駿與高畑勛在幼年時期都閱讀過這部留白頗多的奇幻故事，幾十年後他們把童年的奇幻夢想拍成了電影。

宮崎駿動畫中的艾莉緹

2010年的時候，宮崎駿的吉卜力工作室把故事改編為動畫電影。在整個影片的高潮處，男孩兒「翔「的祖母向他展示她父親在英國定製的娃娃屋，並把這座製作精美，傳承四代的玩具屋送給了翔。當電影中祖母命令女傭阿春姨關掉房間電燈的剎那，精緻的玩具屋在黑暗中亮起了華麗、溫暖的燈光。在一切都按照正常比例縮微，製作精美的玩具屋面前，翔被迷住了。

當房子的另一個房間打開，除了精美的餐廚具，還有那些MINI的英式下午茶具。背景音樂漸聲響起，音樂的名字就叫《The Doll House》 。這個環節也為故事的轉折埋下了伏筆。2010年首映時候，巨幅海報的宣傳語就是「不能被人類發現，是我們生存的定律」，這對於穿著成年人軀殼，但又飽含赤子之心的人來說真的可以當作座右銘來看待。

娃娃屋與小矮人傳說代表了某種MINI文化。MINI是Miniature的簡稱，是微小、袖珍的代名詞。指的就是那些遵照常規尺寸物品的外觀、內在結構、材質、功能性製作的小比例精美物件兒。

16世紀德國巴伐利亞公爵阿爾布雷希特五世，命工匠將自己居住的王宮按照比例縮小，裡面的傢具及茶具即使縮小成MINI比例，還保持著原比例物品的構造與功用。他把這個精美的娃娃屋送給了自己的女兒，讓她對自己的宮殿有個完整的概念，以便長大後知道如何有條理地指揮僕人打理宮殿。巴伐利亞公爵阿爾布雷希特五世因此開啟了多少孩子童年的夢幻世界。之後MINI的娃娃屋，在貴族之間流行起來，孩子們可以在娃娃屋的遊戲中忘記高緯度地帶漫長無聊的冬季。

隨著歐洲皇室的通婚，MINI文化由荷蘭傳播到了英國。在維多利亞時期，英國的藝術以及工藝都達到了一個頂峰。在人的基礎需求被滿足之後，美感與精緻會代替實用性而存在，MINI工藝品在這個時期達到了藝術的高度，延伸出典型的維多利亞風格。十九世紀，隨著歐洲貴族的逐漸消失，這類精緻的MINI物品逐漸傳播到了平常人家，演變成構造簡單缺乏細節的兒童玩具。

喜歡小巧，似乎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樂趣。在孩提時期，沙灘上堆砌的小城堡、小花園、以及用小石子鋪就的小徑，成了我們靈魂角色居住的MINI王國。在這個小世界中我們是自己的主人，雖然巨大的軀體在物理形態上被阻擋在自己搭建的精神城堡外，但精神世界無時無刻不居住其中。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宮崎駿的電影被許多成年人喜歡的原因。

我沒有這樣的玩具屋，卻因為嗜好飲茶，幾乎過半的茶具都是MINI版本，成了標準的MINI控。在只有一本小書大小的MINI皮箱中，裝入僅夠兩人飲茶的小茶壺、三隻潮州蛋殼杯、一個錫制的小杯承、一小塊吸水的白棉布。

把這些小物件隨時打包在一起，放在背包中就可以遠足了。到陌生的房間，打開這一小塊行囊，與讀得已經翻了毛邊的舊書放在一起。就這樣安靜地看書飲茶，似乎減輕了靈魂的漂泊感。

這時候的茶，只有少少的兩杯，像一位神秘而特殊的朋友，它不會對你有苛刻的要求，亦不會大肆宣揚自己的存在，而是等待你集中自己的感官去欣賞它、靠近它、珍惜它，然後輕盈地啜飲一小口。這些安靜細瑣到能聽見灰塵落下的時刻，茶杯似乎因為 MINI而變的不存在了，隔著一小口茶水的另一端似乎就是自己白日里不敢觸摸的心靈出口。

幾杯下去，那心靈深處的靈獸在茶水漸漸氤氳開的空間，抖落一身凡事積壓的灰塵，踱著輕盈的碎步緩慢靠近你。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童年時散步的小路的模樣。記憶中真實而天真的自己，具體而微，全都浮現在茶杯中。

丁酉年春月於掃葉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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