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紀荷蘭人，城市生活的一面鏡子

約翰尼斯·維米爾畫像

上一次我們聊到了風俗畫，簡單討論了這個在今天司空見慣的題材在十六、十七世紀的歐洲如何具有時代風向標的意義。這次，我們就來聊聊維米爾（又譯維梅爾），這位被稱為「荷蘭之光」的繪畫大師。

約翰尼斯·維米爾出生在荷蘭德爾夫特。他只留下了不到四十幅傳世作品，多為小尺寸描繪日常生活的風俗畫。他尤其擅長描繪室內活動和女性的形象，顏色多用明亮的藍色、黃色。他常喜歡讓人物立於窗邊，通過描繪一側照入的自然光，使畫面產生一種靈動、優美的感覺。維米爾追求一種絕對細緻和準確的表達，現在可以肯定，他當年曾使用暗箱（就是後來照相機的前身）來捕捉光線和色彩。他對畫面非常講究，不論是構圖、比例、人物動態、光影變化都力求最大限度的還原真實。所以對於後世的觀賞者來說，他的作品一方面是美的享受，另一方面也是了解十七世紀荷蘭人城市生活的絕佳材料。

倒牛奶的女僕（圖源於網路）

繼續以維米爾的代表作《倒牛奶的女僕》為例。強烈的明暗對比與構圖引導使我們的視線一下子就會凝聚到女僕手中正在傾倒的牛奶上。讚歎畫家的精湛技藝之餘，以食為天的我們也要追問：您吶，做什麼好吃的呢？維米爾的精準描繪給了我們一個穿越時空還原美食的機會。

首先可以辨認出，正在被倒入牛奶的容器是一件歐洲北部十分常見、直到今天仍在使用的，被稱作「荷蘭鍋」的炊具。這種炊具有蓋，往往被用於長時間的慢速烹煮。桌子上放了很多小塊的麵包，它們應該是烹飪的對象。結合女僕小心的動作，我們可以分析出她需要使用一定量的牛奶、卻又不能過多。女僕身旁地上的那個木盒是暖腳器，這是一種頂部有孔、內部置有盛著熱炭的陶罐的木頭盒子，婦女將它置於裙下取暖。在十七世紀的荷蘭，講究的富裕家庭中廚房會有「冷」「熱」之分，冷廚房溫度較低，用來烘焙和準備點心；熱廚房火力全開，用來進行肉類等大菜的烹飪。暖腳器告訴我們這是在冷廚房，那麼這道菜就一定是甜點。將這種種線索疊加起來，我們就可以分析出，這位女僕十有八九是在製作「麵包布丁」。這道甜點今天依然可以吃到，有興趣的讀者們不妨嘗試一下。

仔細看畫中女僕身後的牆壁。這幾乎是一整面的白牆，只在牆角處鑲了一道帶藍色裝飾的瓷磚。德爾夫特是歐洲的制瓷中心之一，畫像瓷磚在當時的市民家庭很常見，它們為房間提供了裝飾，另一方面也保護牆壁底部免受拖把、掃帚等日常清潔工具的毀壞。這裡有一個有爭議的小細節：最左邊那塊瓷磚上的丘比特。在十七世紀的荷蘭文學作品中，女僕這一角色一度是帶有性暗示的。她們象徵著年輕的、不受控制的慾望，時常被當作是男主人的幻想對象，被看作是家庭的不穩定因素。很多藝術史學家傾向於將這個丘比特解讀成維米爾對於這一傳統的隱晦暗示。

這些簡單分析只是維米爾繪畫世界中的皮毛。牆上儲存麵包用的竹籃、女僕手臂上穿戴的袖套、桌上的藍色啤酒杯……每一樣畫中元素都包含著豐富的歷史信息，等待觀者去細細欣賞解讀。大都會博物館的研究員稱「倒牛奶的女僕」就像蒙娜麗莎：「她一副日常姿態，臉上帶著不明意義的微笑。讓畫面前的我們不由自問：『她在想些什麼呢？』。」（文/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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