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國遊客又回來了？還是低價團又回來了？

標題：是中國遊客又回來了？還是低價團又回來了？

作者：岳漢

上個月，老漢去了一趟芭提雅。

是呀，儘管在泰國待了這麼些年，和編輯部的姐妹們寫了辣么多的「XX十大秘境」、「你沒去過的泰國TopX」，但仔細回想起來，最基礎入門級別的芭提雅，我倒還真的沒有怎麼正兒八經地刷過一遍。

虧我還有臉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瞎BB，芭提雅起步套餐都沒玩過，那還搞個毛？

3月，老婆公司老總接待中國客戶，把我老婆叫去充當導遊，禮拜天閑來無事的老漢也厚著臉皮加入這個客戶旅遊團。那個周日，我終於九年來第二次以遊客的身份來到芭提雅，體驗了一把「蘭島海灘+四方水上市場+成人秀」的泰國入門套餐游。

蘭島的水真清啊……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說芭提雅的水不好呢？站在水裡的俄國美女，明明都可以透過海水看到下半身的身材耶，這麼清澈還不滿意啊？甲米的大海里難不成全是礦泉水？——

四方水上市場真浪漫啊……從真實度上講，這裡真是一個假得不能再假人造布景式商業街。但，是！就是因為假，所以特別漂亮乾淨整潔，最適合那些明明打心眼裡不沾人間煙火卻又老喜歡在朋友圈裡裝作流浪四海的偽文青男女。花800銖打條船在夜色下的竹樓燈火之間飄蕩，真他媽和拍電影一樣，浪漫的簡直要吐血——

成人秀……聽說有很多種，我看的應該是最土鱉的一種。傳說中的「丁丁敲鼓」、「菊花抽煙」、「人妖自摸」、「槍王掃射」——這些經典劇目，終於見到真貨了。不過說實在的，在這個掏出手機就能東京熱的年代，這些九十年代水準的脫衣舞表演實在很難讓人產生半點的邪念。但，是！俄羅斯姐姐跳的鋼管舞，真的很好有意境，讓老漢體會到了多年以來未曾體驗到的發自靈魂深處的藝術熏陶，美得哭了——

嗯，原來每年900萬+的同胞，就是這樣體驗的泰國呀，終於知道了。

好了，說正題吧。

這次去芭提雅，親眼見證了一個感受：中國旅遊團，又捲土重來了！

在芭提雅的碼頭，無論是幾點鐘，都和往年的節假日一樣，人頭攢動，水泄不通。

長裙飄飄，披肩招展，男人叼著煙，女人打著傘，哪怕你是瞎子，棧橋上烏泱泱的光靠那熟悉的氣息能聞出來這都是哪國人。

白天的海灘上，長裙墨鏡遮陽帽，手裡拿著自拍桿的中國妹子，時不時在海灘上一二三茄子跳起來地拍那種「凌空合影」。眉開眼笑的泰國和柬埔寨小販，在沙灘躺椅區挨家挨戶地兜售著幾千銖一隻的鱷魚皮包，嘴裡不停滴說著「我愛毛主席，我愛習大大」、「水晶晶，羅馬馬，我的東西能講價」之類朗朗上口的廣告詞。躺在遮陽傘下，身邊泰國口音的毛主席習大大循環播放，頗有點「浙江溫州江南皮革廠」的風味，一派欣欣向榮。

到了晚上，成人秀的劇場圍牆外，中國人排出了幾百米的長隊，等著「一飽眼福」，摺疊桿上掛著熊貓娃娃的泰國導遊，一邊手忙腳亂地給自己的團員們發著票，一邊勸說著遊客別去買劇場邊上小店裡的榴槤干——反正都是有購物行程的，何必把買買買的錢，花在外人的野地里呢？

不光是芭提雅，在曼谷，同樣的景象也是有目共睹。

幾個月前，我在輝煌的公寓邊上那家N開頭的海鮮餐廳，一度陷入蕭條，往日旅遊大巴停得水泄不通的停車場，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成了空蕩蕩的足球場。現在，車前寫著「XXX女士貴賓團」的雙層大巴，又重新停滿整個停車場。晚上散步走到那的時候，如同在一條中國人的瀑布里徜徉，整條街水果攤主和711店員的中文水平這兩個月見長不少，買個酸奶都會用中文給我報價了。

根本不用看數據，光是直觀的感受，就能判定發生了什麼。

這種強勢的回潮，說明了什麼呢？

那可就難說了。

自從2016年秋天「清零團」開始，泰華輿論界就對這個政策抱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立場：

很多人說：清零團自毀財路，打巨頭居心不良，嚇退中國旅社遊客萬萬千，瞎JB搞搞什麼飛機？

也有很多人說：清零團勢在必行，大洗之後旅遊業必定脫胎換骨，更上層樓，以後就能不掙小錢掙大錢了！

即便是旅遊業內部，對清零團行動也有截然不同的評價——但是無論評價正面與否，在我接觸的旅遊業人士當中，都有一點共識般的表述：「明年情況就會好起來的」

什麼叫「好起來」？

第一種解讀：如果「打擊零團費是泰國旅遊業一次飛升上神的渡劫」，那麼2017年春季的回暖，就是泰國旅遊業升級換代之後的發力，是「高品質旅遊」在泰國閃亮登場的必然結果。

苦盡甘來，瓜熟蒂落，前景大好，可見當初清零團是多麼有必要啊！

另一種解讀是：「清零團」是往池塘里扔了一顆手雷，火光四起，波及無辜，驚起一灘鷗鷺。然而一旦這陣風過去了，自然重歸平靜，四方鳥獸蟲魚重新飛來，原本是怎樣過日子，今後就咋樣地繼續下去。

怎麼說呢……零元團固然不是什麼值得提倡的模式，但是要說如今的泰國旅遊業有什麼「高質量團閃亮登場」……好像也沒怎麼感覺到。

從數據上看，2015年中國赴泰遊客800萬，在清零團之前業內預估2016年全年中國遊客總數應該達到1000萬以上，而由於清理政策和國王駕崩，第四季度的萎縮使2016中國遊客總人數仍然達到了870萬人。到2017年3月，泰國各旅遊城市機場旅客人數比2016年同期增長10%左右。

2015年中國赴泰旅遊市場100%的恐怖增長率，勢頭驚人，直接帶動全年旅遊業收入增長23%。在此基礎上2016年25%的中國遊客預估增長率，本來顯得十分穩妥甚至保守。而最終9%左右的增長率，自然可以算是一種下滑。

而2017年第一季度10%的增長率（如果機場客流可以等同遊客增長的話），實際上也只是向2016前半年的高增長率逐漸回歸，即便增長率再加一倍，也不過是清零團之前的正常發展水平。因此，如果說清零團是泰國旅遊業的良藥……那麼，大約是這副良藥的藥效暫時還沒有顯現吧。

當然，從另一個方面解釋：清零團，是青黴素，不是威爾剛，其主要目的是根治零負團費畸形亂象，而非單純為泰國旅遊業製造毛孔里流著血和污垢的黑暗暴利。

那麼站在這一個角度上來看，第二個問題就是，清零團之戰過後，零團究竟被消滅了沒有？

這兩天，中國媒體接連報道了兩起旅遊糾紛事件（注意是中國方面率先爆出的，不是轉載泰語消息）：一是一對中國老夫妻臨上飛機前護照莫名損毀，懷疑是導遊報復；二是一個旅遊團沒有參加自費項目，導遊當場發飆要和遊客「單挑」。

誰是誰非，咱們先不急蓋棺定論。但這兩則新聞中有很多細節，卻讓我們倍感熟悉：

「600元是底線，是公司給他們下達的指標」

「空調開不起，壞掉的座椅用繩索捆綁，安全帶也是壞的」

「短短几天，去了六家購物店」

「買了一袋腰果，一袋桂圓乾，一共消費了180元，當時泰國導遊就不高興了，出門的時候說自己要虧錢了，這個團是帶過的最糟糕的」

「業內人士表示，目前赴泰旅遊團的最低價格在1000——2000人民幣之間」

不到兩千元的團費、日間最低自費項目標準、簽訂強制購物協議、導遊繳納人頭費「賭團」。該有的都有了，如果這不叫零團費，那麼什麼是零團費？

遊客錄下導遊要求強制消費的證據 視頻截圖

如果這就是歷經半年的嚴格整治之後泰國低調旅遊團的普遍狀態，那麼，整治零團費的意義在哪裡？如果零團費根本沒被消滅，則「消滅零團費讓泰國旅遊業騰飛」的立論前提從何而來？

泰國導遊方面給出的消費清單和價格 受訪者供圖

事到如今，無論我們對泰國低價旅遊模式有何看法，基本的現實都必須承認：泰國對華旅遊業的復甦，並不是「打擊零團費成功了，中國遊客又回來了」，而是「打擊零團費完畢了，零團費又回來了」。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巴育政府「宣戰式治理零團費」的成效，實際上已經逐漸式微，巴育政府或許選擇了一個正確的目標，但卻沒有使用正確的方式去實現這一目標。政府大張旗鼓地對某些旅遊業利益巨頭進行「定點清除」，卻並不對旅遊法框架下的行業規則進行變更和細化。最終打殘了某家巨頭，沒收拍賣了幾個億的資產，將旅行社嚇跑了一段時間，原有的價格體系和盈利機制卻絲毫沒有變更。

如此這般，風聲一過，當然是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不是不該打，但玩鬧式地打這一場，這不是白搞了嗎？

其實，零團費模式的出現，的確有嚴重的弊端，其帶給泰國旅遊業的繁榮，某種程度上的確是一種「春藥式的繁榮」，表面一夜十次威猛無比，實則元陽損耗斷子絕孫。這種畸形的繁榮是惡性競爭和執法漏洞的雙重結果，低價是誘餌，購物是門票，非法的強制購物成為了合法的低價戰略賴以維繫的依靠，於是遊客吞下「誘餌」但拒絕「買票」的行為，在導遊和旅行社眼中就成為了違背行業潛規則的欺詐行為。

泰國政府的選擇，既不是禁止買票，也不是禁止誘餌，而是折斷了最大的一根魚竿，然後鳴金收兵，高宗凱旋。

現在，魚兒回來了，釣叟與魚兒的博弈又將日復一日地上演。但那又如何？釣法不變，願者上鉤，有魚總好過沒魚？

我也不知道了。

這個春天，野草復甦，看到中國遊客又回來了，並且順利地又和導遊幹上了，我心裡真是有種莫名的妥帖。最後，作為無良圍觀者，給廣大祖國遊客同胞提一個很損的建議：來泰國，就是打死別購物，這樣低價團肯定很快沒了，咱們也算為泰國旅遊業升級做點貢獻……臨走還能爽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