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系列：讓梟雄衝冠一怒的紅顏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初，三桂奉詔入援，至山海關，京師陷，猶豫不進。自成劫其父襄，作書招之，三桂欲降。至灤州，聞愛姬陳沅被劉宗敏掠去，憤甚，疾歸山海，襲破賊將。——《明史·流賊列傳》

譯文：

起初，吳三桂奉了詔令回援北京，到達山海關的時候，北京陷落，吳三桂停止行軍猶豫觀望。李自成劫持了吳三桂的父親吳襄，讓吳襄寫信招安吳三桂，吳三桂打算投降。到了灤州，聽說愛姬陳沅被劉宗敏搶走，十分憤怒，迅速回師山海關，襲擊並擊破了李自成的軍隊。

一

一直很想寫寫中國歷史上的名妓，從田倩到李師師，從梁紅玉到秦淮八艷。可惜的是這些在民間耳熟能詳的名字在二十四史里蹤跡全無。

秦淮八艷之中，柳如是嫁給了錢謙益，陳圓圓做了吳三桂的小妾，但是無論是錢謙益還是吳三桂，《明史》里都沒有單獨列傳。

好不容易，在寫李自成的《流賊傳》中，找到了陳圓圓的名字，總算可以寫寫了。

現在有些後悔，為什麼當初要設定只寫出現在正史里的女性呢？貂蟬、西施、花蕊夫人，甚至連黃道婆都寫不了。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二

妓女不是什麼洪水猛獸的名詞，這個字最早其實寫作「伎」，就是指表演歌舞雜戲的藝人，並不是簡單意義上的性工作者。

有人的地方就有階層，自從妓女的祖師爺管仲設立國營妓院以來，妓女本身就有高級低級之分，「妓」比「娼」就高檔得多，現在的會所女也比髮廊妹要強些。

中國歷史上的妓女主要分成兩大類，藝妓和色妓。前者主要從事藝術表演活動，和今天的娛樂明星差不多，而後者主要基本上是賣身不賣藝。有些藝妓雖然高喊「賣藝不賣身」的口號，但一般情況下這只是提高身價的一種策略，在權勢或者金錢的水準達到心理預期的時候，又或者看對眼的時候，她們也賣身，只是不經常罷了。（好像現在也是這樣，呵呵！）

三

陳圓圓原來的名字叫邢沅，陳圓圓算是一個藝名。

很顯然，陳圓圓是個高級貨，並不是「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滿打滿算，和她產生感情或者有過關係的男人不過區區數人而已。

陳圓圓出道在戲曲圈，是當時在蘇州等地流行的弋陽腔戲劇演員。她看上的第一個「恩主」是她的粉絲——鄒樞，是吳江的一個文化人。

鄒樞在他寫的《十美詞紀》中，詳細記述了陳圓圓初進文藝圈的處女作——《西廂記》。

「陳圓者，女優也。少聰慧，色娟秀，好梳倭墮髻，纖柔婉轉，就之如啼。演《西廂》，扮貼旦紅娘腳色，體態傾靡，說白便巧，曲盡蕭寺當年情緒。」當然，還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情，「常在予家演劇，留連不去」。

這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或許人家只是粉絲而已。

四

女人是需要感情來滋潤的，藝妓是需要緋聞來炒作的。

據《天香閣隨筆》記載，來自江陰的貢若甫看上了陳圓圓，這也是個有錢的主，他花大價錢買斷了陳圓圓的工齡，讓陳圓圓成了他的小三。

其實，以陳圓圓的出身，有這樣一個歸宿也還是不錯的。但是貢若甫不但家有悍妻，還有個會相面的老爸。貢若甫的父親貢修齡，在見到陳圓圓後，非常吃驚，說：「此貴人！」

咱家池子小，您還是走吧！老頭子很大度地讓陳圓圓離開自己的家，連兒子付出去的「買斷費」也沒有追討。

貢若甫欲哭無淚，陳圓圓則可以展開自由飛翔的翅膀。

五

既然自由了，選擇伴侶的限制就少了很多，玩玩純感情也是可以考慮的了。這次，陳圓圓和大才子冒襄冒辟疆看對了眼。

冒辟疆的名氣基本上可以和前朝的唐伯虎有的一拼。在一個萬物復甦的春天，大才子回家探親的路上，經過蘇州，看到了陳圓圓。才子佳人，一見鍾情。一夜之歡，令冒公子自謂「欲仙欲死」。到了收穫季節的秋天，兩個人已經談婚論嫁，陳圓圓還特地拜見了未來的婆婆。

挺順利的事情，陳圓圓和冒辟疆山盟海誓之後，就安心等著冒家來接她過門。可是，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接連去了幾封信也沒下文。

出了什麼岔子呢？答案是：戰亂。戰亂讓交通癱瘓，鐵路停運，高速關閉，國道上也到處都是強盜，大才子在遙遠的地方跳腳也沒用。

聶小倩沒有等來寧采臣，卻等來了黑山老妖；祝英台沒有等來梁山伯，卻等來了馬文才；陳圓圓沒有等來冒辟疆，卻等來了來自帝都的皇親。

冒辟疆後來在《影梅庵憶語》中曾說到：「婦人以資質為主，色次之，碌碌雙鬢，難其選也。慧心紈質，淡秀天然，平生所見，則獨有圓圓爾。」

大才子寫完回憶錄，毛筆一扔，去追求董小宛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就此無疾而終，一見鍾情的老套故事，成了陳圓圓多舛人生的起點。

六

在那段等待嫁人的日子裡，陳圓圓應該是充滿幸福的吧。但一次偶然的事件改變了她的一生。

等待嫁人，當然要和閨蜜一起去SHOPPING，不巧的是，美女被皇帝的老丈人看上了。《閱世編》稱：「田宏遇南遊吳閶，聞歌妓陳沅、顧壽。名震一時，宏遇使人購得顧壽，而沅尤靚麗絕世，客有私於宏遇者，以八百金市沅進之，宏遇載以還京。」

絕世美女當然要給最有權力的男人享用，田國丈顯然身份不夠，老頭子把陳圓圓送到了女婿的身邊。

如果在太平盛世，陳圓圓也許就能被後世的史書歸到《后妃列傳》中去了。

但當時大明朝內憂外患，雖然才能不足但還是很有責任心的崇禎皇帝，心思完全不在美女身上。愛江山就別愛美人，皇帝還是很搞得清主次、拎得清輕重的。

還沒熟悉皇宮複雜的道路，也許連龍內褲都沒有看到，陳圓圓就被打發回了田宏遇家，成了國丈家的一名歌妓。

七

投資就要有回報，因為女兒去世而日漸失勢的前國丈把目光投向了陳圓圓一生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吳三桂。

亂世中什麼最靠譜，不是金錢，不是權勢，而是刀把子。吳三桂名氣大，手握重兵，是最好的依靠，也是最好的目標。

田宏遇組了個飯局，請吳三桂到家裡吃飯，「出群姬調絲竹，皆殊秀。一淡妝者，統諸美而先眾音，情艷意嬌。」這位淡妝麗質的歌姬，就是陳圓圓。吳三桂看傻了，「不覺其神移心蕩也」。心領神會的田宏遇立馬把陳圓圓送進了吳家。

吃了頓飯，得了個美女，還有嫁妝相送，多好的生意啊！

被翻紅浪，春宵苦短。吳三桂有軍務在身，第二天就依依不捨離開慵懶的美女奔赴戰場。這一走，最終引爆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故事。

八

其實接下來的故事大家就基本上知道了。

李自成攻進北京，本來準備投降的吳三桂聽說陳圓圓被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搶走（還有一種說法是被李自成搶走），衝冠一怒，憤而舉兵，繼而引清兵入關，在一片石打敗了軍無戰意的農民軍。

李自成倉皇逃離北京，吳三桂奮勇追擊，居然在戰火中找到了陳圓圓。此後陳圓圓一直跟隨吳三桂輾轉征戰，直到吳三桂平定雲南後，進入了吳三桂的平西王府，一度「寵冠後宮」。

吳三桂並沒有計較劉宗敏甚至李自成對陳圓圓的染指。

但吳三桂獨霸雲南後，開始花天酒地，「園囿聲伎之盛，僭侈逾禁中」。而陳圓圓歲數也大了，日漸失寵。陳圓圓看破紅塵，削髮出家「布衣蔬食，禮佛以畢此生」。

九

關於陳圓圓的死，一直是個謎。據史料記載，她是在昆明三聖庵自沉蓮花池而死的，和吳三桂造反不成兵敗身死的時間差不多。

但也有人考證，吳三桂死前，為保住吳家香火，讓部將馬寶護送陳圓圓和一個兒子吳啟華到思州隱居，這個地方就在今天貴州省岑鞏縣馬家寨。

陳圓圓後來就終老在那裡。為了不暴露身份，她的後人發明了簡體的「聶」字，在墓碑上用這個字來代指陳圓圓。這是因為陳圓圓本姓邢，後跟姨夫姓陳，邢有右耳，陳有左耳，「雙耳」代表邢和陳，而「雙」字又隱指「圓圓」這個雙名。

不管是三聖庵還是馬家寨，一代紅妝豪華落盡，歸於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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