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男十年:走出城堡的「追夢病人」
那年夏天記錄了他們和一代人的青春。「有時候在你青春不太懂的時候,很多東西特別容易給你,那種感覺就像囫圇吞棗,還沒嘗到味兒,它就過去了。」姚政說。
採訪 施展萍 裘雪瓊 丁雪
文 丁雪
編輯 方奕晗
這是一群男孩成長的故事。2007年,13個男生從那個紅白相間的房子——快樂城堡里走出,走到一個更大的叫作「社會」的城堡。人生漸漸展開不同的際遇。
他們曾是中國娛樂產業蓬勃發展中造星者最得意的產品。他們在市場還沒準備好的時候被推出,猝不及防,又不得不在下一個大潮到來之前,學會和經紀公司、社會、自己以及正在衰落的唱片產業相處,在市場中尋找自己的位置。
這不是一個從功利角度來評判誰紅或者誰不紅的故事,而是娛樂浪潮之下的另外一些故事,擁有更豐富的評判維度,關於選擇,關於掙扎,也關於夢想和相互幫扶。
「葬愛家族」
2017年3月16日,北京丰台體育中心羽毛球館,紅色的鐵柱圍成倒V形,匯聚到天花板的方向,上面掛著「圍爐音樂會」的牌子,像燃燒的火焰,映襯著狹長的舞台。這是四川衛視錄製圍爐音樂會的現場。
王櫟鑫、陳楚生、王錚亮、吉傑站在台上,穿著當年快男比賽時的紅色絨面西裝外套。剩下的9個沒能到場的07屆快男——蘇醒、郭彪、俞灝明、陸虎、張傑、姚政、阿穆隆、魏晨和張遠的白色人形泡沫板也被擺在舞台上。掌聲如潮水般響起。
這是一次並不容易的相聚。
每個人都很忙。王錚亮現在是「少城時代」的歌手兼音樂製作人,最近在和吉傑排音樂劇《阿爾茲記憶的愛情》。陳楚生在忙新專輯,王櫟鑫經常國內外飛著拍戲,吉傑則奔波於湖南衛視《歌手》節目和北京之間。經紀人對《博客天下》說,吉傑最近一段時間,忙得幾乎沒有時間睡覺。隨著快樂男聲十年之約的臨近,他們被越來越多的活動包圍。
現場的白色屏幕上滾動播放著10年前比賽的照片。幾個人里年紀最小的是王櫟鑫,他的手在頭頂一邊比畫一邊自嘲:「我那個煙花燙的髮型,花了20塊錢呢!那時候大家的髮型都是那樣子的,炸開的,我們都該叫殺馬特葬愛家族,是鼻祖。」
台下一陣鬨笑。觀眾緊湊地坐在拼接的彩色塑料板凳上,他們手上戴著白色小燈,寫著快男名字的燈牌亮閃閃的,連成一片。
紅色絨面的西裝外套是2007年比賽時的評委包小柏帶來的。衣服仿照以前的樣式,做了翻新,上面有幾個快男各自的編號,那是他們在第一場全國總決賽時穿的衣服。
比賽從海選開始,從上午10點到第二天凌晨2點,給每個選手的時間只有30秒。6個分賽區的比賽陸續展開,經過一系列賽程,最後進入全國決賽的13名選手住進快樂城堡。除了洗澡和換衣服,裝在城堡里各個角落的22個攝像頭全程跟拍每個選手的生活,導演組工作人員每天輪流在監視器前觀察選手的一舉一動,從起床開始,到晚上睡覺時結束。
選手們被要求將戴在身上的無線麥克風打開。每天早晨,導演莎莎會通過監視器叫他們起床。密集的行程安排,男生們的睡覺時間很少,剛開始叫半個小時人才能全起來,後來時間延長到一個半小時,還是有人起不來。
包小柏去快樂城堡探過兩回班,看到過男生們在台下準備時的灰頭土臉。他們在餐桌上聊天時,每個人都困得不行,向包小柏抱怨很早就起來化妝、拍攝、宣傳,跑了一整天后,回到城堡還要繼續拍。「他們通過這樣壓縮的賽程來累積成績。但也是在這樣的條件下,13個快男的情感在密閉環境下發酵,產生了一種牢固的維繫。」包小柏對《博客天下》說。
在當時,博客還是當紅的傳播媒介。幾個網站都給13強選手開設了「快樂男聲」專題博客,排練結束之後,導演會安排一些時間,帶著選手上網更新博客,提高點擊率。
城堡的大門打開,燈光灑在身上,台底下擠滿了人,耳邊響起粉絲的尖叫。
聲響、音效就位,表演開始,一切轟隆隆地壓過來。從海選到賽前訓練再到最後的冠軍之夜,巨大的造星齒輪開始滾動。
決賽之夜,在央視索福瑞提供的18城市收視排名中,湖南衛視以2.75%的收視率排名同時段第一,總體累積觀眾的收視規模超過3億。冠軍陳楚生憑藉331萬條簡訊投票奪冠,比賽之後累計得到七位數的代言機會。
2007年7月20日,長沙,快樂男聲全國總決賽顛峰對決
在當時華語樂壇,港台歌手在內地佔據半壁江山,很多內地出道的歌手,在市場上並沒有那麼好的佔有率。快樂男聲的比賽帶火了一批選秀明星,在那個時代,他們被推到最高峰,收穫名和利。
此前,湖南衛視憑藉兩屆超女的比賽,獲得巨大的品牌影響力。隨著女性在消費市場上的崛起,他們順勢推出快樂男聲。仁和閃亮只花了一周時間就與湖南衛視敲定冠名一事,冠名費從2005年蒙牛冠名「超女」的2000萬元飆升至5000萬元。
在那場比賽中,仁和產品從少人知曉一下子排到市場佔有率第三。無數粉絲參與了這場狂歡,1元1條遠高於普通簡訊的收費,使得電信運營商從中獲得巨大的服務費分成,上億條簡訊流量更是成為電信運營商最得意的經典案例。作為「快樂男聲」的品牌運營商,天娛也通過快男巡演和投票時的彩鈴收入賺得盆滿缽滿。
這看起來是一個共贏的局面。至少在比賽結束那刻是這樣的。
努力與結果
2007年7月21日凌晨1點多,決賽結束之後的慶功宴。在長沙建湘路上一個清吧里,二層餐廳的木製裝潢包廂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包小柏喝著小瓶啤酒和選手們乾杯,「所有情緒激蕩的事兒都是歷史了,從出道到真正擁有市場,還有很長的路」。
比賽結束後,男生們從快樂城堡里走出,開始跌跌撞撞,各奔前程。
陸虎覺得,這像自己大學畢業前去找工作的經歷,只不過這次畢業的學校是「快樂男聲」,自己收穫了一幫和音樂有關的朋友,找到了一份叫「音樂」的工作。
但這不是一個有明確勞動合同的工作。一位快男告訴《博客天下》,「當時我們連醫保都沒有,跟公司簽的不是勞動合同,是經濟合作合同」。
這是娛樂產業的勃興時期,卻沒有同步對應音樂產業的繁榮。他們在那個幾乎是中國最火的選秀節目中被推出,卻趕上互聯網衝擊下,傳統唱片衰落漫長的尾巴。
選秀節目屬於音樂產業鏈的上游——人才選拔和營銷環節,在短時間內大量的曝光讓他們獲得極高的關注度,但大多數選手是翻唱別人的歌曲走紅。在包小柏看來,在這個圈子裡,有代表作才是發展的唯一出路,「否則作為節目的產品,個人很難超過節目本身的品牌」。
但現實是,高昂的音樂製作成本下,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如願以償。
比賽結束後,姚政想做一張自己的專輯,非常想。
簽約後的後續運作和包裝並不一定會恩澤每一個選手,這涉及公司的資源側重和包裝策略。
「公司一方面不給我發唱片。其他8家公司談我的唱片約的時候,公司也不給簽。」
「你像一個商品,當商品緊俏的時候,它能賣出價就賣出價,反之,被商人拋掉。在這個商人的遊戲里,我們那時作為孩子什麼都不懂。」姚政對《博客天下》說。
在這個遊戲里,有的人要賠錢,有的人被交換,有的人被熱捧,有的人被拋棄。
處在產業鏈條的最底端,姚政必須自己找出路,出專輯更得從長計議。
和天娛解約之後,他專門找了一個加拿大的格萊美製作人製作專輯。每接一場商演,收入就全部投到專輯裡,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摳,幾萬塊錢幾萬塊錢往出掏,甚至連飯都吃不上。每天從亞運村蹬40分鐘自行車到後海去錄音,姚政不覺得累。汽車從他身旁呼嘯而過,一輛接著一輛。
專輯母帶出來後一直沒有合適的發行方,姚政後來找到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當時對音樂還算重視,但是姚政進去沒幾天,公司就因為資金鏈斷裂,倒閉了。
姚政幾次覺得自己做這張專輯做到「差點死掉」。他對陸虎說:「萬一我這專輯發不了,假如我掛了,我銀行卡號告訴你,那裡邊的錢還夠發完這張專輯。」
陸虎分不清這裡面自嘲多一些,還是心酸多一些。在比賽之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2007年7月23日,長沙,快男晉級賽間隙,陸虎在化妝間
陸虎在微博上說:「當所有人都嘲笑你的逐夢時,再咬咬牙就度過了那個冷眼旁觀的時期。」實際上,這個時期並沒有這麼快過去。預想中的名利很快被消耗殆盡,難熬的時間比想像的還要漫長。
在最困難的時候,陸虎吃不上飯,房子按揭交不上,窘迫到想把房子賣掉。在那段時間,他不停地接活,讓別人提前把工作的酬勞打給他,還了款之後再拚命做音樂。
這樣的日子過去也不是沒有過。
參加快男比賽前,他租住在長沙的廉租房,簡易的柜子隔出一個個房間。他隔壁的房間著火,殃及他住的6平方米小屋。他沒有地方住。當時正是湖南衛視快樂男聲報名的時候,陸虎拿著身上僅有的200多塊錢買了3套衣服,參加了比賽。他一心想衝進總決賽,想著這樣就有盒飯吃、有宿舍住了。結果他被選中。
他以為音樂能改變命運,沒想到音樂卻成了他最深的羈絆。
「陸虎花了好多錢做了首新歌叫《留言》,MV是我幫他拍的,他之前的一首《come on baby》,是我、蘇醒、魏晨和他一起合唱的。這兩首歌都沒反響,就像沒發過一樣。」年齡最小的王櫟鑫在圍爐音樂會上提到陸虎時有些感慨。
《come on baby》這首歌在網易雲音樂上至今還可以搜到,13條評論。有人在上面感嘆,評論好少。
在王錚亮看來,陸虎是他們13個人的精神支柱。「是最困難的時候還在純粹地做音樂的人。」
只是,「精神支柱」也有脆弱的時候。
2008年,《樂火男孩》開拍的發布會那天,陸虎喝多了。
《樂火男孩》開機發布會
那是快男拍的第一部電影,第一次真正從歌手轉型做演員。姚政說,實際上大家都不太愛拍戲。「歌手是——讓你是一杯茶就是一杯茶,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屬性。但演員就是個杯子,給你倒茶是茶,倒水是水。你要學著去改變。」到最後,每個人較著勁拍了那部戲,雖然心裡都不是特別舒服。
飯桌上,人分成兩撥開始拼酒。姚政第一次看到魏晨拿瓶酒站起來,對俞灝明說:「灝明,我幹了。」兩個小時,大家喝了100多瓶啤酒。王錚亮喝了兩杯就找不到人了,別人發現他的時候,他趴在那兒抱著馬桶吐。
聚會結束時,陸虎哭著對魏晨說:「為什麼我那麼努力還是沒有好結果?」魏晨是他在公司第一首發表作品的演唱者,第一次做製作人的推薦者。在他危難的時候,魏晨會默默往他家信封里塞錢。
那時也是魏晨的低谷期。2008年,魏晨在網上被指責,陷入輿論風波疲憊不堪。他看著潸然淚下的陸虎,感同身受。魏晨拍拍陸虎的肩膀說,「撐著,撐著肯定能行。撐到最後肯定才是結果。」
陸虎記得那一天回去時,哭聲被車裡的音樂斷斷續續地分割。即使音樂開到最大聲,也沒能把哭聲淹沒。
沒有機會在舞台上唱歌,陸虎開始把重心轉到幕後,做製作人,這些年他發行了70多首歌——雖然這看起來更像是「曲線救國」。去拍戲也是為了能認識導演、製片人,拍完戲可以幫這個劇唱歌、做音樂。
他感激來自兄弟們的幫助,「他們每次採訪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我。提我對他們有什麼幫助嗎?我也不是什麼大牌製作人。他們就是想幫我。」他說。
「13」
2010年的春天有點兒冷。
一天,在做按摩的姚政接到以前天娛同事的一個電話。
「你聽說了嗎,阿穆出車禍了。」
「啊?他被人撞了?!」
「不是,不是。你不知道,那算了。」
過了一天,新聞跳了出來——「『快男』阿穆隆酒後駕駛藍色寶馬車在杭州城西撞倒騎電動車的李榮珍,而後逃逸。」在各個新聞里,阿穆隆的快男身份被著重強調。時間是3月9日,距離出事已過去一周。
阿穆隆
姚政的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就在前幾天,他還和阿穆隆、陸虎錄一個柳岩的節目。阿穆隆半路下車,說了一句:「我走了,以後不見了啊。」
「不見個屁,過兩天,我們還要去長沙錄節目。」姚政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里。
阿穆隆被判了3年零6個月。
之前,他去杭州錄節目,前兩天給他錄娛樂節目的部門,在他出事之後,專門成立了一個小組,去監獄拍他是怎麼戴著手銬、是如何落魄的。
姚政心裡很痛,可這就是娛樂圈啊,那個能讓人在最短時間內感受到人情冷暖的地方。在姚政看來,阿穆隆只是一個走錯路的孩子。他母親早早去世了。比賽時阿穆隆寫的一首《思念母親》的歌,很好聽。
阿穆隆平時很害羞,話很少。直到現在,在快男們那個叫「2007」的微信群里,他也經常潛水。他單純,甚至算不上聰明,也沒有被揣測的關係去「擺平」這個事兒。
張傑和謝娜率先站出來幫他籌款,其他幾個快男也四處張羅籌錢,加上他父親賣房子的錢,湊出了賠給受害者家人的100多萬元。
王錚亮單獨和阿穆隆的妹妹聊了幾次,商量著怎麼給他帶進去一些東西,以及處理後續的損失。
期待的相聚隔了兩年多。阿穆隆出獄回北京的那天一直下著雨。出獄後,張傑、王錚亮、姚政、陸虎幾個在吉傑家小聚。從下午到晚上,看著變得更加滄桑的阿穆隆,大家都掩藏起悲傷,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誰也不提在監獄裡的事。
在有更多代表作證明自己之前,命運總是在一個又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拐彎。2009年陳楚生和天娛因為天價解約鬧得沸沸揚揚,後來蘇醒因為打人被經紀公司雪藏的消息,也一度盤踞在各個娛樂版面頭條。
那段時間接二連三出事,姚政甚至覺得,13這個名字叫得「邪」。13代表的是13強,是總冠軍誕生的夜晚,是收錄他們各自單曲合輯的名字;它也是一個數字,「是國外忌諱的數字,大家那時在事業上都挺背的」。
人總會把自己難以把控的事,歸因於命運的不可抗拒。
2010年10月,王錚亮從新聞里看到俞灝明拍戲燒傷時,還以為是劇組為了宣傳進行的炒作。俞灝明出道後發展一直順風順水,首張EP《如果,可以愛你》剛一推出,就獲得多項音樂新人獎和金曲獎,僅2009年一年就為天娛賺了3000萬元,是被重點培養的對象。
2010年10月22日,一切戛然而止。
期待中的闢謠沒有等來。
越來越多的照片傳出來——兩個全身被燒得黑乎乎的人被送到醫院,分不清誰是誰。額頭以下都是紅的,兩隻手的手背幾乎燒出兩個窟窿。
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明,事情是真的——俞灝明和Selina在拍攝《我和春天有個約會》時燒傷。
當時身在上海的張傑第一時間跑過去看了俞灝明,他全身都是繃帶,想擁抱張傑,但是做不到。
俞灝明的經紀人給大家發信息說,要植皮換膚,「可能要轉院,你們不要著急過來」。
吉傑聽到消息後,一個人哭了很久。他把俞灝明的歌拿出來聽,一首接著一首。當時還在獄裡的阿穆隆托獄友的家屬給父親帶話,讓父親去收集一種蒙古治療燒傷的草帶給灝明。
稍微恢復一些之後,俞灝明發信息給他們:「還好啦。」見到他的時候,平時話最多的王櫟鑫整個人都傻掉了,一晚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俞灝明(左)和王櫟鑫
但是俞灝明會開朗地和他們聊天,他越裝作沒事,大家就越心疼。實際上,在2011年他去美國進行新一輪治療時,心理醫生已經確認他患上了抑鬱症。
姚政和俞灝明都是天蠍座,極端、較真、冷漠也孤獨。「我絕對不會再去自己當時燒傷的場地去看,他又去看了,他屬於特較勁的,在恢復階段去,那太疼了。」
沒人知道,俞灝明那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2013年在湖南衛視小年夜,是記憶里07屆快男相聚比較全的一回,那是個下雪的夜晚,也是俞灝明燒傷兩年後的復出。
他整個人老了很多,近距離看,即使帶著妝,疤痕還是很明顯。誰都知道,這對一個偶像明星來說意味著什麼。
舞台上,穿著黑色禮服的俞灝明更加沉默,眼神里多了滄桑,一個人靜靜地唱著《其實我還好》。舞台下,王櫟鑫扶著阿穆隆的肩膀,淚流滿面。
眉眼間,還能依稀認出當年唱《monica》時又蹦又跳的可愛男生,在謝謝粉絲「芋頭」時,他會害羞地低著頭。快樂男聲13進11的賽前小考,評委宣布他是最後一名時,奶聲奶氣的俞灝明會瞬間淚如泉湧,不停地用手抹著眼淚。
如今,在經歷三度灼傷重新站在舞台上的他,眼角一滴淚都沒有。
復出後的俞灝明重新站在舞台上
如你所見,俞灝明最終爬出深井。但也許有些東西,永遠遺落在那裡。
追夢病人
大龍燚火鍋店,晚上7點。點好的毛肚、黃喉、麻辣牛肉在紅辣辣的鍋里翻滾,紅油清亮,鴛鴦鍋底大圈套著小圈,桌面上霧氣繚繞——這是王錚亮從老家成都引進到北京的火鍋店。
白酒、紅酒、啤酒擠滿黃色的桌子,用筷子夾起裹著辣椒面的熱氣騰騰的麻辣牛肉,在裝滿蒜泥、香油、香菜、耗油的料碗里蘸一下,男生們的聚會開始了。
王錚亮笑呵呵地說自己的這個店是大家的「食堂」。陸虎說,他們把每次聚起來的機會叫作「開會」,把每次組局的人叫作「局長」。人比較全、或誰因為工作來北京時,大家都會約著聚一聚。這裡面,年齡最大的王錚亮和年齡最小的王櫟鑫是當「局長」最多的人。
音樂是他們不變的話題。他們也會聊新出來的音樂節目。包括《中國好聲音》,也包括《歌手》。
姚政參加了第二季的《中國好聲音》,他說他想賺錢娶媳婦。那是2013年,那一年他27歲。
選秀的衰落和真人秀的興起並不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渡,舊的選秀節目在被扎堆兒模仿、粗製濫造後迅速衰落,現實社會的叢林法則從來不是含情脈脈,舊的市場還沒來得及好好消化,新的娛樂大潮又洶湧而至。
在包小柏看來,這是節目的革命。在觀眾陷入審美疲勞後,需要劇情和綜藝化的結構來推進節目。導師之間相互競爭、通過明星打造素人,《中國好聲音》成為站在娛樂風口「挑逗」觀眾情緒的新生力量。
姚政參加第二季《中國好聲音》
節目參加了,錢沒賺到。姚政在14強時被淘汰了,生活又回到繼續「較勁」的狀態。
姚政覺得他們是追夢病人,「陸虎、王錚亮、王櫟鑫、郭彪,我們好多人都住在這條路上,我見很多人走了,很多人又回來了。」
在姚政看來,他們都是夢想大於一切的人。不同於超女選秀後的各自發展,惺惺相惜讓男生們對0713這個小圈子始終保持著認同。在娛樂大潮中起起伏伏,吉傑說,0713是他們「感覺孤獨和寒冷的時候,就會去取一點兒暖的地方」。陸虎說自己是火苗,0713是一生的燃燒。
這樣的抱團取暖的情誼或許不是一開始就有。姚政曾在訪談中說,他和大家開始時的關係並不是特別好。
那時候,姚政覺得大家是「小圈子主義」,每個賽區的人願意湊在一起玩,但是姚政所在的濟南賽區,就他一個。
進城堡時,他和陸虎、郭彪的關係還算不錯。那時陸虎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拽著姚政說,「我了解龍丹妮,咱倆肯定能走得特別好,我們參加這個比賽,你搖滾,我原創,咱們都算有特色,肯定會往後走得遠」。
結果第一輪他們就全被淘汰了。
宣布結果時,陸虎回頭看了姚政一眼,「心都涼了」。
姚政坦言自己當時不知道該怎麼和人交流,擺脫了競爭關係之後,反而會隨和從容。
前幾年姚政開外賣店,大家在店裡喝高興了,姚政會讓他們幫自己送餐,蘇醒、王櫟鑫、陸虎都去送過。
10年前他們從同一個起點出發,13個人的事業在不同的人生際遇下呈現出不同的軌跡。有人擠進名利中心,開疆拓土、攻城略地,有人節節敗退、倉皇而逃。
一次,張傑叫陸虎和姚政去看他的音樂會。「他真的有機會再往上走,挺好的。心裡會有一些落差。」
12張唱片、30場個人演唱會、33次最受歡迎男歌手獎,在過去10年里,張傑收穫了其他快男難以企及的聲望和高度。
但是姚政也看得開,那麼多年過去了,他也承認差距,「畢竟我們當時比賽出來,每個人的名次和資源就不對等。那時區域壁壘特別嚴重,比如你湖南衛視出來的,其他衛視就不會要你。但只有一個平台,資源是有限的。不像現在湖南衛視不行,我可以去其他衛視,哪個平台都不要我,我在家搞直播說不定都能發財。」
姚政最近會碰見一些以前的朋友或工作人員,他們會和他說,姚政你變化太大了。
「以前你腦子不想,話就出來了。」
「是嗎,我以前那麼傻?」
這大概就是成長吧。
時間都去哪兒了
在這個關於成長的故事裡,王錚亮的中年狀態更接近很多人對長大之後的想像——有一首可以和自己產生深刻聯繫的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個可以依偎相伴的佳人,一個胖乎乎的孩子。
現在,每次聚會的主題也從音樂變成育兒、買房這樣瑣碎的日常。陳楚生、王櫟鑫、王錚亮、吉傑幾個奶爸在孩子吃什麼奶粉、買什麼保險的問題上聊得熱火朝天。「蘇醒幾個沒結婚的就會鄙視我們。」
在東三環的一家簡餐咖啡館,王錚亮穿著花色運動拉鏈衫、黑色運動褲,坐在褐色沙發上,和《博客天下》聊起女兒球球和育兒經時,幸福從眼角溢出來。
「我現在所有帶孩子的技能,包括做扶觸、洗澡都會,在月子中心裡學過。我肯定是奶爸裡帶孩子最好的。」如果上午有時間,他會帶孩子去親子游泳。
《時間都去哪兒了》是一首節奏緩慢的抒情歌,王錚亮憑藉這個作品上了2014年春晚,歌曲在大街小巷傳唱。來自成都的他,生活狀態和歌曲旋律一樣,展露出慢騰騰的從容。
「作為公司的歌手兼音樂製作人,其他公司的藝人都是求著公司發,我是公司急著求我發。我自己不急,就慢慢地來,好好地做,保持自己的節奏。」
邁入30歲之前,男人需要在心裡重新建起一些關於世界的秩序。姚政沒有王錚亮這樣的不緊不慢,他有時會陷入莫名的焦慮之中。陸虎和他說,自己也是。
這焦慮或許來自感知到父親頭髮越來越稀疏的那一刻。
也或許是來自朋友的葬禮。
前幾天,阿楨因為心梗去世。阿楨做音樂做得很好,一張專輯在QQ音樂上的試聽量就超過一億,但賺不到錢。姚政說阿楨是做音樂累死的。
那天姚政也去了,他在葬禮上說,「阿楨走了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這個時代欠阿楨的東西,我們得要回來。」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社交網路或者自媒體傳播變得更加容易,掌握著數以億計用戶的在線音樂平台,也開始扶持原創音樂。但高點擊率並不意味著成熟的可以和歌手共贏的變現模式,再加上版權保護的現狀並不理想,總體上說,這依然不是一個可以單純靠音樂活得很好的時代。
幾個男生最近的一次聚會是在2016年12月的北京雙井。那次蘇醒從印尼回來,他們商量著辦一場關於10年的音樂會。
姚政又有點兒擔心,不知道假如真辦演唱會,自己會哭成什麼樣,會不會嘴都張不開,唱不了歌。
那年夏天記錄了他們和一代人的青春。「有時候在你青春不太懂的時候,很多東西特別容易給你,那種感覺就像囫圇吞棗,還沒嘗到味兒,它就過去了。」
在姚政的記憶里,那個夏天是煙餅的味兒的。
為了增加舞台的層次感,每次上台之前都要點燃煙餅,煙霧繚繞,給人很多錯覺。
只是,一些人永遠活在了那個錯覺里,一些人走了出來。
2010年,姚政去湖南衛視錄節目。後台的化妝間里,一些新出來的超女「覺得自己特火,藝人范兒特重」。
化妝間有個羅媽媽,從最開始的快樂大本營到後來的超女、快男,一直都是她在化妝。
姚政問羅媽媽:「你這麼多年看著這麼多人來來往往,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她笑了一下說:「每個人都是灰溜溜地來,騰雲駕霧地走。」
回去之後,姚政寫了一首歌,「每個人都是灰溜溜地來,騰雲駕霧地走,面對著你們的虛偽表情,我是應該說破還是繼續裝傻」。
「剛到這個圈子就覺得『啊,我火了』。我們原來也飄過嘛,然後時間會告訴你,什麼都不是,你只是這個節目的一個內容。」
時間會證明很多東西,他說。
(實習生鄧詠儀、陳銳海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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