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處女」情結根植於電影！

人們往往會對見面的第一印象、初戀以及被貼上各種「第一次」標籤的經歷尤為重視且印象深刻。這種「處女」心理根植於普羅大眾的內心，甚至影響著日後的行為準則與思維模式。於電影藝術而言，一個導演初執導筒的作品也往往備受關注，因為它蘊含著這位導演春風化雨的柔情與驚濤駭浪的激情，在某種層面上也奠定了個人的基調與風格。

處女作電影的論調種種，但電影人並未口若懸河反駁之，而是將自我的話語權遞交給影像，將自我的生命體驗投注進影像，幻化成電影。

不一定

單個場景，就一定乏味嗎？

素人演員，就一定生澀嗎？

道具稀缺，就一定簡陋嗎？

沒有特效，就一定拍不出科幻片嗎？

《瘋狂店員》、《中邪》、《追隨》、《彗星來的那一夜》等處女作相繼給出答案：不一定。

熱力學上把自發現象叫做熵增現象，所以趨害避利就成了一種減熵現象。而一些電影人偏偏執拗地做著減熵的事兒。面對現實的捉襟見肘，他們並不畏懼，而是毅然決然吹響了「拍電影」的號角。

許多導演都有著一顆炙熱的心，他們想從一名關切的觀察者轉變為一名忠實的講述者，但卻不得不受到現實寒流的驚擾。所以他們往往另闢蹊徑，開始摸爬滾打，將花在演員、場面、服裝上的精力全都傾注於劇本的打磨抑或是電影手法的探索上，最終交出一份驚世駭俗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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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狗（1992）

昆汀·塔倫提諾（Quentin Tarantino）

「如果沒有昆汀的十幾部電影，近二十幾年的好萊塢電影該是多麼無聊啊。」一句看似插科打諢的閑話，卻透露出昆汀的非比尋常。昆汀·塔倫蒂諾（Quentin Tarantino）是個影迷，是個樂迷，是個「鬼才」導演，更是個有著惡趣味的人類。處女作《落水狗》就已凸顯出他的癖好，一個個極具鏡頭感和暴力血腥的畫面很有張力。一開場便是幾個人圍坐著漫無邊際地瞎扯，這場戲集中體現了昆汀的「扯淡美學」。爾後便開始擠壓人的神經——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蜷縮在后座，前座的男人焦急地安撫著。吊足觀眾的好奇心之後，昆汀再用非線性敘事的方式，妙趣橫生地講述了六個互不相識之人搶劫珠寶店的故事。120萬美元的成本，卻贏得了280萬美元的票房，標誌著昆汀正式登上世界電影的舞台。

2

two

香港製造（1997）

陳果 （Fruit Chan）

今年是香港回歸20周年，也是香港電影人摸索出路的新紀元，不得不提及的就是陳果。五十萬港幣、五名工作人員以及過期的膠捲，在極度拮据的條件下，陳果卻拍出了他的處女作《香港製造》。電影自始至終充斥著一股濃烈的「末日」氣息，陳果彷彿在用一種開棺式的態度講述了香港逐漸走向塌陷的過程，用幾個問題少年——中秋、阿龍、阿屏、阿姍幾段慘烈而失敗的青春故事製造了一個香港「不宜生存」的土壤氛圍。他們相互交織，又相互分離，活在各自的囈語中，又掙扎於強大的社會漩渦，最終走向死亡。當浸滿血漬的遺書展現在鏡頭下時，隱現的是青少年在成人世界大門前的躊躇與陣痛。中秋直言不諱:「我最討厭大人一邊教你，一邊又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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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桿大煙槍（1998）

蓋·里奇（Guy Ritchie）

蓋·里奇（Guy Ritchie）的《兩桿大煙槍》可以稱為英倫黑色電影的經典。電影啟用的三分之一演員都是素人。除了縝密的劇本、誇張的拍攝手法和暗示的暴力，《兩桿大煙槍》的英式幽默也頗為出彩。饒有趣味的是只在處女作中才能被寬容的烏龍事件：工作人員忘記帶槍的道具，導演只得臨場發揮，所以有了搶劫現場培根問艾迪「Have you forgotten those guns, you dozy prat?」這一幕。 135萬美元的投入換來2810萬美元的全球票房，標誌著蓋·里奇首秀的完滿，同時影片還幫導演找到了一位鐵杆粉絲——布拉德·皮特，他打電話給蓋·里奇，說不惜片酬和檔期，希望里奇出演他執導的下部作品中的任何角色。此外，麥當娜也約蓋·里奇談發行電影原聲帶的生意，隨後便雙雙墜入愛河，執手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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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迷宮（2014）

忻鈺坤（Xin Yukun)

在FIRST影展的場域，絕不缺少低成本的處女作，而《心迷宮》顯然是其中的一記響雷。170萬人民幣的成本，3%的排片量，一個新銳導演在極度壓縮的製作空間中，「揶揄」出了國產片最複雜的電影敘事結構。之前的中國電影市場並沒有成熟的以敘事結構為支撐的懸疑片，所以導演缺少樣本，全憑自我的一番摸索。他實現了幾乎是國產片未曾出現過的龐大的敘事框架——四條線索，它們相互牽連，相互支撐，相互推動。影片幾乎沒有用到大型的搖臂和精緻的布光，且在表現人物心理時，導演巧妙地選用手持攝影去節約成本，也將人物心理的變化用帶著呼吸感的鏡頭表現了出來。《心迷宮》讓我們看到了這是一個講故事給大家聽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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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野餐（2016）

畢贛（Bi Gan)

這個世界上有講故事的電影，同時，也有講感覺的電影。講故事的電影，只需循著一個結構一步步走到故事的彼岸，看的是故事的小船怎麼乘風破浪。而講感覺的電影，卻需要作者依憑自己強大的想像力重新搭建一個電影的世界，看的是他搭建的這個世界。畢贛，用20萬人民幣的成本為我們首次搭建了一個詩意的獨特的潮濕的略帶晦澀的夢境世界。雖然這個世界具有爭議，但執迷《金剛經》的他卻樂此不疲。古人有「爛柯」的典故，天上一天，地上十年，電影也一樣，畢贛通過剪輯把時間打亂重新組合。但是，很少有電影能像《路邊野餐》一樣把時間做這樣的組合，這部電影里呈現的，是流動的意識和醉酒的時間。

一定

小成本處女作迸發出了粗糲而蓬勃的生命力，它們在旁人質疑的眼光中，擊碎了一個個既定的規則與論調，孵化出了太多的「不一定」。而在「不一定」的另一側，卻又站立著不少的「一定」。若想清晰地評價一個導演，那麼必須從他的處女作侃起。

大師之初往往不簡單。雖與之後的作品相比，處女作會隱現一些不夠成熟的元素，但其中滲透的是導演的甦醒、想像力與野心。毋庸置疑的是，一部初露鋒芒的作品一定能讓一位導演站穩腳跟，走得更遠，迎來更廣闊的市場與更多元的機遇。一部成功的銀幕首秀一定會使導演升值，逐漸擁躉無數，甚至奠基終身。

1

one

公民凱恩（1941）

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

1938年，奧森·威爾斯（Orson Welles）因一個惡作劇而被詬病，1941年，他卻登峰造極拍出了處女作《公民凱恩》。這部當年提名九項奧斯卡並獲得最佳原創劇本獎的經典，還只是是奧森·威爾斯邊學邊做，自編自導自演的處女作，就湧現出他的過人才華。《公民凱恩》採用倒敘的方式展開，利用多人物視角敘述，攝影上大量運用深焦和仰角鏡頭，顛覆傳統。威爾斯在一次採訪中回答「哪裡來的自信，第一次就拍出如此不同的電影」時說：「無知，無知，完全的無知——你知道沒有自信可以與之匹敵。只有當你對一個行業有知識積累的時候，我認為，你才會膽怯或小心翼翼。」就像全片尋覓的「玫瑰花蕾」是童年的雪橇，無所畏懼的初心也才是處女作最珍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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筋疲力竭（1960）

讓·呂克·戈達爾（Jean-Luc Godard）

2010年，奧斯卡授予讓·呂克·戈達爾（Jean-Luc Godard）終身成就獎，但這位以挑戰好萊塢和法國電影傳統敘事，掀起法國新浪潮的實驗導演並未出席領獎。戈達爾的處女作《精疲力竭》講述了身無分文的米歇爾與帕特麗夏荒誕且虛無的愛情故事。它延續了義大利新寫實主義低成本的拍攝方法——手持攝影，並在巴黎街頭實景拍攝。片中多次運用跳剪、演員直視鏡頭等方法提醒觀眾：電影只是幻象，而不是真實的世界。《精疲力竭》和同時期的新浪潮電影以強烈的個人風格把導演推到了「電影作者」的地位，顛覆了美國片場系統中製片人為大的創作場景，為後來作者電影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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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卡門（1988）

王家衛（Wang Kar Wai)

《春光乍泄》、《花樣年華》、《阿飛正傳》、《重慶森林》……王家衛的電影像一個順口溜清晰地印在觀眾的腦海，他擁有的是一片獨特的隸屬於藝術的氣候。而追溯到他的處女作《旺角卡門》時，會發現這是王家衛風格最薄弱的一部，但同時也是敘事的整體感最強的一部，這說明他的風格也是歷經時間的淘洗與探索逐漸形成的。好的電影邀我們入夢，利用我們的情感和直覺。王家衛總能輕易將觀眾帶入男女主人公的情感世界，參與他們的纏綿與甜蜜，離別與疼痛。他沉溺於具象，也綿延於時間。張曼玉和劉德華都在王家衛的處女作中留下了最美好、最可愛的模樣，張學友也誕生了經典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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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手（1990）

李安（Ang Lee)

說李安是當下電影界最具影響力的華人導演，應該沒有人會反駁。13部作品，光環無數，他始終在用電影反抗生活的刻板與平庸。六年的家庭煮夫的體驗使他對家庭有著獨特而細膩的感悟。所以在他的處女作《推手》中，便聚焦於家庭，選取了一個極具中國意味的文化符號——太極展現一個中西合璧家庭的悲喜。他將幾對看似很難調和的矛盾進行軟處理，促使它們相互和解。這部作品之後，36歲的李安真正上道了，相繼推出《喜宴》與《飲食男女》，獲得了大豐收，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業界寵兒。他將東方文化的內斂與西方文化的釋放圓融地結合，將中國文化的內核真正表現於銀幕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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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是狗娘（2000）

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圖

（Alejandro González I?árritu）

憑藉《鳥人》和《荒野獵人》問鼎奧斯卡最佳導演的亞利桑德羅·岡薩雷斯·伊納里多，在處女作《愛情是狗娘》中就顯露出了對敘事強韌的拿捻力與獨特的氣質。手持拍攝的方法使影片充斥著躁動與不安的氣氛，三個看似獨立的故事被交叉剪輯，最終通過一場發生於十字路口的車禍，讓三對人物產生了關係。無論是愛上嫂子的奧塔維奧，還是愛上當紅名模的丹尼，抑或者是年輕時拋棄家庭加入游擊隊的馬丁，他們都有著對愛情和親情的獨特理解與執著信念，但卻只能卑微地掙扎。狗是全片最大的象徵，始終貫穿於故事，導演也在暗示一個殘酷的真理，人的感情或許都是狗娘養的，具有強烈的不穩定性與複雜性。

有人說：「其實每個導演一生只拍了一部電影，他所有的作品只是對處女作的模仿與改良。」處女作所煥發的魅力不亞於湖光山色，不遜於浩瀚星空，之於導演，它是對另一種活法的叩問，之於觀眾，它是一個新鮮欲滴的春天。

創新者無畏，引領者無懼。

無論是「一定」還是「不一定」，處女作都很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