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成眼中的女人之三：有機無緣、曖昧和有意無意一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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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丐丏

（一組民國女子圖片，與文字內容無關）

【作者簡介】張新春，遼寧新民人，1963年11月生人，大專學歷，市作協會員，編輯職稱，喜愛文史，些有文章見媒獲獎出版，現為國企管理人員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有機無緣的

「常時看見女人，亦不論是怎樣平凡的，我都可以設想她是我的妻。」［《春帶（二）》］我的妻，說白了，也即我床上的女人。非嚴格意義的「空窗」，身邊有基本中意的女人，這兩個條件只要一個具備，胡蘭成就瞪大眼睛開始琢磨……失手的僅此二三，也是胡「主觀不努力」、手下留情了。

雅珊

雅珊是斯家小姐，「在一女中讀書，性情剛烈，衣著打扮，不染一點女娘氣」。《世上人家》中，胡蘭成是這樣輕描淡寫、「一面之詞」地記述他這個24歲有婦之夫「長客」與主人家16歲小姐接觸的：

一日她在畫堂前與我相遇，問我借小說看，我就專為去買了來，交由奶媽拿進去給她，如此者二三次，我彷彿存起壞心思，雖然並未有事。

雖未有事，卻被已經返校讀書的同學（斯頌德）寄來了逐客信。不曾想，半年後，這位胡先生「又出來杭州，仍住在斯家為客」，果然「厚臉皮」——這真是一種難以理解的關係。胡之復來或「醉翁之意不在酒」。

《望門投止》中，胡又提到雅珊：

頌德的妹妹雅珊，在學校里數學第一，且是全國女子體育的選手，性情剛烈，從小嬌養慣，不聽家裡人的勸告，北大畢業後嫁了空軍飛行員……他們兄弟姐妹中就只頌德與她像是希臘的，但亦是民國世界的浪濤潑濺。

還是「性情剛烈」，或正因為如此而未與胡纏綿，胡亦未下得了手。時雅珊已經嫁人、生子、亡夫而在一中學教數學了。時漢奸胡方改姓更名正厚著臉皮逃亡而復至斯家。

李文源

李文源是胡蘭成在廣西一中任教時的女同事，廣東軍閥李敬堂之妹，共產黨員。胡與李是這樣加深「接觸」的：

他（另一同事賀希明）又拿話激我，哄我打賭敢與李文源親嘴不敢。我明知他是想要坑陷我，偏接受他的挑戰，也給他看看人害人害不死人，除非是天要除滅人。我當即起身到女生宿舍那邊，一直走進級主任先生李文源房裡。……她正洗過浴，一人獨坐，見我進來起身招呼，我卻連不答話，抱她親了一個嘴，撒手就走了。我走後李文源還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怔怔的立了多時……——《路入南中》

「我原也覺得李文源生得活潑倜儻，但是不甚喜她的黨員氣派，兩人說不上存有意思。」胡荒唐輕浮的惡作劇，說明其是有意思的，借了打賭，冒險占人家便宜。知是因打賭而孟浪，李到校長哪兒告了狀，胡「從此看不起李文源。心裡想你既告訴，你便是個沒有志氣的」。學期結束，二人均被解聘。當胡準備啟程去百色五中任教時，李來了，表示要跟他一起去：

我當下一呆，只見她雖不打扮，卻盡有炎方女子的漂亮，但是這件事我倒要想想過。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當然不是為了生活。——《路入南中》

難得胡在送上門的女人面前竟然這樣冷靜。看來，那一強吻實吻出了李的意思。得到好友古泳今「李文源不宜於家室」的建議，胡明確回絕了李的好意。

王愛娟

在溫州，搖身一變為中學教師張嘉儀的逃亡者、已42歲的有婦之夫胡蘭成一度還在17歲女學生身上動了心思：

又我教的一班有個女生王愛娟，十七歲，家裡一股洋派，她的作文與她的人聰明艷極，好像愛玲，不可有一點委屈遷就。她肩下還有個妹妹，則活潑像炎櫻。我每次見了王愛娟，想起愛玲，兀自高興得意，著實壯了膽氣，但隨又幾乎不唉出聲來。前此我有愛玲，仍要引逗小周秀美，現在愛玲已不要我了，我反為想想是莫轉王愛娟的念頭，因為惟有她才是與愛玲相犯的。——《旅於處》

「壯了膽氣」要幹什麼？還好，胡奸張老師沒有再發「引逗功」。在溫州，胡有幸進入溫州中學教書。「我處處自己小心，無求無爭，同事皆說我脾氣好。我且要把知識收起，當心好不要於不知不覺之間流露出威嚴與慷慨豪爽，要裝得是個未見過大場面的人……」（《旅於處》）一切謹慎收斂，只是春心不時蠢蠢。「政府大員」——漢奸——中學教師，角色差距太大，估計胡自己也不會很適應；為人師表而不誤人子弟就好。

——曖昧的

如果得到女人是如胡蘭成這樣的男人的人生追求之一，那麼與女人玩點兒曖昧——單方的或雙方的——就是必不可少的，或是作為志在得到的一種前奏、鋪墊，或是確知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僅此而已、點到為止，這裡說的是後者。

庶母

這庶母即胡蘭成十二歲時父親主張認的俞姓義父（無子女）的妾。「也是攀了這門親事，後來我才能到紹興杭州讀書。」（《桐陰委羽》）胡父用心良苦或別有用心啊！如此，這俞父怎一個「義」字了得——九泉之下，豈知此義子後來竟那樣飛黃騰達。

在俞家，深深打動胡蘭成的是這位長他20歲的人稱春姑娘的庶母，《怨東風》中多有故事。庶母「狠辣」、「嬌橫」、「好勝逞強」且人生際遇坎坷，但這並不影響胡蘭成「知好色則慕少艾」，庶母另有的一種「英氣」滋潤了這枚多情種：

從俞家動身，當晚在百官過宿，旅館裡一人燈下鋪被，心裡好不難受，說戀說愛都不是，而只是極素樸的思慕。

估計胡一時間是產生了「戀庶母情結」。《怨東風》中還有這樣描述：

我立在水缸邊看花，庶母走來批蔥，蔥盆在水缸板上，她探身過去，一朵月季花恰好掠過她鬢際，如她與我的親情。庶母說花有花神，讀書小官人不可以採花，採花罪過，我聽了只覺今生的華麗果然是要遠離傷害。

月季花一掠如何就「如」了此種親情呢？此種親情讓尚未成熟的胡多識了一個成熟的女人。胡這一生自己是「遠離傷害」了，卻不知傷害了多少人。

斯太太

在杭州斯同學家，胡蘭成（23歲）竟無事一住一年。「我到斯家第一天是怎樣的款待，住上一年亦一點不走樣。」（《世上人家》）這胡蘭成分明是利用了人家的熱情。管有一家人力車公司的斯太太讓胡蘭成看到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太太說話的聲音像春風牡丹，終年我不曾聽見她有過一次對女傭或子女粗聲惡氣，她待人接物總留有餘地，可是無人敢對她欺心，因為她又決斷分明。她的說話，一般是帶笑說的，聽的人卻又歡喜慶幸，又慚愧恐懼。前人說皇帝的說話是天語綸音，這原來不是權力社會或神道所能有，而是出在人世的莊嚴。……公司里的管賬，師傅與工匠，鄉下出來求事的親友，到了太太面前，便怎樣的自輕自賤者亦會覺得自己原是個上品之人，便怎樣的失意者亦覺得世上原不會有絕路，人人都說太太好、太太明亮。……——《世上人家》

還有什麼「便是與人帶笑說話，亦神情之間有一種霜威」等等，關於斯太太的如彼描述，胡竟不厭其煩其繁、連篇累牘，說明其真是留意了這個女人。

旁觀、偷窺、品評女人，胡學到了什麼呢？

一次太太經過前廳，柳絮撲在她髮際，她停步在穿衣鏡前伸手去拂除，抬頭看見我，她連忙招呼，難為情的好笑起來。——《世上人家》

這一則插曲，亦可見胡之觀察、記憶之獨到、細膩。「……只覺男女相悅真有可以在戀愛之外。」（《桐陰委羽》）胡之於女人，不止易相悅，也易相戀相愛——不在之內，就在之外。

——有意無意一瞥的

和「懷春少年視野下的」不同，這裡多冷眼，但也在「總要看看」之列。

鍾小姐

鍾小姐乃胡好友馬孝安的情人：

那鍾小姐在人前只是抿著嘴唇笑，更見得是出身名門，什麼都大有深意。——《路入南中》

棄妻娶鍾後不久，馬孝安「退化為沒落的地主」，鍾小姐則「變得蓬頭垢面，生男育女，俗到風韻全無」。弊盡惡見，胡蘭成彷彿旁觀了一起滄海桑田之變，看了人家笑話。

蘇青

「蘇青的臉美」［《張愛玲記（九）》］，胡蘭成當著張愛玲面這樣說到一個他們都熟識的女人。張愛玲不氣，並與他分析了「蘇青的美」。時蘇青（又名馮和儀）為《天地》月刊主編，正是她把刊載了張愛玲小說《封鎖》的一期《天地》寄給了胡，無意間開啟了一段孽緣。

炎櫻

「……但與炎櫻說話，的確好像聞得見香氣。」［《張愛玲記（九）》］胡蘭成就有這本事，聞香識女人。炎櫻（父為斯里蘭卡人）是張愛玲絕無僅有的「閨密」，她媒證了胡張婚姻。

人在斯家（逃亡），身邊新妻范秀美，寫信給張愛玲，卻提到炎櫻：「有晚窗前月華無聲，只覺浩浩陰陽移，無有歲序甲子，好比是炎櫻的妙年。」（《文字修行》）對於女人，胡蘭成能八方牽掛。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歡我了的。……你不要來尋我，即或寫信來，我亦是不看的了。」（《如生如死》）接了張愛玲的訣絕信，胡「竟亦不驚悔」，「為敷衍世情」，兩天後方寫信給炎櫻：「愛玲是美貌佳人紅燈坐，而你如映在她窗紙上的梅花。我今惟托梅花以陳辭。……」（《如生如死》）善始善終，炎櫻又媒證了胡張之訣絕。

徐慧英

徐慧英是佘愛珍的養女，胡多有接觸，未生什麼事端——也可能是未及得手。胡眼裡的徐慧英：

是個美人胎子，行動得人憐，男人生活在有理有秩序的世界煩膩了，見了她就是得了解放。她膽小而強橫，卓天搗地……而她自十五十六那時起，如紅杏搖蕩春風，至今香夢沉酣，奢侈糊塗不醒。——《良時燕婉（五）》

徐在日本「卓天搗地」兩年，回去香港，胡、佘、徐間漸無故事。

鄧綉椿

鄧綉椿是佘愛珍的另一養女：

綉椿原是航空小姐，她做人許多她方像愛珍，直直爽爽，不小氣，所以到處有人緣，男朋友女朋友都與她好，她卻又是好不調皮。……亦笑起來使人覺得她臉如滿月。她的眼睛會說話，她的人風光欲流。她一點也不用功，我送她一本《山河歲月》，她說看了不懂呀。——《良時燕婉（五）》

美人過眼，胡必著意。送人自著書，特別是送與女人、美人，就是自討沒趣兒，還怨人家「不用功」，更暴露了文人特別是漢奸文人的「劣根性」。

從「親情中的」到「有意無意一瞥的」，共羅列了26位胡蘭成眼中筆下的女人。胡蘭成眼前還走過一些女人，《今生今世》中也些有關係文字，如斯家小女誾誾（范秀美生）、斯家奶媽、傅太太（小娘娘）、范秀美母親（外婆）等，胡沒太定睛。

讀胡蘭成之看女人、寫女人，驚訝、疑惑、反感、憎惡之餘，人們特別是女人們或會受到啟發，女人的美，女人的知禮，女人的自主，女人的忍韌，女人的聰慧，女人的才華，女人的俏皮、女人的痴情……凡此種種，皆致可愛——幾無粗俗不堪的。

試想，如果胡蘭成是一個純文人、作家，至少與政治無關，那麼他的感情經歷或易於讓人接受吧！當然他是太過朝秦暮楚、太過見異思遷、太過濫情用情了。他是當之無愧的「撩妹」高手。他管不得別人是鄙夷、是艷羨還是妒恨了，他只顧對自己的「今生今世」津津樂道。

「原來道德學問文章亦可以是偽的。真的好文章，必是他的人比他的文章更好，而若他的人不及他的文章，那文章雖看似很好，其實並不曾直見性命，何嘗是真的格物致知。不但文章，道德學問亦如此。」（《戒定真香》）這段話是胡蘭成對其一度的朋友加同事沈啟無的有感而發，一些工作上的相欺讓胡覺得沈某人文兩面；那麼他自己呢？胡蘭成一堆一塊的已經擺進歷史，那麼《今生今世》是「真的好文章」嗎？「見性命」嗎？是胡的「格物致知」嗎？胡談道德文章，底氣足嗎？胡無意間可能打了自己的臉。

《桃花》尾句：「我不但對於故鄉是盪子，對於歲月亦是盪子。」豈止如此，胡某人對於政治、對於愛情亦是盪子。《張愛玲記》開篇三段有句：「我是政治的事亦像桃花運的糊塗。」豈止如此，胡某人對於婚姻、對於親情亦是糊塗。《今生今世》中，胡蘭成多次自詡「盪子」、自謂「糊塗」，其實「盪子」、「糊塗」不過是胡的一個託詞。胡的算盤或是這樣打的：既然要「如實」談自己的情感生活，讀者必然會從中讀出某種隨意性和不確定性，進而就會質疑我的品性；如果我是「盪子」、我「糊塗」，一切不是就好理解了嗎？我是「盪子」我怕誰！我糊塗誰能把我咋地！

盪子是需要資本的，糊塗是需要底氣的。「我對什麼都可有可無，但事情上手，即不許有一點苟且……」（《新閑情賦》）胡的這句話很能說明問題——前半句說明其「盪之性」，也說明其「糊塗」；後半句說明其「盪之本」，也說明其「難得」。胡之負情，又豈是一個「盪子」、一個「糊塗」就可消弭沖蝕、抹煞掩蓋、化解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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