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至劉秀稱帝之間的歷史（三）：佔山為王的隗囂

赤眉和綠林退出歷史舞台之後，諸多割據勢力中僅剩下隗囂、盧芳、公孫述三位。盧芳在隗囂的西邊，也就是說，隗囂夾在盧芳與劉秀的中間。而公孫述有在巴蜀之地，蜀道實在是難啊。因此，在剩下的這三位對手，劉秀第一個目標自然選定了隗囂。按照劉秀的順序，先說隗囂。公孫述放在第二位。至於盧芳，雖然也是個人物，但實在是放不上檯面的對手，只不過是距離遠罷了，把盧芳留在最後一篇，跟一眾宵小放在一起。

隗（wei）囂

隗囂這個人物有點生不逢時，或者說是既生瑜何生亮，要不是遇到了劉秀這樣一個對手，隗囂或許能夠有一番更大的作為。

被迫起兵

隗囂，字季孟。天水成紀（今甘肅靜寧）人。雖然名字裡帶一個囂張的囂字，但是隗囂實在是一個頗有威望，做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

隗囂年輕的時候，在當地官府做事，因為表現突出，在王莽時期，被國師劉歆看中，調入京師。後來劉歆造反被誅殺，隗囂壯志未酬，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又回到了家鄉。劉歆是在王莽眼皮子底下造反，而且做事不周密，還沒鬧出點動靜就被誅殺了。因此，在此次介紹西漢至東漢的諸位豪傑中不再介紹劉歆，把劉歆留在兩漢文學的部分。

作為一個讀書人，經過這麼一場劫難，按理說是沒了什麼出頭之日了，按照各種電視劇的邏輯，隗囂應該開個私塾，講經授課，了此殘生，偶爾發點牢騷，寫篇詩文空嘆一聲：壯志未酬啊。但是，老天給了隗囂一次機會。就在起義遍天下的時候，隗囂的三叔隗崔坐不住了，也要起兵造反。隗囂是苦口婆心的勸導啊，但是這位三叔是個倔脾氣，還是決定起義。沒想到，起義還進行的挺順利，聚集了幾千人，乾淨利索的攻下了天水郡，還殺死了太守。隗囂的三叔沒有忘記隗囂。首先，這位三叔是個明白人，自己就一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得找隗囂這種有文化，有威望的人出來帶頭。隗囂的三叔把起義的繡球拋給了隗囂。這真是一個帶刺的繡球啊，造反事實已然很清楚，不可能回頭了，如果三叔失敗了，即使自己沒參加，按照當時的律法，自己也得被殺頭啊。還是硬著頭皮上吧，說不定還有活的希望。隗囂畢竟是讀書人，在答應之前，還給自己爭取了一點權力，隗囂跟自己的三叔說：你們的歲數都比我大，如果讓我帶頭可以，但是你們得聽我的，不答應我這個條件，我是不會跟你造反的。隗囂的三叔滿口答應。一個讀書人就這麼的上了戰場。隗囂為上將軍。

師出無名

起義光有將軍不行啊，得有軍師。這一點隗囂就比綠林和赤眉那些人強很多。隗囂聘請了方望為軍師。軍師就是軍師。首先給隗囂指出了目前起義的最大問題：師出無名。方望是這樣子分析的：目前天下漢室再次復興，而將軍也是這樣子打算的。但是稱帝的更始皇帝還在南陽，根本指望不上。更始皇帝將來的命運是什麼也不好說。隗囂覺得此話有理，接著引出了後面的問題，那我們該怎麼辦。方望真是個隨機應變的好軍師。方望回答道：根本不用多麻煩，也不用找一個漢室宗親，弄一個傀儡皇帝。只需要把漢朝皇帝的牌位擺出來，磕幾個頭，表表忠心就可以了。甚至都不用像樣的廟宇，茅屋土階就行。這樣子就名真言順了。軍師就是軍師。既少了立一個傀儡的麻煩也不用千里迢迢的去拜一個生死未卜的更始皇帝。既然名正言順了，接下來就寫了一封信，昭告天下，我隗囂為了天下蒼生起義了。

隗囂起義的草台班子搭建完畢，下面就開始真幹了。很快部隊發展到了十萬。一路攻無不克。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都被隗囂打下來了。陝西以西隗囂可以稱王了。按理說，進展如此順利，隗囂該繼續一路向東，直取長安。此時，上天跟隗囂開了個玩笑。

兩次決策失誤

更始二年（公元24年），更始進入長安。此時的更始皇帝還挺聰明，就在自己的身邊有這麼一支規模龐大的隊伍，自己豈能安全。最簡單的處理方式就是詔安。更始皇帝給隗囂寫了一封信，希望隗囂能夠投靠自己，到長安來任職。估計隗囂上次進長安沒待夠，隗囂不加猶豫的就答應了。軍師方望怎麼勸都不聽。一氣之下，方望辭職不幹了，居然說自己要去求仙訪道。隗囂也沒挽留，方望就此離開。方望以後怎樣就不知道了，歷史再無記載。進入長安之後，隗囂還納了投名狀。將跟隨自己進入長安的三叔給出賣了，隗囂的三叔在長安待了沒幾天就想回去，隗囂大義滅前，揭發了自己的三叔。三叔被殺。投靠更始，進入長安這是隗囂的第一個失誤。接下來還有第二個失誤。

第二年，隗囂聽說劉秀稱帝了，也不知道隗囂的哪根筋不對了，還是腦子短路了，居然勸說更始皇帝讓位於劉秀的叔叔劉良，希望能跟劉秀呼應。更始皇帝當然不聽了，自己的皇帝還沒當夠呢，長安的酒更沒喝夠。隗囂勸說更始，更始不聽。隗囂還挺一根筋。與更始的部下打算劫持更始。事情敗露，隗囂被圍攻。在自己的親兵的輸死保護下，隗囂總算撿回了一條命，逃回了天水老家。隗囂在此時的運氣和自己的氣量比兵敗的項羽強多了。隗囂回到天水，憑藉自己的威望，很快又成為一方霸主。能夠這麼快的東山再起，說明隗囂確實有個人魅力，這種個人魅力是成大事的基礎。接下來就是隗囂和劉秀之間的故事了。

隗囂與劉秀

之前隗囂就曾勸更始依附劉秀，現在隗囂自己說了算，這一戰略決策得以延續。公元26年，劉秀的大司徒鄧禹西征赤眉，隗囂積極響應，主動幫助鄧禹。劉秀很是感動。封了隗囂為西州大將軍。這個大將軍擁有絕對的權利。這次加封，是從法律意義上，給予了隗囂在涼州地區的認可。隗囂對這個認可也很滿意，自此隗囂與劉秀開始了短暫的蜜月期，隗囂是文人，給劉秀寫信，寫的文縐縐的，劉秀怕自己的回信讓隗囂笑話，每次回信都修改好幾遍。給隗囂寫信還自稱字（用字不用名，表示尊重），甚至都不用君臣之禮，把隗囂當做兄弟來看待。真是你儂我儂啊。這種談情說愛的不二法寶，用到政治上卻未必能長久。隗囂得到封賞之後，把這一地區當成了自己後院。誰都甭想在隗囂的地盤揩油。

公孫述派兵侵犯，隗囂出擊。公孫述被隗囂打的沒脾氣，自此不敢擅自向北出蜀地。劉秀看到隗囂這麼能幹，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隗囂能幹，有隗囂在公孫述，盧芳就成不了氣候。當然還擔心尾大不掉。解決這種事情的最後方法就是：讓他們自相殘殺。這種級別的計謀，對劉秀來說不算什麼。劉秀也是這麼乾的。劉秀派隗囂出征公孫述。可惜劉秀的計劃落空了。接到命令，隗囂就開始哭窮了：我隗囂不容易啊，本來應該跟著陛下去征討，可是我隗囂兵弱啊，背後的盧芳還經常來騷擾我。我隗囂自保尚且不足，何以再派兵攻打公孫述啊。

劉秀總算是看明白隗囂這個傢伙了，隗囂這個人雖然沒有稱帝的野心，但是還是想在他老家稱王。誰都甭想動他的乳酪。此時的劉秀還不能跟隗囂公開撕破臉皮。為了清空劉氏家族地盤上的異類，劉秀一方面停止了對公孫述的用兵，積蓄力量。另外一方面，對隗囂採取招降政策，希望能夠兵不血刃，完成統一天下的這最後一步。

招降分為兩步。第一步，派人（劉秀的使者為來歙（xi，這字倆讀音，在地名的時候讀she），隗囂的使者為馬援，這兩位使者都很有名，以後單聊，在此不啰嗦）請隗囂到洛陽做官。隗囂委婉的拒絕了，跟劉秀說自己沒有什麼功德，等到四方平定之後，就告老還鄉，回家養老了，實在沒有能力去洛陽做官。第一步沒有成功，劉秀緊接著採取了第二步，讓隗囂的兒子來洛陽做官。這一步，隗囂不能推辭了，自己有各種理由，自己的兒子就沒啥可說的了。我猜這個時候的隗囂，就想息事寧人，自己不想出家門，只要能讓我安安穩穩的當個地頭蛇，什麼都好說。

接下來的事態讓我看不懂了，《後漢書·隗囂傳》在隗囂遣子入侍之後，緊接著來了這麼一段：

六年，關東悉平。帝積苦兵間，以囂子內侍，公孫述遠據邊陲，乃謂諸將曰：「且當置此兩子於度外耳。」因數騰書隴、蜀，告示禍福。

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我劉秀打了很多年的仗，不想打了，累了。隗囂、公孫述這倆龜兒子不管他們了，還將這事情昭告天下。我也不明白，躊躇滿志的劉秀這個時候是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想打了，難道真的是因為厭戰？不管什麼原因，反正劉秀準備放過隗囂、公孫述這倆龜兒子一馬。

隗囂聽了很高興，太高興了。自己的願望實現了，自己將永遠的在老家稱王稱霸了。投桃報李，隗囂得了便宜要賣乖，趕緊給劉秀送禮。這一送禮不要緊，送出麻煩了，還再次點燃了劉秀的鬥志。後漢書記載如下：

囂（隗囂）復遣使周遊詣闕，先到馮異營，游為仇家所殺。帝遣衛尉銚期持珍寶繒帛賜囂，期至鄭被盜，亡失財物。帝常稱囂長者，務欲招之，聞而嘆曰：「吾與隗囂事欲不諧，使來見殺，得賜道亡。」

意思就是：隗囂派人給劉秀請安送禮，結果還沒到，被仇家殺了。劉秀派人給隗囂送禮，半路被截了。哎！劉秀自己也嘆了一聲，看來與隗囂的好日子到頭了，老天都不同意劉秀和隗囂和好。不打不行啊，還得再努力一下，除了這倆龜兒子。

隗囂和劉秀的前生說完了，剩下的大家都明白了，只能戰場上見了。

決戰涼州

打仗嗎總得需要個理由，況且劉秀和隗囂之間還眉來眼去的，怎麼可能說翻臉就翻臉。總得找個理由。隗囂是守方，自然不願意先挑事。這個理由就得劉秀找了，理由現成的：我劉秀要攻打公孫述，向隗囂借道。劉秀的算盤打得很響，要不你隗囂和我一條心，乖乖稱臣，咱們一起對付公孫述，要不我劉秀先滅了你。可是隗囂不傻，如果借道，就是大開城門，等於被滅。如果不答應，劉秀直接來打。翻來覆去都是被劉秀打。乾脆，先下手為強，隗囂主動出擊。說不定還有條活路。

剛開始，劉秀沒想到隗囂會來這一手，準備不足，劉秀的各路人馬都被隗囂打了個措手不及。但是很快，劉秀就穩定陣腳，將隗囂打了回去。隗囂也怕了，眼看自己的地頭蛇的夢沒有了。隗囂又給劉秀寫信了，信的內容大概是：我隗囂不是有意冒犯您，父親打兒子是小杖受大杖走。我隗囂也是害怕。請原諒我。劉秀這個時候佔領主動權，劉秀也回信了：少啰嗦，乖乖的稱臣，再派一個兒子來做人質。隗囂知道劉秀這是在訛詐自己了，與劉秀是不能講和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劉秀與自己是敵人，公孫述與劉秀也是敵人。雖然隗囂之前看不上公孫述，但是這個時候為了生計，還是毅然決然的向公孫述稱臣了，公孫述倒也大方，直接給了隗囂一個：朔寧王。隗囂有了靠山，主動出擊，找劉秀決戰了。

隗囂也太高估自己和公孫述這兩根蔥了，戰鬥經過就是一邊倒，隗囂很快就撐不下去了。撐不下去的原因，除了自己打不過劉秀，還因為自己手下出了王尊、牛邯等叛徒。

隗囂算是山窮水盡了，劉秀大舉圍城，隗囂將自己的妻兒送出城，派王元入蜀向新主子公孫述求救。隗囂還是有氣節的，在山窮水盡之時，還是斷然拒絕了劉秀的招降。氣急敗壞的劉秀，殺死了在劉秀身邊做人質的隗囂的兒子。

在這種窘迫時刻，隗囂手底下還有一批誓死不投降，為隗囂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勇士，如：王捷。老天不滅隗囂啊，到蜀地求救的王元回來了，還帶來了公孫述的5000救兵，搖旗吶喊，號稱百萬。漢軍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很快敗下陣來。隗囂躲過一劫。再加上漢軍的糧草沒了。漢軍撤兵了。隗囂再次成了地頭蛇。

逃過一劫的隗囂平安的度過了公元32年的冬天，轉眼到了公元33年的春天。隗囂生病了，不僅生病，而且還沒飯吃了。估計隗囂這段時間光打仗了，自己的屬地沒有人種莊稼。隗囂這位主帥都吃不飽了。餓壞的隗囂出城找吃的，只搞到了一點大豆等粗糧聊以充饑。隗囂一世英雄，居然到了這步田地。結果隗囂自己受不了了，一口氣沒上來，隗囂自己把自己氣死了。

一代英雄隗囂就這麼走了。隗囂死後，部將擁立了隗囂的小兒子隗純。這孩子不爭氣，後來就投降了。隗囂自從結束。

多說一句隗純的結局，投降之後，隗純沒有好好待著，九年之後，隗純與自己的手下跑到了匈奴，被追擊截殺。

請看下一篇：王莽至劉秀稱帝之間的歷史（四）：最後的障礙公孫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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