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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以為變瘦可以解決我的痛苦」

假如你對「進食障礙」這個詞有一點了解,你也許和曾經的我一樣,認為「對瘦的執念」是這類疾病的癥結所在。我一直抱持著這個觀點,直到有一天我讀到了這樣一段話:

「現在,我對自己過去的多年暴食充滿感激。儘管暴食給了我很多問題,但它遠好過在少女時期懷孕生子,遠好過沾染上海洛因,遠好過自殺。在我最糟糕的那些年裡,食物給了我保護。只是後來我漸漸學會放下恐懼,我已經不再需要它的保護了。」

它促使我意識到「進食障礙」或許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對瘦的執念」並非不重要,但在這個執念的背後或許還有更多我們所不了解的東西。

今天我們採訪了的對象——何一,她曾經掙扎於神經性貪食症(見注)中7年之久,而後靠著不斷努力康復到正常狀態。她幫助到了許多和她一樣的患者,同時也因為這段經歷,她決定辭職赴美留學,以期未來以更專業的身份投身到進食障礙的防治事業中。希望她的經歷能為處於相似困境中的人提供一些參考。

註:根據DSM-5的分類,進食障礙包括神經性厭食症、神經性貪食症、暴食症及其它特定的進食障礙。

Q1:在你記憶里,你第一次出現癥狀是什麼時候呢?

A:其實,我已經有三年的時間沒有進食障礙的癥狀了,「沒有癥狀」指的是我現在沒有強迫性節食、強迫性暴食,沒有像催吐、使用瀉藥這樣的行為,也不再一天到晚想著食物。

「第一次出現癥狀」是很難定義的。一方面,進食障礙是一個逐漸演進的過程,不健康行為的頻率和程度是逐漸加大、直至達到臨床「顯著」級別的。說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好像談戀愛一樣,你說不出你哪個點愛上了對方,但之後你會發現:原來我已經愛上了。另一方面,進食障礙的癥狀有很多種,我已經不記得具體哪一種癥狀從什麼時候開始。

但在17歲的時候,我就已經在採取一些極端行為來控制體重:我會暴食,還有使用瀉藥、過度運動這樣的「清除性行為」,想要清楚吃到體內的食物。印象比較深刻的是第一次催吐,那是18歲那年的除夕,雖然我平常把自己控制得特別緊,但身邊所有親友都勸我多吃,然後我也就一直吃,撐得自己非常噁心和難受,到自己已經覺得忍受不了的時候,我就偷偷跑去廁所第一次催吐。

那時家裡非常熱鬧,大家看春晚的看春晚、打麻將的打麻將,沒有人注意到我中途溜走了兩次又溜回來,一切就都被虛掩了起來。

Q2:當時,你對催吐的危害有所了解嗎?

A:其實還沒有意識到催吐行為的危險性,只是覺得「我發現了一個很棒的方法,又可以讓我吃很多好吃的,還不會吸收熱量」。等我回到學校,也不斷地去重複那個行為,一開始還是主動選擇去催吐,但後面就完全變成了一個強迫性行為,不是我吃了很多,而是只吃了一點點,也有一種強烈的衝動去催吐。那種衝動特彆強烈,讓我有一種「被淹沒感」。

後來我才知道催吐對身體有很多危害,比如說會影響身體的電解質平衡,可能導致心律不齊,極端情況下可能引發心臟驟停。美國體操運動員CathyRigby退役後公開了自己的催吐行為,她曾兩次因電解質失衡導致的心臟問題住院。另外,催吐會導致胃酸逆流,侵襲食管、喉嚨,可能永久性地傷害牙齒。比如我現在牙齒就很差,這也是進食障礙的一個不可逆的傷害。

但當時,想去清除食物的那種感覺就好像毒癮發作一樣。在我的了解里,包括我自己、和我交流的其它患者、還有文獻里讀到的一些案例,很多有進食障礙的人在認知層面上並不是不知道暴食和催吐不好,但就是沒有辦法去控制。

Q3:回到學校之後,你催吐的行為重複甚至惡化了,那當時周圍有人知道這件事嗎?

A:沒有。當時我一直非常小心地掩藏自己的行為,因為感到很羞恥,覺得它是病態的。那個時候住宿舍,去廁所怕被聽見催吐的聲音,我就會放抽水馬桶的聲音來掩蓋。但其實我不止一次聽到過其他隔間有人發出一樣的聲音,那個聲音我太熟悉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催吐。那時我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覺得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另一方面我又沒有勇氣去見一下那個女生是誰。

現在回頭看的話,我覺得催吐的應該不止一個人,當時身邊群體的進食障礙發病率應該是相當高的。我本科和碩士念的都是女生偏多的學校,身邊人的形體焦慮非常嚴重,還有同學會吃很誇張的減肥藥,甚至出現幻覺。

Q4:那你後來是怎麼意識到自己可能得了「進食障礙」呢?

A:其實我一直知道「進食障礙」這個詞,也隱隱地有所懷疑,但就是很害怕面對,也不願意去了解更多。直到23歲那年的夏天,我在一個月內兩次在自己的催吐物里看到有血。

我特別惶恐,很怕血是從胃裡或食道里來的,怕自己會得食道癌、胃癌。看到血,真的觸發了我的求生本能,就覺得我真的得了解一下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這件事促使我去搜索這個疾病,那時我才肯承認,我已經處於符合DSM對貪食症的診斷標準的狀態很多年了。

Q5:你知道自己可能是貪食症患者之後,有採取什麼行動嗎?

A:當時我的病恥感實在是太強烈了,覺得自己是一個怪物,沒臉跟任何人說,所以只敢從網上買一堆自助的書,自己執行CBT(認知行為療法)和ACT(接納與承諾療法)的療程。一段時間後病情稍微穩定了一點,我的自信心也增強了一些,覺得自己可能沒有那麼像一個怪物了,才敢去北醫六院看病。

再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治療,慢慢康復後,我才敢跟身邊的好朋友承認其實我有這個疾病。但當時我還挺幸運的,身邊的好朋友都給了我溫暖和支持。我到更晚一些才告訴爸媽。

但是現在回頭看,如果那時我的自我接納程度能再高一點,能有勇氣再早一點跟身邊的同理心比較強、能夠理解我的人說的話,康復的過程可能會走得更容易一點。我個人覺得,進食障礙很難純粹靠一個人的力量來康復,我們還是需要從健康的社會關係里去得到支持。

Q6:和朋友第一次坦陳病情的情形是怎樣的?當時是怎樣一種動力支持著你?

A:可能就是出於一種希望坦誠做自己的動力吧。因為我覺得進食障礙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們是我那麼好的朋友,我希望能讓他們看見更完整的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的那一部分遮掩起來。

第一次是發QQ說的,當時我還不敢挑我身邊的人,選了一個在外地的朋友,發消息告訴他我有貪食症。即使他離我很遠,我說完後還是超級忐忑,像要被審判一樣,心跳得超級快。我記得他當時回復我的第一句話是,「嗯,你說的就是黛安娜王妃得的那個病嗎?」那一瞬間我非常感動。因為當時我有一種誤解,就是所有人知道我有進食障礙,都會罵我是變態、會離開我。但他完全沒有看不起我的語氣,而是用一種很平常的語氣在跟我交流。那個時候,我能從她身上感覺到一種沒有評判性的接納。

我後來慢慢接觸到一些進食障礙孩子的家長,他們其實很關愛自己的小孩,但是在表達方式上有時會出現評判性的語氣,就會容易讓孩子們反感。比如有的家長會說:「你努力這麼長時間了,怎麼還不好轉?」這對康復進程的傷害其實挺大的。

Q7:你也有提到,後來和父母溝通過自己的病情,當時情況如何?

A:我跟父母就這個問題溝通過三次,都是在癥狀穩定、也就是沒有明顯的行為癥狀之後。

第一次是在視頻聊天里,狂哭著說了一堆。不久之後就和父母當面聊了第二次。當時我對自己的疾病的理解比較有限,會忍不住去追溯青少年時期我媽媽一直嫌我很胖,送我去減肥的經歷。比如,14歲還在生長發育時她送我去用飢餓療法減肥,但我回頭看14歲的照片,雖然不瘦,但是遠遠沒到重度肥胖、需要干預的程度。17歲時我媽還給我買了減肥藥西布曲明。在當時的我看來,吃藥是減肥的捷徑,就把葯吃了。過了幾年,西布曲明被下架,因為西方研究發現服用會增加心血管疾病的風險。

這一系列事情都讓我覺得我媽媽多多少少要為我的進食障礙負責任。所以在第二次溝通中,儘管我試圖不去指責她,但是話中還是有指責的意味。這也激起了我媽的防禦態度,我記得她當時說了一句話:「照你這麼說,媽媽愛你二十多年都白費了是吧?」第二次也就不歡而散了。

後來我慢慢意識到,我不僅一直在用完美主義的標準對待自己,也在用它對待自己的父母。我一直在期待爸媽是完美的人,但是事實上他們和我一樣也有缺陷。所以我不僅需要接納自己,也需要去接納爸媽的不完美,還有整個生活的不完美。

所以後來,我又和爸媽長談了第三次,是在去年出國之前給他們打了一個很長的電話,為第二次溝通道歉,說自己當時不太懂事,急於找一個替罪羊來為我的進食障礙負責,所以說了一些讓媽媽傷心的話。當時我媽媽的反應讓我很意外,她說:媽媽當時也有不對,媽媽回憶了養育你的過程,覺得也有能做得更好的或者不同的地方,媽媽要向你道歉。當時我聽了也超級感動。

跟爸媽的這三次溝通,我覺得是我們作為一個小家庭,修複式地往前走的一個過程。

Q8:對於「自己為什麼會得進食障礙」,你的想法是有變化的嗎?

A:對,我對進食障礙的成因在不同階段的理解特別不一樣。

在我剛剛意識到自己有問題時,我的進食障礙癥狀還處在活躍期,我那時覺得得病完全是我個人的責任,是因為我自己作、瞎減肥、愛慕虛榮、覺得瘦就代表成功和幸福。後來我發現,其實這種想法是進食障礙患者非常典型的想法。

後來我病情慢慢穩定後,我越來越多地看到,其實進食障礙的成因里有我控制不了的因素。比如說我奶奶有精神疾病史,我的基因很可能就增加了患病風險。另一個是宏觀的文化環境,我在一個崇拜「瘦」的男權社會裡出生和長大,儘管很多被認為是「美」的標杆的東西本身是不切實際的、有害健康的,但我把這些標準認為是理所當然,意識不到這是危險的。

這個社會又會給女性很多壓迫性的條條框框,比如女性應該專註家庭、不能對事業有太多追求,當我不願意去順應這些傳統價值觀的時候,就會遇到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它們都會變成焦慮和抑鬱的來源。

而當我感到痛苦的時候,整個環境又會給我一種暗示:「女人的不行都是因為你胖、你丑,瘦的、漂亮的女孩才不會有痛苦,變瘦就可以解決你的痛苦。」這種想法成為了我解釋各種問題的思維定式,比如我會把喜歡的男生不喜歡我歸因於我太胖了,而忽略了男女同時看對眼本身就是一個小概率事件;我會把參加工作之後沒有很快得到提拔也歸結於我外形不好,而不去思考其它的原因。

然後暴食、催吐這些行為就在無意識下成為幫助我逃避生活中痛苦的工具,因為要面對生活中的很多問題實在是太難了,相比之下,「變瘦」就是一個很具體的可操作的任務,所以把精力聚焦在這個問題上,就可以迴避掉很多不想面對的問題。

總的來說,我對自己疾病的理解就是:基因給我上了膛,然後環境扣了扳機。

Q9:你說到暴食、催吐的行為某種程度上幫助了你逃避生活中的難題和痛苦,那你是如何從它帶給你的這種「保護」中走出來呢?

A:食物給我的安慰、對瘦的偏執,交織在一起構成了支撐我運作的一整套價值體系。即便我知道這一套價值觀有問題,但我需要這個「拐杖」來支撐我生活下去,如果馬上要我放下執念,我整個人都會散架。

所以我需要慢慢地去建立一套新的價值體系,然後再慢慢地放開之前的那一套拐杖,逐漸接納新的價值體系。當然這個過程很難,因為儘管你知道新的東西很好,但你依然會對陌生的事物有天然的不信任感。康復後期其實我很怕感覺到快樂,因為我覺得幸福馬上會消失,我一定會回到痛苦中;處在那種每天都很焦慮的生活狀態雖然很糟,但是我很熟悉,我反而會更安心。所以要轉變那個價值觀一定是一個很長的過程,有很多舊的信念需要被打破。

甚至新的信念體系建立後,不代表舊的想法就不會再回來了。比如,我現在有時候在朋友聚會的場合多吃了一點,那種催吐的想法還是會回來,只是現在我不會再付諸行動。

但現在的我,不會覺得這些念頭的出現會多可怕、多令人吃驚,因為我知道想法和情緒的內容本身不是問題,怎麼應對它們才更重要,而我現在可以有能力應對這些想法。

從進食障礙中康復真的挺難的,尤其是生理上的成癮感還沒有明顯退下去的時候。剛開始決定要康復時,我會很害怕吃飯,因為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吃飯了,很怕自己一吃就又吃過頭。對於酒癮患者或者毒癮患者來說,生活中沒有酒或者沒有毒品是可以生活下去的,但食物卻是生活的必需品,我不可能不吃東西,所以我必須要去面對它,這意味著我需要跟食物重建一種新的關係。

暴食-催吐的循環是不容易打破的,所以我個人認為,康復更重要的是要在一開始意識到:我們追求的是一種慢慢的進步,而不是完美。不可能我今天下決心,一兩個月內就能夠有奇蹟般的恢復。一開始,癥狀頻率慢慢降低就是很好的事情,比如你原來一個星期催吐五次,下個月你變成一個星期催吐三次,雖然看起來你每次催吐的時候還是壓力很大,覺得我怎麼下定決心要康復了還催吐,但其實從每周五次到三次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這不代表你又重回舊軌了,而代表著你有進步,你還需要繼續往前走。

當然康復的動力也不是一直都有的,就像兩個人相愛並不是一直相愛,愛的感覺是間歇性的,康復的動力也是這樣。生活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可能你恢復得好好的,某個突發事件又把你打退到康復能量比較低的狀態。但我不會覺得病情惡化是能力不足或意志力不堅定的表現,因為每一個階段,每一個人都只能盡己所能。你常常會覺得很沒有信心,尤其是每一次複發的時候,你可能都會覺得:我是不是永遠都好不了了。但就是那種破壞性的情緒過去之後,你還是要找出那個動力,要繼續朝前走。

Q10:那在這個過程中你有用過什麼具體的工具或者方法嗎?

A:每個人的康復歷程不太一樣,所以要強調一下,我用的方法不一定對其他人適用。我個人在不同階段用的方法也不一樣,比如一開始用的是認知行為取向的方法,我會給自己做飲食日記,記錄我每天吃了多少,當時吃的場景是什麼,吃前吃後有什麼想法和感受,那天有沒有暴食和催吐,如果有的話,我事前事後的想法是什麼。飲食日記是促使我誠實面對自己的方法,同時它也記錄下來我病情的基本情況。在它的幫助下,我發現了一些自己的病態模式,比如我每一次去完超市都會暴食。之後我去超市,路過販賣我之前經常暴食的食物的區域的時候,我就會提前做一些其他的預防措施,來讓自己不去把這個風險因素變成真的暴食行為。

另外就像剛才說的,因為康復動力並不是一直都那麼穩固,所以我會在自己很有力量的時候寫下一段鼓勵的話,存在手機上,然後在暴食、催吐的衝動突然來襲的時候,拿出來給自己念幾遍,後來我在公眾號上也發起過這個活動,叫「給自己的雞毛信」。

行為層面逐步正常之後,我就花了更多精力和時間處理心理層面的問題。到現在,因為再也沒有以前的行為癥狀,所以我也沒有再記飲食日記了,但我還是會進行一些固定的康復活動,因為我需要維繫自己的康復狀態。

比如,周末的時候一般我會做冥想練習。我還會不時地給自己寫一個感恩清單,一開始真的寫不出來,覺得生活中有什麼好感恩的,但後來慢慢發現這個對自己挺治癒的,比如說感恩我爸媽很支持我,感恩現在有片瓦遮頭,或者感恩今天天氣很好。寫這個也是思維練習,培養自己發現生活中值得感恩的東西的能力。我最近壓力有點大,找實習不是很順利,寫清單的時候我發現經常會把難題寫進去——感恩生活中有這個難題,讓我來面對,解決完這個難題之後可能自己就會變得更有智慧、有勇氣一點。

我有時會感覺,康復穩定後我的生活好像變得更糟糕了,當然並不是真的更糟糕,而是說明我能夠直面生活中其它的問題而不再去逃避了。我有一個朋友說,以前進食障礙就好像一團濃霧,擋在她和她自己真實的生活中間,現在這團濃霧消失了,她可以深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當然生活有它本來的樣子,它會有很多讓我們很感動的東西,也會有讓我們覺得很糟糕的時候。但康復的價值就在於:生活很慘的時候,你是很清醒地去經歷的。

Q11:我記得你在文章里寫過「我認為自己在康復,但不認為自己會痊癒」,為什麼會這麼說呢?

A:我自己的理解是,進食障礙和很多其它的精神疾病一樣,本身就是不能被治癒的,但是它們可以被控制住。行為癥狀消失了並不代表你康復了,內心的成長是沒有盡頭的。比如我自己,我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基因,我的基因風險性還在,我會始終有那種強迫性的把事情做得很極端的傾向,我也不知道未來會遇到什麼樣的生活危機。所以,我覺得康復是一個終生的過程,我需要努力去維繫它,來保證自己在危機到來的時候不再用過去的暴食、催吐這樣不健康的方法來應對,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我反而感到很安心。當然,要強調的是:不能痊癒不代表疾病不能被控制住,也不代表患者不能過很充實很精彩的生活。

Q12:那你會不會擔心自己被貼上「貪食症患者」的標籤,對這個標籤你怎麼看?

A:我現在是不害怕的,因為我覺得這本身就是我的一個標籤。甚至我自己常常主動給自己貼上這個標籤,比如我留學之後在班上自我介紹時,就直接介紹我念現在這個專業是因為自己有貪食症的經歷。

過去這個標籤曾經帶給我很大的羞恥感,比如一開始,要在搜索框里打出「進食障礙」這幾個字的時候我都打不出來,寫日記我也會用其它符號去代替,因為我沒有辦法面對。但現在這是一個讓我感覺很有力量的詞,如果不是貪食症,我不會看到我生活中其它更深層的問題,不會真的開始走上康復的道路,也不會因此去美國讀臨床社工專業。我希望以後可以做進食障礙的預防和治療工作,所以希望通過學習讓自己在這方面更專業一些。

Q13:據你了解,現在國內針對進食障礙防治的資源是怎樣的情況呢?

A:我了解比較有限,也僅僅是分享信息,而並非是給這些組織的服務背書。

大陸這邊,據我所知只有北京大學第六醫院、上海精神衛生中心、大連市七院,有進食障礙的診療專科。其它有些醫院雖然沒有進食障礙的專科,但它們可能有精神衛生科或者其他治療力量,也能為康復提供一些支持和資源。

另外還有專門服務進食障礙者的康復團體——嗜食者匿名會,這是個非營利性組織,目前在北京和上海有線下的分會。

預防方面,國內基本沒有資源。我們公眾號有時候寫一些倡導類的文章,其實是希望能起到一些預防的作用。

營養治療也是進食障礙治療中非常重要的一塊,據我所知,六院的進食障礙團隊一直想招專門的營養師,但國內懂進食障礙的營養師很少,所以至少在去年以前還是由醫師靠自己的醫學和營養學知識來指導營養治療。

Q14:很感謝你的分享,最後如果邀請你對處於進食障礙相關困擾中的人說一段話,你會想說些什麼呢?

A:其實就是希望大家能夠好好吃飯,飲食適度,能夠對社會環境、對瘦的標準和節食文化有一個更加理性、批判的態度,能去看到其實這個世界是很多元的,然後更好地去接納自己、愛自己。


來源:KnowYourself

原標題:「那時我以為變瘦可以解決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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