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連載 | 陽明心學的犯罪預防思想研究08

（三）德刑並用

「寬恤之虛文，不若蠲租之實惠；賑濟之難及，不若免租之易行。令不免租稅，不息誅求，而徒曰寬恤賑濟。以奪其口中之食，而曰：『吾將療汝之飢』，刳其腹腎之肉，而曰：『吾將救汝之死。』凡有血氣者，皆將不信之矣。」

明正德十四年（1519年）江西大旱，莊稼顆粒無收，「富室大戶不免饑饉，下戶小民轉死溝壑，流散四方」

[50]

王守仁為了救助飢餓病殘的百姓，同時也為了防止社會變亂而上疏朝廷請求為百姓免稅後遭到拒絕。這段批判朝廷的奏疏在此背景下產生。

作為封建官員執行政府命令是其職責所在，但當權力與民心發生矛盾甚至碰撞衝突時，王守仁能站著民眾的立場施政以德，寬免稅糧，賑濟災民，安撫人心實乃不易。陽明心學的犯罪預防思想的立足點基於人心內在的意識防範，著手點在於社會性教化的良善價值觀引導，而其處理犯罪預防的實踐核心卻在於德刑並用的原則，以保證犯罪預防措施的寬猛兼施、中道平衡。

「為政不事威刑，惟以開導人心為本。」

[51]

承繼著儒家「性善論」的淵源，力推心性之學的王守仁在德刑關係上,主張德主刑輔。因其堅信社會人均有善德的本心，且多數犯罪均系外部社會環境迫使的結果，所以刑罰懲戒僅可視為短期震懾犯罪惡行的權益之策。「殲厥渠魁, 掃除黨類, 此特一時之計, 未為久遠之規」, 只有「建立學校以移風易俗, 庶得久安長治」

才能實現「變盜賊強梁之區, 為禮義冠裳之地」

所以，王守仁強調實行德政，愛護民力，在修己教民中實現人心歸化上古之治的和諧局面。

「君子之政,不必專於法,要在宜於人；君子之教,不必泥於古,要在人於善」。

[54]

這句話深刻的體現了王守仁將先法律化的犯罪預防放在後法律化的犯罪治理之上。法律是以明確的條文形式規定了社會行為規範的制度體系。科學的法律體系維護社會的正常秩序，懲戒著破壞秩序的犯罪行為。所以，法律制度在社會治理中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但是，作為社會正義的最後一道防線，被動司法的法律精神利於解決社會的犯罪問題，卻沒有預防犯罪於未發前的特質。在主動性較強的犯罪預防方面，必然的需要加入主動治理的手段，而且在擺脫被動司法束縛的同時，只有符合法律的人本精神才能保證主動預防治理不超越法律的邊界。王守仁結合當時的時代特徵，將法律的人本精神總結為「德」。通過強調貫徹為政在德的思想，做到「教其不能,督其不行,面命耳提,多放化守」

。執政者主動將善法的精神總結為行善政的措施，在落實推進中完成代表社會行為規範的法律精神的普及，從而實現法律意識進民心，預防犯罪入根源的治理效果。

在刑法適用上，王守仁認為刑罰作為一種國家強制力，有利於保障社會穩定，維護國家安全，是社會治理與懲戒犯罪的有力武器。但在犯罪預防方面，刑罰只能作為德治教化的一種輔助手段。因為要想杜絕犯罪而成久安之治，唯一途徑在於引導培養社會的主體——民眾理解法律的社會契約的精神內涵，踐行法律的權利責任，成為合格的社會人。刑法只能通過外在的強制力迫使犯罪暫時不為,或通過犯罪的事後懲罰達到威懾警示，卻無法透過內在的意識實現行為的自覺合法。「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王守仁尖銳的指出：「徒事刑驅勢迫, 是謂以火濟火, 何益於治? 若教之以禮, 庶幾所謂小人學道則易使矣」。

[57]

王守仁認為刑罰懲治雖然簡單易行但卻效果平平，內心意識預防雖困難重重，卻有保穩安邦的奇效。所以，在社會治理的原則上，王守仁堅持德刑並用，以刑罰懲治的強力維護德政教化的順利推行，用德教化俗的防罪效果保障刑罰備而不用理想目標。

在執法過程中，王守仁本著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的宗旨，堅持寬猛兼施的執法原則。朱元璋提出過「亂世用重典，治世用輕典」的治理思想。王守仁在平定叛亂、恢復治安的過程中，結合每個階段不同的社會背景，在社會動亂的情況下執行嚴厲的軍事、刑罰打擊，在較短的時間內剿滅了反動武裝和惡性犯罪。在社會治安恢復階段，及時推出較為寬平的執法政策，在法律制度的基礎上，結合當地具體的社會情況設立了一整套適宜邊疆社情的政策制度以保障法律的有效執行。「因其土俗,仍置酋長」,「宣從夷俗, 仍立土官」。

「猶行陸者必用車馬, 渡海者必用舟航」。

通過合理的制度設計，妥善地彌合了地方民俗與國家政策的裂痕與矛盾, 使其法律內容更易民眾主動接受。同時，在定罪量刑上，「取其罪犯之顯暴者, 明正典刑」,「酌其心跡之堪憫者, 量加黜滴」, 這樣方能使「奸諛知警, 國憲可明」。

[60]

體現了以主觀犯罪動機為定罪重點，恤刑於情法交申之際，重罰於屢犯殘暴之犯。這種德刑並用的原則，體現了寬猛兼施、中和協調的變通精神，通過在不同的社會環境下及時調整相應的政策措施，在強調心性意識為核心的內在性犯罪預防一元體系下，構築了多元調配的措施手段，使得實踐的犯罪預防中更具有針對性和實用性，可以隨著犯罪形式的不斷變化同向調整預防方針的發展及完善，有利於社會的長治久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