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安睡，爸爸安息

陸航某團飛行員張浩犧牲在強軍征途中，留下身懷六甲的妻子林紅艷。面對噩耗，她一遍遍告訴自己 ：「老公，我會堅強地走下去。」

寶寶安睡

爸爸安息

2017 年 1 月 19 日，對有著 8 個多月身孕的林紅艷來說，依然是一個平靜待產充滿了幸福指數的日子。

「

入夜，一個人無聊地躺在床上，林紅艷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她時不時瞅一眼收到信息就會發亮的手機。因為她知道，每次張浩執行完飛行任務，都會第一時間發個信息告訴她，「我回來了」。每當想起這些，她真想躺在浩子懷裡，抱著他什麼也不說，就想靜靜地待上一會兒。

但是她知道張浩的工作性質，她要學會堅強。不能事事都靠著他，纏著他。包括平時，她都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只是靜靜地等著簡簡單單卻又令人踏實的幾個字「我回來了」。

終於到了晚上，飛行應該要結束了吧。林紅艷正準備給老公發信息時，卻從微博上看到，一架飛機在閩南失事了。林紅艷的心立刻懸了起來，她一點也沒敢把這件事和張浩聯繫到一起。

每天固定的通話時間過去了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個小時，突然襲來的恐懼把林紅艷緊緊地裹住了。她用顫抖的雙手，抓起電話撥打張浩的手機，但是那頭傳來的卻是已經關機的聲音。

她像發了瘋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撥打，電話那頭還是同一結果。林紅艷死死抓著手機，一遍遍地搜索著丈夫可能發來的信息。漸漸地，林紅艷有些疲憊了，她的眼睛開始模糊了，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彷彿看到張浩回來了，和往常一樣，給她買了最愛吃的巧克力，帶著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向她走來……

次日，丈夫所在團傳來噩耗。丈夫犧牲在夜間飛行訓練中。林紅艷想哭，可是當她低頭看見自己挺起的腹部時，她咬牙收住了已經抵達喉嚨的悲泣，「寶寶，媽媽不哭」 。

再有不到 2 個月的時間，林紅艷肚子里的孩子佑佑就要出生了。佑佑是張浩給孩子起的小名，還沒來得及給孩子起好名字，張浩就走了。為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她沒有權利把痛苦的韁繩放開。母親朱碧霞憂鬱的目光望向了女兒。她驚異地發現此時的女兒變得超乎想像的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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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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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張浩宿舍的那一刻，林紅艷的心近乎崩潰，為了不讓自己哭，林紅艷用牙齒一直咬著嘴唇。她多想抱著丈夫最喜愛穿的飛行服，把這幾天壓在心頭的悲傷好好釋放出來。

她怕自己哭得太用力，影響到腹中的胎兒，畢竟這是她和張浩結婚八年來，一直期盼的小生命。

宿舍里，樓梯間，站滿了張浩的戰友們，他們想看一看這位堅強偉大的軍嫂，想替這位堅強的軍嫂做些什麼。

「嫂子，對不起啊！我們沒能把浩哥帶回來！」面對淚眼模糊的戰友，林紅艷盡全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低聲嗚咽著 ：「我曾擔憂想到過有這麼一天，但沒有想到會真的來了，他還沒給孩子起好名字！」

「安撫好，一定要安撫好……」在場的團領導，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悲傷，拍了拍身邊的戰友，哭泣著走出宿舍門外。這樣的生死離別，誰又能承受得了呢！林紅艷再也見不到丈夫，戰友們再也不能與張浩並肩作戰了。

就在張浩犧牲的前一周，張浩還回了趟家。年關近了，家家戶戶在拆洗窗帘被子。張浩跟林紅艷說 ：「你和媽媽都別動，你挺著個肚子，媽媽年紀又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等我來。」那天，他里里外外洗刷收拾個乾淨，還整理出一個柜子，專門用來放孩子的衣服。沒想到，這成為他和妻子最後的一次相見。

這個春節，一家人原本是準備團聚的。林紅艷要去部隊過年，張浩卻心疼妻子，別，你來來去去不方便，我調班，把江蘇老家的爸媽也接過來，回家陪你們過年。林紅艷很高興，準備了很多張浩愛吃的東西，黃桃荔枝買了一箱。

自製的香腸還掛在陽台，然而，人走了卻再也沒有歸期……

」

來之不易的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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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張浩專程找到負責計劃生育的幹事吳則英，只是為了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愛人林紅艷有喜了。

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吳則英對張浩兩口子的事「門清兒」：兩人結婚8 年來，一直想要個寶寶。兩年前，妻子好不容易懷上過一次，可沒有保住。後來，團里把張浩夫妻列入了不孕不育家庭名單，正準備把他們的生育計劃改為治療和補助計劃，張浩告訴了她這樣一個消息，也讓吳則英在心裡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張浩是機長，平時工作比較忙，回家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數。為了不影響丈夫工作，妻子林紅艷是確認懷孕的事實後才悄悄告訴張浩的。當張浩得知這個消息後，兩人彼此看著對方許久，一向不苟言笑的張浩，臉上笑開了花。他知道，他從此飛在天上不僅有了牽掛，而且有了動力。

林紅艷安靜地躺在床上，享受著難得的二人世界。回家的張浩張羅著新的生活。他在把自己的衣服從柜子里往外騰，他說這個地方是給寶寶留著的 ；他拿著抹布擦柜子上的灰，他說寶寶的東西一點也不能臟著 ；末了，他又把一件飛行服掛在了顯眼的地方，他說他不在家的時候寶寶看見衣服就會像看到了爸爸。林紅艷此時覺得很幸福。

林紅艷多麼想依偎在老公懷裡，寸步不離地守在丈夫身邊。那次部隊分房，張浩就和林紅艷商量。咱家離駐地不遠，我周末多回來就是了，那房子我如果不要，戰友張軍軒就能分得上了，他的家在外省，他比咱們更需要房子。林紅艷很理解丈夫的想法，好吧，那把我們新買的被子毛毯也一塊送戰友吧，但她對丈夫只提了一個要求，你可是說了時不時的回來呀。

但是她知道張浩的工作性質，她要學會堅強。不能事事都靠著他，纏著他。包括平時，她都很少主動打電話給他。因為她知道，每次張浩執行完飛行任務，都會輕鬆地告訴，「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簡簡單單幾個字，是張浩給林紅艷最踏實的信息。她幾乎每天都在等著他的這句話。「我回來了」，也就意味著張浩平平安安地落地了。「我回來了」，她懸著的心也能安安穩穩的了。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來，再也等不到丈夫報平安的信息，即將出生的孩子沒有了愛他疼他的爸爸。

」

《寶寶！媽媽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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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能等到張浩春節回家團聚。臘月二十七，林紅艷挺著肚子去了部隊，忍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堅持參加丈夫的追悼會。

哪怕悲痛欲絕，但她不想放聲痛哭。她就是要告訴鮮花掩映著的張浩，你看，我來了，我知道，你的牽掛就是孩子平安的出生，健康的成長。

收拾遺物時，林紅艷細心地收好張浩的一件飛行服、一個飛行頭盔、一本烈士證，她撫摸著張浩的遺像，一遍遍地無力又親昵地撫摸著。不哭不悲，她只是一遍遍重複著這個動作，好像在告訴張浩，我想再多看你一眼。

揩乾淚水，轉身回家。一位軍旅作家抹淚寫下《寶寶！媽媽不哭》這首詩 ：

我們一家三口 / 一個在媽媽肚子里安睡 / 一個在骨灰盒裡安息 / 歸鄉的路呀 / 只能靠媽媽一雙腿慢慢走……

林紅艷的這一轉身，成為春節最堅強的母親背影，牽動著數萬國人的心。

此時，林紅艷內心在責怪張浩： 「你就是缺胳膊少腿回來，我也不會嫌棄你，我們還有個完整的家。」

然而，張浩 33 歲的年輕生命戛然而止，留下妊娠 8 個月的妻子。

如果她要生下這個孩子，帶好這個孩子，未來歲月又將面臨多大的艱辛？

她柔弱的雙肩怎樣挑起一生的風雨？她帶著孩子，怎樣翻開人生新的一頁？

幸福的童話已結束，人生的苦旅才開始。這個春節，林紅艷盡量不讓自己哭得太悲傷，「我得考慮肚裡的孩子，張浩太愛這孩子了，我得堅強」。懷孕三個月時，他倆給孩子取小名「佑佑」。保佑的佑，張浩希望這孩子能健康成長，林紅艷希望藍天之上的張浩每次能平安歸來。

寶寶的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衣服鞋子幾乎都是藍色。「我喜歡藍色，會讓我想到藍天，想到張浩。」張浩曾跟林紅艷說，喜歡女孩，女孩乖。林紅艷說，男孩也很棒，和你一樣當個飛行員。

他為她疊的一顆顆心，他給她求來的平安符，他們的結婚照，林紅艷一直放在錢包里。以前，林紅艷會跟張浩撒嬌，說生孩子肯定很痛，張浩說，不怕，到時候我陪你進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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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我要自己扛。我會告訴孩子，你的爸爸外公爺爺都曾是軍人，外公因公殉職，爸爸為國捐軀，雖然他們無法陪你成長，但你值得驕傲！」（2017年3月1日，林紅艷在無錫順利產下男嬰，母子平安。）

作者：黃建東 代文新

圖/賴橋泉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來源：解放軍生活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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