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種方式講西漢74
張蠡良 時拾史事
上期說到這期要補全欠的字數,以及……
竇嬰和灌夫二人站在田蚡家門前,各自有各自的感嘆。
大漢的丞相娶燕王的女兒,加之太后授意,這婚禮自是不同尋常人家,門前往來無一不是當朝顯貴,二千石級別的官在這都不敢拿自己當回事。對於灌夫的到來,田蚡也是呵呵一笑,畢竟大喜的日子,實在不想有什麼不愉快。
眾賓到齊,一一入座,道賀之音不絕於耳。席間其樂融融,田蚡作為今天的主角,便起身向眾人祝酒。論起身份地位,在座眾人皆不如田蚡,於是紛紛離席,伏在地上,表示丞相大人可真是折煞了自己。田蚡「哈哈」一笑,心裡十分滿意,然後與眾人將這酒喝了。
過了一會,魏其候竇嬰也效仿田蚡,起身向眾人祝酒,可這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田蚡祝酒,大家都離座伏在地上表示不敢當;而竇嬰祝酒,願意起身離座的也不過寥寥,都是竇嬰多年的老朋友,其他人都只是略微欠身表示還禮。灌夫看在眼裡,心裡為自己的竇老哥默默嘆息。
不一會,灌夫也起來向眾人依次敬酒,敬到田蚡的時候,田蚡表示自己喝多了,不能一口乾了,其實這倒也正常,畢竟人家是新郎官,幾百號賓客,來個敬酒的就干一杯,那晚上還用洞房不?所以田蚡就喝了幾口,沒全喝,於禮數來說,田蚡做得確實可以了,可灌夫心裡又不願意了,覺得田蚡就是不想給自己面子。好在是此時的灌夫還沒喝多,保持了些許分寸,便乾笑了兩聲,對田蚡說:「將軍是貴人,這杯酒就拜託您喝了吧。」結果田蚡還是不答應,堅持自己真的喝不動了。灌夫沒辦法,只好繼續去敬其他人了。
灌夫敬了一圈,敬到了臨汝候灌賢這裡。灌賢是大漢開國功臣灌嬰的孫子,之前灌夫出場的時候也曾說過灌夫和灌嬰家的關係,灌夫的父親本姓張,因為是灌嬰的家臣,深得寵信,便改姓灌。從輩分來說,灌賢比灌夫小一輩;從關係上來說,灌嬰一家是灌夫的舊主。灌夫敬酒到灌賢的時候,恰好灌賢在與回去當長樂衛尉的程不識私語,便沒有起身離座,這可讓灌夫逮著出氣的地方了,覺得自己是灌賢長輩,當著所有人的面對灌賢一頓破口大罵:「你平時把程不識詆毀的分文不值,現在長輩給你敬酒,你還跟個娘們似的在那跟程不識咬耳朵?」
灌賢一臉尷尬的坐在那裡,還沒等說話,這堂上的主人便開口了。田蚡怒斥灌夫道:「程將軍和李將軍同為東西兩宮的衛尉,現在當眾侮辱程將軍,便不考慮考慮李將軍的感受嗎?」灌夫也喝了一大圈了,次次全乾,估計也喝得有點上頭了,便說道:「今天便是殺我的頭,穿我的胸,我都不在乎,還管什麼程將軍、李將軍?」田蚡一聽灌夫在自己的婚禮上搗亂不說,還如此當眾反駁自己,差點氣成了茄子。眾賓客一看勢頭不對,紛紛表示吃多喝多要上個廁所,竇嬰也趕緊拉著灌夫出去,以防灌、田二人繼續爭吵下去。
本是大喜的日子,卻被灌夫出來攪局搞得大家如此尷尬,田蚡實在坐不住了,紫著一張臉,恨恨地說道:「是我平時太忍讓他了。」鑒於上次自己過於輕敵且張揚,導致了差點翻車,所以這次田蚡的行動是快准狠,立刻命令自己手下的騎士綁了灌夫。
這時,被灌夫痛罵過的籍福又站出來了。灌夫看著籍福,心裡「嘿嘿」冷笑,是要落井下石了嗎?只見籍福一路小跑來到了籍福身邊,一邊按住了灌夫的脖子,一邊對田蚡說道:「今天是灌夫的錯,還望您能大人大量,不要在這大喜之日壞了自己的心情,這事就算了吧!」然後又讓灌夫趕緊給田蚡道歉。
灌夫驚訝的看了看籍福,然後一撇頭,表示打死都不會給田蚡道歉。田蚡則冷笑一聲,心裡道:「即便你道了歉,也於事無補。」於是田蚡便讓騎士們將灌夫捆緊了找個客房丟了進去,然後叫來長史,說道:「今日宴請眾賓客來宴會,是太后的詔令。灌夫在席上辱罵賓客,便是侮辱詔令,犯了『不敬』之罪。」然後又派遣官員分別將灌夫的親朋好友甚至灌夫的遠方親屬全都統統逮捕,按上了不同的罪名。當然,雖然罪名不同,最後的結果都無外乎殺頭。
半個朝廷的官員都是田蚡提拔的,負責逮捕囚禁灌氏的官員也都是田蚡的犬馬,灌氏一族想要將田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情都抖露出來,卻無從上報。其他僥倖逃脫沒有被抓捕的灌氏子弟,也都找了地方躲起來不敢拋頭露面。
對於灌夫被抓,老大哥竇嬰是十分慚愧的,也十分著急,一心想要將灌夫救出來。魏其候夫人就勸道:「灌將軍得罪了丞相,和太后家的人作對,怎麼能救得出他來呢?」魏其候已經想過得罪太后的下場,便說道:「侯爵是我自己爭取的,現在我自己把他丟掉又有何不可?再說我總不能讓灌仲孺(灌夫)獨死,而自己卻苟活著。」於是便上書給皇上,表示有話想對皇上說。劉徹收到竇嬰的上書後,當即讓人將竇嬰召進宮來。
魏其候竇嬰見到皇帝後,將灌夫在田蚡婚宴上的過錯定為「醉酒失言」,不足以判死刑。劉徹聽了魏其候的說法後,認為竇嬰說的對,便賜竇嬰一同吃了飯,告訴他:「走吧,我們去東朝當朝申辯吧。」
到了長樂宮,群臣都已到齊。上朝之後竇嬰就第一個站出來,對灌夫大加讚賞,並表示灌夫明明就是酗酒獲罪,田蚡卻誣陷灌夫有別的罪國。而另一邊田蚡也毫不示弱,放出「灌夫」倆字,便是一頓狠批,把灌夫平時的犯法違紀全都添油加醋的說了個遍。田蚡說的倒是事實,竇嬰無從辯解,便只好去攻擊田蚡的缺點,什麼田蚡貪污受賄、喜好聲色犬馬。田蚡對此倒是也不否認,說道:「如今四海昇平,田蚡得幸做朝廷重臣,愛好聲馬田宅,我所寵幸的不過是些歌姬藝人、能人巧匠,可不像魏其候和灌夫,召集天下豪傑猛士,晝夜密謀,心懷對朝廷的不滿,不是抬頭觀天象,便是在地上不知道畫些什麼。窺測東西二宮,希望天下大變,好讓自己立功成事。我倒真是不明白魏其候他們想要做什麼。」
田蚡這一句話,算是擊中了帝王的心窩,只要不是謀權篡位,什麼東西都可以商量著來。於是劉徹便詢問了一下群臣的意見,讓大家表態兩邊誰說的對。結果除了主爵都尉汲黯堅持認為竇嬰對外,其他人大多都不敢發聲,好一點的像內史鄭當時,開始還敢站出來替竇嬰說幾句話,到最後一看情況不對,也沒敢堅持自己意見,把劉徹氣的連說幾句要殺了鄭當時,「你平時整天談論魏其候和武安候(田蚡)兩人的長短之處,現在讓你說,你又給我慫了?」其實也不怪群臣,主要這件事灌夫確實有錯,而田蚡平日言行也多有不端,大臣們想幫哪邊說話都不好說,而且辯論的田蚡和竇嬰都是重量級人物,自己哪敢得罪?汲黯的確是無所畏懼,不過此時站出來支持竇嬰也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汲黯跟灌夫關係很好,第二是汲黯不喜歡田蚡這個人。
眼看劉徹氣的快升天了,御史大夫韓安國趕緊站了出來,韓安國在這官場待久了,人也越來越圓滑,對皇上說道:「魏其候說灌夫在其父親為國捐軀時,手持戈戟沖入吳國軍營,身受創傷幾十處,勇冠三軍。的確是天下少有的壯士,如果不是特別嚴重的罪過,只因酒後失言,倒真不值得定為死刑,所以魏其候說的沒錯。丞相說灌夫交結大奸大惡之輩,欺壓平民百姓,家產數億,橫行潁川,欺凌宗室,侵犯骨肉,這是所謂的『支大於干,脛大於股,不折必披』,所以丞相的話也是不錯的。所以還請皇上自行定奪吧。」韓安國這麼打了個圓場,也沒幫劉徹做個主意。劉徹一揮手,「退朝!」
下了朝,田蚡招呼著韓安國一起上車,韓安國剛一上車,田蚡就氣呼呼的質問道:「我和你二人,一個丞相一個御史大夫,一起對付個過氣的老禿翁還有什麼難辦的嗎?你為什麼還要模稜兩可,搖擺不定?」
韓安國過了很久,才慢慢的說道:「您為何如此不自重呢?剛才魏其候那樣詆毀您,您就該向皇上脫帽謝罪,自行解下丞相印綬歸還給天子,並且告訴皇上:『臣以皇帝肺腑之親的身份得以作為丞相,本就不能勝任,魏其候對我的批評沒錯。』如此一來,皇上定會讚美您謙讓的美德,絕不會真將您罷官。魏其候見您謙讓,皇上又同情於您,一定要閉門咬舌自盡。現在別人罵您,您就回罵,這樣彼此辱罵,好像商人或是婦人般不識大體。」田蚡聽罷,連忙向韓安國道歉說:「是我在朝堂上爭辯太急,沒想到該那樣去做。」韓安國聽罷,笑著搖了搖頭。
據野史《漢武故事》記載,「太后弟田蚡欲奪太后(竇)兄子竇嬰田,嬰不與。上召大臣議之,群臣多是竇嬰。上亦不復窮問,兩罷之。田蚡大恨,欲自殺,先與太后訣,兄弟共號哭訴太后(王),上不得已……」雖然跟正史有出入,倒也侃一侃。正史沒有記載田蚡還去找王太后哭訴了,不過卻的確記載了王太后的出面干涉。
劉徹罷朝後,便去服侍王太后進餐,早有人將朝堂上田、竇辯論的事情告訴了太后。王太后見了自己兒子後,直接就沒給好臉,飯也不吃了,生氣道:「現在我還活著,別人就敢這樣作踐我弟弟,倘若我以後死了,他豈不是就要任人魚肉了?何況皇上怎麼能像石頭人一樣,不自己做決定呢?現在幸虧皇帝還在,這班大臣就隨聲附和,假如要是皇帝不在了,這些人還能值得信賴嗎?」
劉徹捂著頭,心想我的媽,你這都說的啥跟啥啊,這些大臣哪個不比我大,等我死了,他們還能活著?當然,劉徹知道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母親要讓自己護住田蚡,於是劉徹說道:「因為兩邊都是外戚,所以才讓他們在朝堂上辯論,若是兩個普通人,一個獄吏便能解決。」劉徹回未央宮後,又詢問了郎中令石建情況,石建便將田、竇二人如何有的矛盾、矛盾又如何激化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漢武帝詳細了解了情況後,便讓御史去調查灌夫一案。
經過御史的一番調查,灌夫確實犯了不少罪,與竇嬰所說的多有不符,所以竇嬰也屬於犯了欺君之罪,御史便將竇嬰也抓了起來,拘禁在都司空里。被拘禁的竇嬰算是就這麼翻船了嗎?不,竇嬰還有個免死金牌沒有亮。
當初漢景帝快不行的時候,曾給了竇嬰一封遺詔,遺詔上寫的是:「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這可就厲害了,代表著竇嬰才是漢景帝為當今皇上留下的秘密武器,真正能為漢武帝解決一切的人。若不是事情緊急,竇嬰完全可以多等個三五日再亮出最後的武器,不過現在朝廷已將灌夫定罪,判的也很嚴重,滅族。竇嬰不能等了,立刻讓自己的侄子上書給皇上,透露了自己有先皇遺詔這件事,並且表示自己希望能與皇上再見一面。
皇上看到竇嬰侄子的上奏後,便派人去查檔案,看看漢景帝是否留有這個遺詔,結果查了一頓,也沒有查到漢景帝曾給竇嬰留有這個遺詔,也就是說,竇嬰要麼就是在撒謊,要麼就是一封只留給了竇嬰一人的密詔。反正朝廷這邊查了檔案漢景帝是沒寫過這封詔書的,所以怎麼辦呢?又給竇嬰判了個偽造先帝詔書的罪名……這下真的慘了,這個罪理應當眾斬首。好好的一個「免死金牌」,反倒成了竇嬰的催命符。
元光五年十月,灌夫及其家族全部被處決。過了許久,竇嬰才得知了灌夫被滅族的消息,想到自己盡全力都沒能保住自己的想要保護的人,竇嬰在獄中忍不住嚎啕大哭,悲憤萬千。在之後,魏其候便得了中風病,飯也不吃了,一心求死。
然而在這個時候,魏其候的命運似乎又改變了。本該被當眾斬首的魏其候遲遲沒有被處刑,有人從劉徹處得到消息,得知其實劉徹並不打算將竇嬰處死,便又將此消息告知了竇嬰。劫後重生的竇嬰得知自己還能安享晚年,心裡多少得到了些安慰,重新恢復進食,也配合大夫積極治病。
就在竇嬰又重新對生命抱有渴望,對未來心存希望的時候,命運又一次轉折。朝堂上的風向突然一直吹向了竇嬰,製造了不少竇嬰的謠言,不用想也知道決定風向的人是誰。身陷囹圄的竇嬰消息不會那麼靈通,也就無從辯解,劉徹對田蚡爪牙們的造謠信以為真,又繼續了將竇嬰斬首的決定。想死的時候被人告知自己不會死,想好好活下去了卻又毫無徵兆的被處了刑。
在灌夫被處刑後的僅僅兩個月,竇嬰也被斬首示眾。一代名臣,無雙國士竇嬰,就此結束了風光且大起大落的一生。竇嬰作為外戚,絕對是一個榜樣,值得所有封建社會的外戚們學習。
至誠高節禮下士,臨危受命定七國。無愧「國士」之稱。
田竇之爭算是結束了,竇嬰一方徹底的敗了,這毫無疑問。不過田蚡贏了嗎?田蚡也徹頭徹尾的輸了。漢武帝太初年間才將正月改為歲首,元光五年十二月竇嬰被處死,轉眼來到春天(漢武帝太初年間才將正月改為歲首,元光年間仍以十月為歲首),田蚡也就不行了。
田蚡不行了是因為生病,而且田蚡的病非常詭異,通俗點說,就是中邪了。生病後的田蚡,張口閉嘴的都是什麼「服罪」、「謝過」之類的話,好像是要請求什麼人的原諒。田蚡的家裡人找來了一個能通靈的巫師,巫師通了靈一頓檢查後,告訴田蚡的家人,是灌夫和竇嬰二人的鬼魂在看守著田蚡,想要殺了田蚡。果然如巫師所說那樣,沒過多久田蚡就死了,巫師也沒能救的了田蚡。就這樣,在弄死竇嬰和灌夫二人後,田蚡也跟大家說永別了。
至於田蚡的評價,算了……我還是不說了 。
既然田蚡和竇嬰都輸了,那最後是誰贏了呢?聰明的你懂得。
田蚡死後,丞相的位置空了出來,按常理說,御史大夫韓安國此刻終於熬出頭了。不過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的,那不叫人生。
在正式敲定新任丞相前,御史大夫韓安國便是代理丞相了,實際上也就是韓安國的考察期,如果韓安國代理丞相做的不錯,那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轉正。這個規則韓安國心裡自然明白,所以在代理丞相期間,可以說是十分賣力了,除了自己份內的各種大小事處理的沒毛病外,還主動為皇帝當馬前卒,也就是這韓安國太過賣力,自己把自己給擺了一道。
有一次韓安國幫皇帝導引車駕,結果把腳給崴了,而且崴的特別嚴重。皇上派使者去韓安國家探病,使者去了一看,得了,崴成這樣,肯定沒法當丞相了。於是使者回去就如實的彙報給了漢武帝。漢武帝便讓韓安國在家安心休息,腳好了再另行安排。倒霉催的韓安國,就這麼錯失了成為丞相的機會。那麼因此成為丞相的人是誰呢?是個之前你絕對沒聽說過的人物,名叫薛澤。
當然,沒聽說過並不是因為他剛剛進入政場,相反,薛澤在朝堂之上是絕對的老資歷了,只是這人平時太低調了,實在沒什麼作為,所以之前才沒有提到過他。薛澤是個不折不扣的紅二代,注意,是真的二代。薛澤的父親薛歐是當年跟著劉邦打天下的將領了,雖然說薛鷗不是當時的大將吧,但對薛澤來說就不一樣了,輩分擺在那裡。從這點來看,薛澤也確實夠平庸的,混了一輩子沒混出個名堂來,一般像薛澤這種輩分的人,有點能力的在漢景帝一朝就能混出頭了,結果他最後還是靠著意外,仗著自己的資歷,成為了丞相。薛澤當了丞相後,也延續了一貫的平庸,毫無作為。
汲黯是漢武帝一朝很重要的大臣,之前一直沒有機會說,現在總算說到了。先說說汲黯其人吧。
汲黯字長孺,是濮陽縣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人。汲黯為人剛正不阿,平日里也是個喜歡行俠仗義的人,且十分好學,注重志氣節操,偶像是傅柏和袁昂。汲黯家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治世家,汲黯祖上便是春秋時衛國的顯貴之臣,到了汲黯是第七代,代代為官,這個真的強,國家都換了好幾個了,不管君主姓甚名誰,都不影響他們老汲家做官。到了漢景帝時,靠著父親的保舉,汲黯成為了太子洗馬。汲黯平時一副老幹部做派,絕對威嚴正直的一個人,所以大家對其都有點敬畏。在景帝駕崩後,漢武帝登基,汲黯這個太子洗馬就成了謁者(謁者這職位到了東漢之後基本就是宦官們的活了),算的上是漢武帝的耳目和特使了。
漢武帝登基後,經常會讓汲黯作為特使到全國各地去。當年東越兩國打起來了,汲黯就去作為特使查看情況,結果汲黯溜了一圈,到了吳縣就折返回了長安,然後跟皇帝說:「東越人內鬥,是當地民俗本就好鬥,不勞煩天子的使臣去過問。」換句話說,他國人民的死活,與我何干?看起來好像有點缺乏社會人道主義精神,可那時候主流思想就是這樣,以前也說過。
後來河內郡發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火災,一連燒了一千多戶人家,這事驚動了漢武帝,於是漢武帝便讓汲黯前去查看情況。汲黯出去了幾個月後,回來跟漢武帝說:「是河內郡的一個普通人家不慎失火,由於住房建造過密,導致火勢蔓延,皇上不必憂慮。」彙報完這件事,汲黯咳嗽了兩聲,又說道:「我路過河南郡的時候,看到當地貧民飽受水旱災害之苦,災民多達萬餘家,慘烈程度以至於父子相食,我就趁便而私做主張,下令發放了河南郡官倉的儲糧,賑濟當地災民。現在我請求繳還符節,承受假傳聖旨的罪責。」
漢武帝聽罷則「哈哈」一笑,覺得汲黯是個人才,當謁者可惜了,便免了他的罪過,並將汲黯調任為滎陽縣令,準備放汲黯出去鍛煉一下。結果汲黯聽到漢武帝的這個調動後,非但沒有高興,反而心裡還有點小生氣,認為當縣令是一種恥辱,於是便稱病辭職。漢武帝也沒生氣,反而很慣著汲黯,就將汲黯任命為了中大夫。
後來汲黯也是在朝堂上直言進諫,想什麼就說什麼,搞得漢武帝十分受不了,覺得汲黯果然還是要多磨練一下,便將其外放到了東海郡當太守。汲黯是個道家學派的支持者,喜好清靜少事,在處理郡務上很多事情都放權給下面的小官吏去做,一切都不苛求細節,只要是遵循了大的原則就行。僅僅一年多的時間,東海郡就讓汲黯治理的清明太平,人人都稱讚其治理東海郡治的好。
不過雖然在處理郡務上對人比較寬容,可平時就不一樣了,平時的汲黯是眼裡絕對容不下沙子的,只要有人做錯了什麼事(他認為是錯的事),就一定要當面指出來數落人家一頓,然後逼著別人改,估計這種人朋友應該不會太多……
由於在東海郡出色的表現,漢武帝覺得汲黯已經磨鍊的不錯了,便將其調回了中央,任其為主爵都尉,待遇比照九卿。汲黯的升遷速度,真的可以說是坐著火箭上天了。
之前說汲黯討厭田蚡,那是因為什麼讓汲黯開始對田蚡感到反感的呢?這要從元光三年的黃河泛濫說起。當時黃河在瓠子河決堤,洪水泛濫,一連淹了十六個郡,漢武帝派汲黯和鄭當時去負責治理洪水。當時汲黯和鄭當時用的辦法是「堵」,征伐了無數民夫和囚徒,企圖堵住決口。剛開始堵住了一次,結果剛堵住沒多久便又被洪水沖開了。田蚡的食邑在鄃縣,位於黃河北邊,決堤是向南方泛濫,對田蚡的鄃縣是毫無影響的。但一汲黯他們要是把決口堵住了,未來的事就不好說了,指不定下一個決口就在北邊,把鄃縣給淹了。所以田蚡站出來對漢武帝說:「江河之水決堤都是天意,是不能改變的,勉強以人力強行堵塞,未必是順應天意的。」而當時負責研究節氣和度數的方術之士也這麼說,所以那次黃河泛濫有很長一段時間便無人治理了,只能將決口以南的百姓先遷走。當時的汲黯一看,我們大漢的丞相就這德行?可以,這田蚡我算是懟定了。
從此汲黯就不給田蚡好臉色了,其他的二千石官員見了丞相都要行跪拜之禮,但汲黯見了田蚡,最多也就是拱手作揖,得不得罪田蚡?當然得罪,但汲黯一點都不虛。畢竟汲黯連皇帝都不虛。
有一次,劉徹正向大家說著自己心中的理想,告訴大家自己想要與堯舜一樣,汲黯直接就是一盆冷水往上潑,汲黯陰陰地說道:「陛下慾望過多,只是表面施行仁義,怎麼可能真正效仿唐堯虞舜的功績呢?」這盆冷水澆的劉徹是一個透心涼,那臉上的表情直接就不見了,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然後就散朝了……罷朝後不少人就來責怪汲黯,「老哥你咋這麼耿直?太不會說話了。」汲黯則義正言辭地回答說:「天子設置公卿百官這些輔佐之臣,難道是為了讓他們一味屈從,阿諛逢迎,讓君主違背正道的嗎?何況我身居九卿之位,雖說也愛惜自己的生命,但要是損害了朝廷大事,那可怎麼辦!」
汲黯就是如此,耿直強硬。
汲黯雖然給人留下的印象很強硬,但身體可軟的很,是個病秧子。之前在東海郡的時候就經常憋在卧室養病,回了中央之後還是三天兩頭生病。有一次汲黯病的很厲害,庄助就來幫汲黯請假,劉徹便問庄助:「你覺得汲黯這個人怎麼樣?」庄助則回答說:「讓汲黯當官的話,沒有什麼過人之處。不過他能輔佐年少的君主,守城深堅,招之不來,揮之不去,即便是像孟賁、夏育那樣的猛士,也無法讓他丟失志節。」
聽到庄助這麼說,劉徹深以為然,笑著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古代有所謂能定國安邦者,汲黯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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