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匠人:台灣最有名的鑄劍師郭常喜講述刀劍的天命觀
古代傳說中,君王下令鑄劍師幹將三個月鑄劍,幾經失敗,一籌莫展之際,其妻莫邪不惜投身火爐「以身殉劍」,終於得以打造出著名的「幹將」與「莫邪」劍。現代鑄劍師郭常喜,從古代傳說的靈感,領悟了古老的鑄劍要領,用「人骨」熔鐵的方式打造各式名劍,有助除去鋼鐵雜質,增加劍的「靈氣」!
郭長喜
鑄劍師郭常喜解釋,古代的傳說雖然聽來邪門,卻並非毫無根據。事實上,人骨確實可以熔鐵。因為骨頭中所含的鈣質,可以幫助過濾高溫鐵水裡頭的雜質,並增加其黏性,讓打造出的刀劍韌性更強、更鋒利。因此,從古至今,刀劍的製作過程中,人骨一直是鑄劍的重要材料。
畫符保護劍的精神
除了實用上的原因,人骨鑄劍還有另一項神秘的理由,就是賦予刀劍靈性。郭常喜表示,「刀魂」、「劍魂」的說法,意在強調刀劍不只是鋼鐵而已。對持有者而言,刀劍的靈性殺氣是決定其價值的重要關鍵。而為法師、乩童打造的施法刀劍,人骨靈氣還可吸收天地精華,施法時可以達到人劍合一的絕妙境界。
他所打造出來的每一把劍,都代表著一個生命,不管是個人使用、收藏或是供廟方祭祀、活動之用,都必須透過畫符的動作,表示確實賦予並保護了這把劍的精神,不會被其他不明靈物侵入,保持刀劍的神性與乾凈。
郭常喜透露,原本他只是單純打鐵,並不相信所謂鬼神之說,不過幾十年來的鑄劍過程中,發生過太多不可解的靈異情況,難以解釋。
例如,他曾經目睹一把砍過八十人人頭的「砍頭刀」,雖然只看了一眼,他卻當場不寒而慄,感覺此刀泛著藍光,殺氣騰騰。之後他更因此生了一場大病,足足一個月才痊癒。這種例子不論在他自己或是其他人身上層出不窮,因此讓他決定寧可信其有,始終抱著虔誠的心造刀鑄劍。
鑄劍師赴日本取經
郭常喜三代打鐵,從小他就開始學習打鐵功夫,儘管年紀輕輕時,就已經有了一身的好功夫,不過他並不以此為自滿。為了學習武士刀的製作,他遠赴日本取經,學習刀劍製作的精髓。儘管武士刀在日本師傅「留一手」情況下,沒有學到百分之百。不過,卻意外的促使他在打鐵造劍技術上的領悟,重新找回在中國已經失傳兩千年的獨門「積層鋼淬鍊法」。
如今郭常喜打造出的人骨寶劍,在獨門技術下,除了十分有靈性外,還十分鋒利,鋒利的程度,可用「削鐵如泥」來形容,鑄造出來的寶劍可直接拿來削鋼鐵塊有如切蔬菜一樣容易,真實展現了小說想像情境里,俠客揮劍飛舞的情景。
好劍取決於材料與手藝
專門鑄造名門刀劍的鑄劍師郭常喜,是高雄縣茄萣鄉的傳奇人物也是台灣官方認定的國寶級人物,從一名單純打鐵的師傅,變成了傳承中國失傳兵器製作方法的國寶級師傅。據他表示,一把好的劍,除了材料的好壞,更重要的是取決於打鐵師傅的手藝。同樣的材料,在不同手藝的打造下,常常就是決定成為廢鐵或名劍的關鍵。
幹將莫邪劍
採用積層花紋鋼郭常喜說,他的刀劍原料,使用的是特殊的進口「積層花紋鋼」,雖然外表看起來並不起眼,但每一塊鋼都是由一百層以上的軟硬鋼所結合而成。這種鋼的特性,和一般鋼材不同,它具有耐磨、鋒利、韌性強的特性,製作過程中,必須外包韌性強的彈性鋼加以淬鍊打造,打造出的刀劍還會有各式的瑰麗花紋,相當迷人。
傳統常以「千錘百鍊」形容歷經嚴格磨練與成長。事實上,千錘百鍊指的是鑄劍過程中,鑄劍師將燒得通紅、溫度超過一千度的高溫鋼材,不斷重複捶打,上百層的鋼鐵就這樣被一層又一層的摺疊鍛造,最後的成品才能展現最佳韌性與硬度。對於師傅而言,過程不僅辛苦、費時,還要控制火候、沖模、拋光、酸洗等過程,十分不易也絕對馬虎不得。
而他試驗千次才找回古代技術「積層鋼淬鍊法」更讓日本的鑄劍大師慕名而來拜師學藝,經過「積層鋼淬鍊法」打造出的刀劍可直接與鋼鐵對砍而不會毀損刀刃,並且能重現出古代傳說中吹毛斷髮的最高境界,所謂的吹毛斷髮乃是將頭髮放在刀刃上方讓其慢慢飄下,當頭髮碰到刀刃時就會被一刀兩斷。
除了浸淫在古刀劍的天地,郭常喜更進一步鑽研古代刀劍的打造技術,不僅進行古籍收集、研讀,還遠赴日本璯璣山刀物株式會社研習刀具研磨與製作。
郭師傅謙遜的表示,國外稱為大馬士革的花紋鋼,早先是由印度人發明,但他們只注重上面的紋路,以致製成的刀劍其實用性欠佳。後來他根據中國傳統的熔法、國外的花紋及日本的制刀技術並試驗千次後,終於開發出傳說中的積層花紋鋼的製作技術「積層鋼淬鍊法」。
身為功夫底子的打鐵藝師,注重的是精益求精,個人追求的是作品能一件更超越一件,郭常喜用很樸實的俗話說:「吃到老、學到老;吃到死、學到死。」就是這種對工藝技術不斷追求的精神,才使得他所鑄造的刀劍,能受到各界肯定而閃耀光芒。
右側就是卧虎藏龍的青冥劍
對於眾多媒體的採訪,郭師傅表示,媒體通常是好奇於鑄劍為何要加入人骨,並以人骨鑄劍作為採訪的切入角度;至於會打造電影「卧虎藏龍」中的「青冥劍」,那是源自與導演李安的一段巧遇。
雖然早就曾為武俠電影打造過各式刀劍,但是隱身在興達港邊埋首打鐵的郭常喜,卻從不認識國際大導演李安。
李安導演是因陪同家人到茄萣鄉買海產,看見郭師傅店外擺滿宋江陣器械,於是進到店中詢問郭師傅的鑄造能力,事情經過月余,李安導演才正式向郭師傅訂製包括「青冥劍」在內的廿幾種兵器,郭師傅則前後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全部打造完成。
相信自己的天命
一個人的成功決非偶然,郭常喜自侃式的說出:「第一甘苦草地人,第二甘苦庄腳人,第三甘苦就打鐵,手拿鐵鎚打鐵支,打得汗流滲滲滴,不知何時出頭天。」
青冥劍使他的鑄劍成就更上層樓,許多企業主、收藏家紛紛慕名而來。他語帶無奈的表示,有時自己做得很辛苦,但是外界的人無法了解,一件成品必須經過何種處理程序,即使社會再進步,家家戶戶起碼都會有一把菜刀、水果刀,可是使用者不會知道,打鐵師傅要流多少的汗水,才能完成手上那一把刀。
傳統打鐵業日漸式微,前輩打鐵師傅亦老殘凋零,但是郭常喜卻依然堅守在打鐵的火爐旁,他認為這輩子學習的打鐵工藝,是上天賦予他的使命,所以就是儘力做好每一件工作。始終不斷努力追求技藝的進展,繼而鑽研傳統摺疊鋼技術,從原本不願從事打鐵工作,到認定打鐵是這一生的使命,郭師傅回憶跟著嚴父艱苦學習的過程說:「古早跟我老爸在做,他很兇當然是很艱苦,老一輩的觀念,要求學徒要順他的心意,加上以前沒有機械一定要用手工捶打,吃苦的實在很多,我曾經說過不要做了,我老爸說沒關係,我用一條鐵鍊把你鍊在鐵鑽下,看你要跑去哪裡?
他表示一般人視刀劍為兇器,在過去刀劍也確曾是戰場上的殺人利器,但現已不再用來作為戰爭的兵器,我們應該可以用藝術的眼光去欣賞,重新建立刀劍在鑄造工藝上的價值性。
不僅把打鐵技藝發揮到淋漓盡致,更成立文物館讓後輩子孫得以了解傳統打鐵工藝之美。郭常喜表示,即使明知文化工作絕對是虧錢的事業,甚至有人笑他「頭殼壞去」,何不把東西賣了、把錢拿來花,根本不需要給自己找麻煩,但他堅定的說:「我們就想這是上天賦予的使命,我們要去把它完成,所以要設立博物館,讓後輩小朋友不懂的可以做研究。」因為相信是自己的使命,所以使得郭常喜變得如此有力量。
郭長喜的文物館
對於年輕一輩的觀感,郭師傅認為老一輩的人比較耐得了艱苦。他說:「從前打鐵有配合糖廠收甘蔗,清晨兩、三點鐘就要起來工作,現代人睡到七晚八晚也還不起床工作,若跟年輕人說過去是多麼的辛苦,年輕人也未必相信。
過去的人是賺多少、吃多少,比如要做生意,有一塊錢就只拿五角出來,若五角賠掉了,也還有五角,但現代人完全不一樣了,有一塊錢就做起三、四塊錢的事情,沒錢就到銀行借,做得起來做,做不起來就放手讓它反筋斗,真是差很多。」
現在過度自我膨脹的社會風氣,郭常喜認為與教育有關。他肯定的表示,不管是讀書或學技術,自己一定要有實力。什麼才是實力?好比讀書人必須要有豐富的學識及專業的研究,將來出社會才有用處;相對的學技術也是一樣,學一門功夫或技巧,同樣也要去深入、去了解,如果顧客拿一件比較奇特的東西要求製作,但自己無法接下承製,那就表示自己沒有實力,若有實力,就能勇於接受他人委託的挑戰。
大半輩子與火爐為伍可能產生什麼樣的價值觀?郭常喜表示,人生最開心的事,就是想做的事就去做,不受他人動搖自己的信念,生命才會有意義。
台灣有許多有錢人,像新光集團創辦人吳火獅在世的時候,因沒創造讓人記憶深刻的事情,過去了幾年以後,年輕一輩就不會記得;反觀,如奇美集團創辦人許文龍創設了奇美博物館,不管未來他還在不在,大眾都會記得那是許文龍創設的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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