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哭，彷彿從未受到傷害

一粒灰塵跟隨一群灰塵飛 第1393期

《魯昂的碼頭》，卡米耶·畢沙羅［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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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灰塵伏在你的肩頭痛哭

作者：田力（工人）

為你讀詩：史航編劇

一粒灰塵伏在你的肩頭痛哭

你伸出手

像是撫慰，其實你是

撣掉它。然後騰出手

去擰那顆鬆動的螺絲

去握那把鋸子或鎚子

一粒灰塵咬咬牙

換一種姿勢在工廠里飛

一粒灰塵跟隨一群灰塵飛

看上去它沒什麼兩樣。

彷彿從未傾訴

也從未受過傷害

- 關於作者 -

田力，遼寧鞍山人，生於1962年。鞍鋼工人、詩人。做過有軌電車售票員，1982年進入鞍鋼第二鍊鋼廠，成為一名操作工。1983年開始寫作。2001年以工人身份當選鞍山市政協委員。現為鞍鋼鍊鋼廠主控室操作工人，工齡三十多年。

今天推送的詩由編劇史航特別推薦：

這首詩來自《我的詩篇》，這本書的另一個名字叫《當代工人詩典》。勞工神聖，這口號喊了一百多年，也許已經過時，我不敢跟這個時代爭辯。但我想悲傷總是神聖的，被悲傷感動，哪怕一瞬，也都是神聖的。

德國詩人荷爾德林曾寫：「人充滿勞績，但仍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

鞍鋼工人田力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吧。工齡多長，詩齡就有多長，三十多年，他寫了兩千多首詩。於他而言，寫詩是生活的常態，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那句「我沒有野心與渴望，成為詩人不是我的野心，而是我獨處的方式」也是田力的真實寫照。

田力寫鞍鋼的微小之物，有時候就是一粒灰塵，一顆螺絲，而這些微小之物中裹挾著的是一種滄桑而有厚重情感的境界。他能夠把工人的命運，和一些也許微小、卑微之物糅雜起來，於卑微中，透著巍峨感。他的詩讓鋼鐵也有了溫度，讓渾身滿是機油味的工人，也有了詩意。他讓我們看到，底層的生命也可以是整潔的。儘管身處於工廠這樣冷峻而轟鳴的環境中，長久地勞作與奔波，彷彿人僅僅是世界中的一粒微塵，但他們的詩歌充滿了樸實的生命力，有著洶湧的魂靈。

田力自己說：「其實工廠是有心跳的。工人是一種身份。作為工人，也曾經有過自己的榮光，當年人民幣五元的票面就是鍊鋼工人，兩元的票面是車床工人，五毛的票面是紡織工人。工廠給人的印象大都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冷峻而轟鳴，不像田野呀，山花呀，流水呀那些自然景象，四季轉換，有著天然的抒情性。」

「有一句話叫：干不完的工作，寫不動的工廠。任何的寫作都是具有背景的。我考慮，工廠里不僅僅只是夜以繼日的咬合的齒輪、飛旋的機器、揮動的鎚子……而廢品庫里翹起頭顱的一段生鏽的鐵絲、埋在灰塵里已經缺失了稜角的一顆螺母，也同樣記錄著工廠的一段段歷史、一陣陣疼痛。同一個飯缸里舀飯，同一個澡堂里洗澡，一代一代的人，在工廠里，從年輕到蒼老，從蒼老到消亡，他們祈盼什麼？他們喜歡什麼？他們討厭什麼？他們的工資是如何一分一角地花掉？他們是不是勞動之餘，也需要別樣的詩意的生活？我也考慮，以工廠為背景的寫作還有沒有前途，彷徨之後遇到的窘境是不是仍然難以逾越？」

「以工廠為背景的寫作是一塊難啃的骨頭。但再難啃，依然有人在啃。」

伸出手，以撫慰肩頭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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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歌音樂 -

配樂剪輯自作曲家Michael Hoppé的作品Sanctuary，出自專輯Tapestry。在塵埃里歌唱，也是一種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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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博

史航

編劇、策劃人、書評人、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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