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飛的苜蓿（8）

-- 接上期 --

南飛的苜蓿（8）

陽台上的門是開著的，四月的風夾雜著樹木與花朵的清香，從門外一股腦兒地湧進來，我彷彿能嗅出這香味有多少種，哪一種是什麼顏色的。

閉上眼睛，我想，接骨木散發出的香味是嫩綠的，帶著一點兒甜甜的鵝黃。梨樹散發出的香氣是潔白的，清澈而芬芳。一路帶著粉紅香味的是桃花樹，桃花盛放的時節，走到樹下，抬頭望著樹冠，就彷彿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雨。

這樣的天氣真美好，美好得讓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暖風中的一棵翠綠的小樹苗，一心只想拚命地向上拔節，向上生長。

只是，在我變成小樹苗的樹木眼睛裡，似乎總還停留著另一棵樹挺拔的身影，揮之不去。

那是一棵來自南方的樹，曾神秘地在茫茫人群中，和我擦肩而過。

那棵樹，究竟生長在哪座大山深處呢？

美術課上，教美術的崔老師讓我們隨心所欲地畫畫，她的要求是，讓我們畫出自己心中難忘的一個故事場景。

我最喜歡隨心所欲地畫畫，崔老師常常讓我們自由地在畫紙上表達自己的情緒。

「開心的，不開心的，難忘的，竭力想要忘記的東西，都可以通過畫筆表達出來。」崔老師溫柔地說。

望著她白皙、清秀的臉，澄澈的眼睛，我想，與其說她是一個普通的美術老師，不如說她是一個深邃的心理老師更妥帖。或者，乾脆說，崔老師是一個從外星球來的老師。

真的，她從不要求我們一定要按照怎樣刻板的畫畫要求來畫，她教給我們專業的繪畫知識，也鼓勵我們大膽作畫。

「不管你畫的是什麼風格，什麼主題，什麼故事，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思想。只有有思想的畫作，才是有靈魂的。」崔老師總是這樣對我們說。

這節繪畫課上，我畫了一隻隱藏在高大灌木叢中的粉紅色兔子。

兔子在高大的皂角樹上建了一座綠色的房子，還用翠綠的柳枝編了一件連帽的長長披風，每當它要出門的時候，就會穿上這件綠色披風，緊緊地扣好扣子，讓自己看起來和周圍的樹木融為一體，這樣，它心裡就會覺得安全。

看到這幅畫的時候，崔老師脫口而出：「你想隱藏自己嗎？」

「我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一隻粉紅色的兔子，生活在濃綠的森林之中，有些太扎眼了，看了也許會讓人覺得不安。」我望著那隻粉紅色的兔子說。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也許兔子並沒有這麼想呢！」崔老師笑著說，「作為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它也許會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驕傲。」

「可是你不覺得，與眾不同的人，常常會感到很孤獨嗎？」我說。

「但是森林這麼大，並不會只有一隻粉紅色的兔子。總有一天，它會遇到它的同類，能夠感受到同類身上的溫暖，這樣，粉紅色的兔子就不會感到孤獨了。」崔老師靜靜地說。

「粉紅色的兔子，真的能遇到自己的同類嗎？」我半信半疑地問，「也許，森林之中，根本沒有粉紅色的兔子，它找不到同類的時候，會不會覺得絕望？」

「不會。因為，世界上沒有孤單存在的物種，只要有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存在，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就一定還有另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在默默地等待著它，直到有一天和它相遇。」

當崔老師對我說這段話的時候，我還懵懵懂懂，並不完全理解她話中的深意。

但當我遇到那個南方少年，再次想到崔老師說的這段話時，卻忍不住有一種熱淚盈眶的感覺。

那一刻，我感覺崔老師的話的確是千真萬確。

原來，森林中只要有一隻粉紅色的兔子，就必定會有另外一隻。沒有一個物種是孤單的，只要你不停地往前走，你總會遇到你的同類。

而不管粉紅色的兔子穿著怎樣翠綠的披風來隱藏自己，見到同類的那一刻，它必然能嗅覺靈敏地一下子嗅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

那個來自遙遠南方的少年，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

可惜，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學校讀書，有著什麼樣的愛好與夢想。也許，終其一生我們也無法再相見，我永遠也不能聽他講述鮮活的南方故事了。

我還記得他像一本有趣的書，只要我提一個問題，他就會做出靈動、美好的解答，比任何一本旅遊指南都更令我著迷。

我性格溫和，在學校朋友很多，但沒有一個朋友，像那個南方少年那樣神秘而有趣。

我始終不能忘記他。

-- 未完待續 --

責編：ec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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